“梁师傅,我不冷,我身子也不弱,我也不准备这么快回去。”
可邓如蕴却听见了院外一阵接迎某人的声音,而他的问话也顺着北风挤进了堂里来。
“谁人报案?人在何处?”
邓如蕴耳朵边的毛都炸了起来。
幸而堂边有个侧门,邓如蕴拉了白春甫就往侧门塞了过去。
“我刚才听见秦掌柜让人来找你了,定是有人看病,傅大夫仁心仁术,快回去给人看病去吧。”
白春甫并不想走,但看她这副样子,只觉她像是被挤在两股力气之间的瓷杯一般,就要被挤碎了一样。
他只好点了头,“那好吧,我走了。”
这话听在邓如蕴耳中简直如蒙大赦,到底她是苦主走不了,但傅大夫走了这事就好办多了。
只是她刚把人从侧门送出去,就有人从正门一把撩开了门帘,大步走了进来。
男人目光从堂内众人身上扫过,只一眼就落在了邓如蕴脸上。
邓如蕴还扮着男子的模样,她还半侧着身不想让他看清,他却一步步走了过来,英眉微压着看住了她,眼中露出不可思议。
第38章 【两章合一】
滕越走了过来。
邓如蕴觉得若是自己再这样遮掩, 死不承认地等着他亲自戳破,只怕晚上回去要不好过... ...
她把心一横,人最重要的就是变通, 干脆当先叫了他。
“将军。”
滕越盯着眼前的人默了一默,“夫人。”
他这一声出了口, 堂内的捕快全惊了一跳。
滕将军要抓贼首, 怎么前来报案的反而是他夫人?
别说这些捕快了, 佟盟都有点傻眼,但眼下这状况,他眼疾手快地把堂内的人全清了干净, 连带着他自己也退出了门去。
堂内一时间只剩下炭盆里的火苗, 看热闹似得朝着两人之间伸出火舌舔了一口。
邓如蕴先发制人只觉还不太够,她只见着男人眸色不定、英眉却微压着。
她被他看得发慌, 又连忙道,“我不知道将军找的贼人是这个?不然也不费劲跑到衙门捕房来了。”
她给自己解释了一下,可男人只看着她,“就算贼人不是同一个,蕴娘就这么自己来抓贼了吗?听说连贼人的线索都拿在手里了, 可我都没听说你调派过什么人手。”
邓如蕴本是要调派人手去漏雨巷的,但那两个小贼太警惕了,她便换成了傅大夫的药童竹黄。
但此刻, 男人一下就问到了这一处。
邓如蕴眼神不由游走了一下,“我也是误打误撞得的消息。”
然而这话刚一出口, 滕越就道了一句, “没说实话。”
瞬间被戳破, 邓如蕴心下气了起来,她是来找衙门的捕快帮她捉贼的, 现在贼人还没捉到,她快成了贼了。
邓如蕴也绷了脸,大了胆子朝着滕越瞪了过去。
“将军是来捉贼,还是来捉我的?将军要本就是来捉我的,那直接把我逮走吧!”
她说着,破罐破摔地把两手并着往他脸前一递。
若他有镣铐,那就把她铐了带走。
别问了!
她把话这么一说,把手这么一递,气势一时间倒把滕越唬住了两分。
但男人都快被她气笑了。
难怪她天天这么忙,出门的频率比他这个在衙门当差的人还勤,合着真没少做事,连他捉贼的事都替他办了。
滕越低头看过去,见她还递着手给他,一副晾了他的样子。
既如此,滕越干脆接了。
他一掌就把她两条纤细的手腕捉在了掌心,向前一拉,直接将她拉进了怀里。
邓如蕴被他拉得一踉跄,脑门径直顶进了他怀里。他另一只空着的手则从后按着她的腰,将她控在了他怀中。
邓如蕴惊诧,没想到他还真的捉了她,前面捉住她递去的手,后面制住她的腰,她抬头看去,他低头问来。
“连捉这么危险的贼人都不同我说一声,你还有理了不成?”
邓如蕴没理,可她忽的想起了他问过她的话,那会她是作了答的。
她连忙道,“我怎么没说?我前几日不是同你说我被贼人偷了钱吗?就是这个贼!”
她被他前后控得动弹不得,不过这话说出口,他微顿手下松了一松。
“不是被偷了小钱而已吗?”
滕越先前听她的意思,还以为她只是在街上遇见小偷了。
但邓如蕴却哼着道了一句,“一百两银子对于将军来说自然是小钱,可对于我来说却不能说丢就丢了。”
她瞥着他,反应迅速地倒打了一耙。
“我以为将军不捉这样的小贼,只能来捕房里报案。”
她说着又低声哼哼,手下也挣扎了几下。
“没想到贼没捉上,我这报案人莫名其妙地,被当成了贼严加拷问。”
她句句都是指责,字字都是怨气。
滕越心下暗笑,倒也被说得她不那么理直气壮地捉她了,他手下稍稍一松,她就挣开他的手连退了三步。
滕越:“... ...”
他又不是真来捉她的。
虽然她话是这么说,事情看着也圆的过来,但前前后后,总还透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可疑。
滕越也不是傻的,瞧着她这一身冒充男子的打扮,可见这扮相出门也不是一日了,他叫了她,“那蕴娘把这事前后都跟我说一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邓如蕴见他不再纠缠要点,只让她把事情的大致说来,便也不再同她对着干,将傅大夫的事全都隐了去,只把涓姨采买药材被骗一百两的始末跟他讲了。
但凡她说出来的话,可没有假的,滕越也没瞧出她神色上的不对来,只是问了她一句,“涓姨进这么多药材,蕴娘是也一道帮着制药卖药吗?”
滕越原本以为邓家制药只是习惯的营生,如今看来,她们不仅习惯地做这些事,还颇为上心经营,似要通过这一颗一颗的药丸认认真真赚些钱来。
如若不然,涓姨怎么会为了贪一点药材上的便宜,被贼人坑了一百两呢?而这一百两对于她们来说显然不少,弄得蕴娘不得不冒着风险捉贼。
他想着,见她缓缓点了头。
邓如蕴制药养家、等到过几年离开滕家以便支撑门庭的事情,她本不想让他知道太多,但此刻也不得不道,“这是我家祖传的营生,也确能赚些钱,用起来也方便。”
她不会提往后的安排,就这么跟他解释了一句。
但滕越听了,方才跟她生的那点气,顿时被炭盆里的火苗燎没了影。
他见她离他三步远,就这么侧身站着都不想看他,他不由主动上了前来。
只是他刚往前一步,她就立刻警惕地看了过来。
“是我的不是,是我大意了,不想这些钱对你来说这么紧要。别生我的气好么?”
邓如蕴本也只是选择性地糊弄他,方才说他也是倒打一耙罢了,又不是真的生气。这会听他这么说,晓得自己在他这儿解了围,倒是有点不好意思来。
她说没事,摇了摇头。
她摇头的时候,不知从哪买来的男子帽子,尺寸不合地也摇晃起来,帽檐往下栽了栽,将她一张涂黑的小脸,压得越发小巧乖怜。
滕越心下蓦然酸软了一下。
她和西安府里的贵女们都不能比,她家境不光不能给她撑着门面,反而需要她用这单薄的身子撑起整个家。
可她也是绝不肯靠他养活的,更不要说靠他替她养家了。
只她家中这几个人,他帮她养着只是轻而易举,可她不会跟他要钱,也不欲让他插手,她自有她自己的硬骨,不会依附于他半分。
滕越这会看着她抿着唇的倔强神色,越发放柔了声音。
“一百两确实不算少。这会天色也不早了,那贼人去了何处都告诉我吧。我今日必帮你把这一百两找回来,好不好?”
这还差不多嘛。
邓如蕴大松了一气,没得她给他提供了这么紧要的消息,还要被他“严刑拷打”。
邓如蕴又点了点头,把贼首今日下晌要在花市出现的事情都说给了他。
... ...
关键的消息一提供,滕越就直接分派了下去。但众人里面近日见过此贼相貌的只有邓如蕴,滕越虽不想让她跟着犯险,但她显然对抓这贼首十分上心,主动要求跟着一起去花市捉贼。
滕越想着自己在,自不会让她出事,也就带着她一道去了。
只不过她不太会骑马,军中的高头大马她更是骑不了,滕越要把人直接抱到自己的苍驹上来,带着她一起去。
可她却不肯,说没有将军带着报案的苦主同乘一骑的事,从捕房里借了一头倔驴子自己骑着跟上了。
滕越无奈好笑,但也由了她。
一行人很快离开了衙门捕房。
但有人被从侧门硬生生塞出门去,却并没立刻离开,反而在捕房附近的摊子上吃了个饭。
一碗羊肉泡馍下肚,呼出腾腾的热气间正好看到小梁师傅骑着驴,跟在骑着高头大马的将军身后,往花市的方向去了。
白春甫双手捧着热气残留的碗底,一路目送他们离开,垂下眼眸思量了一阵。
*
西安府城外花鸟集市。
这个时节的花市上,姹紫嫣红少了一些,但仍有各种梅花、不怕苦寒的菊与一些冬日里的茶花,还算娇艳俏挺。
花市里除了花儿还有鸟虫之类,自然也有些摆摊卖字画古物、解签算命的,有乘坐车驾前来闲逛的贵人,也有三教九流在这里混口饭吃,可巧今日还是个大集,人来人往,鱼龙混杂,倒也热闹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