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秀莹解释:“我认识那个‘大’。”
宋然笑了。
唐秀莹知道他在笑自己,再次解释:“我就随便拿的一本,后面等秀清回来了问他就好。”说着将书拿回来,连针线笸箩一起放到别处。
“想认字的话,可以读《百家姓》,《三字经》,或是《增广贤文》,只是这些书大概被我小时候弄掉了,回头可以去买两本。”宋然说。
“那多麻烦,我也就是随便翻翻。”唐秀莹说。
宋然没说话了,唐秀莹过来,熄了灯,在他身侧躺下。
天冷了,被子还没睡热,她缓缓往他那边靠了靠,用自己的腿贴着他腿。
普通人刚进被子会将腿缩起来,这样暖和一些,可他缩不了,所以腿总会冷一会儿,而她也不缩着,挨着他,让他腿和脚快点暖起来。
除了新婚那一夜,婚后也有两次,她试着抱他,或是靠近他,想将那事成了,可他一次将她推开,一次无动于衷,她到底是没勇气,便又收回了手。
这么一拖,就拖到了现在。
至于她挨着他的腿,他的腿动不了,没法避开,她也就假装他并不反对,就这么保持。
每每这时候,他都沉默,她不知道他的想法。
这会儿她想起一事,说道:“今天母亲和我说,腊月二十八,胭妹妹那里的堂弟要摆满月酒,母亲会带着我一起去。我从没去过那种地方,会不会规矩很多?去的都是王公大臣吧,我还担心给家里丢人。”
“不会,按你平时的礼数来就行,不会有事。”宋然说。
唐秀莹放松下来:“好。”然后道:“敬茶那天,胭妹妹给了我一整套的首饰,我给母亲看了,母亲都要哭了,说她给的更好,让我到那天就戴她给的。”
“嗯。”
“胭妹妹这么好,我却没什么能还她的,想给她做点衣服鞋袜的,又怕手上那点布料太寒酸,给了她也穿不了。”
“不用,她不会计较这些,送你东西也不是指望你还。”
“嗯,胭妹妹可真好,就算是阁老夫人,也一点架子也没有。”
静默一会儿,宋然突然问:“母亲有和你说过胭胭与那堂弟的事么?”
“什么堂弟?”唐秀莹问。
“办满月酒那个。”
“那个?怎么了?”
这自然是没说。
宋然又顿了顿,说道:“那个堂弟,是国公府五郎,曾与妹妹有过婚约,到下聘之前才出的意外,最后妹妹嫁给了现在的妹夫。你和母亲去那边,规规矩矩恭贺就好,若那边主母对你们疏离,那是刻意避嫌;若那郡主对你们冷待,那也是必然,不要太放在心上。”
唐秀莹惊了好一会儿:“怎么会……是什么样的意外?”
宋然将国公府那些事告诉她,包括妹妹如何与魏修相识订婚,又如何婚变。
唐秀莹听后半晌无言,好一会儿才道:“竟是这样的,那也难为妹妹,能在那国公府里过出来。”
宋然没出声,唐秀莹知道他肯定是替妹妹难受的,便安慰道:“我看妹夫虽威严,但也不是那样脾气大的人,想必也会事事敬重妹妹。妹妹能掌中馈,也证明她在那边有身份有地位,再有几个孩子,她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嗯。”宋然应声。
黑暗中,一片静默。
唐秀莹觉得他今天很好,心情似乎也不错,和自己说了这么多话。
她侧身,缓缓伸手,挽住了他的胳膊。
他没动静,她就在想要不今晚再试一次,就在犹豫时,就听他道:“睡吧。”
唐秀莹好一阵尴尬,手仍在他胳膊上放了一会儿,装作自己并不是那个意思,隔一会儿才放开,闭上眼。
可又睡不着,她突然想起一件事,夫君的身体到底……
婆婆兴许只是娶个媳妇回家试试,并不一定真确定能生个孙子呢?
她认真想了想,觉得也许真有那可能,可夫君不好开口,所以一直拒绝。
那就这样吧,她一直努力,倒让他尴尬。
……
腊月二十八,宋胭帮着三太太举办灿灿的满月酒。
她娘家母亲和嫂子也来了,嫂子身上的首饰就是她之前送的那一套,就这么几天,人似乎白了一些,脸上也丰润了一些,配上鲜亮的衣饰,整个人光彩照人,真像个新婚燕尔的新媳妇,与最初那一次见面截然不同。
看她神态气色,以及和母亲说话时的模样,似乎在宋家过得还不错,与母亲处得也好,宋胭便安了心,儿媳过得好,那证明哥哥和母亲也过得好。
她一直忙着,等到午后才得了空,让母亲和嫂嫂去她院中,几人坐一坐,说说话。
宋胭让人备了茶点,屋中燃着碳火,暖气袭人,她与罗氏坐在榻上,唐秀莹坐在一旁椅子上。
罗氏感叹道:“这么快,五郎孩子都满月了,你那二婶还有多久生?”
“明年四月吧。”
“倒是个好节气,春天生孩子好养一些。”罗氏说完,看向她:“那你……有消息吗?”
宋胭摇摇头:“月事刚完。”
罗氏问:“怎么还没动静呢?”
这话问得,旁边的唐秀莹也感觉到了压力,低着头不出声,假装自己不在这里。
宋胭不好说魏祁已经很久不到她这里来了,之前忙公事,现在朝廷放假了,他也每日都有交游,或者待在景和堂,总之别说同房,连见面都屈指可数。
她不出声,罗氏拉住她手,提醒道:“要抓点紧,不行的话,去庙里求一求,或是找大夫看看,调理一下。”
宋胭一味答应:“好好好,母亲我知道的,你尝这茶怎么样?好的话我给你装一点带回去,我这儿还有很多。”说完看向唐秀莹,“嫂嫂,我还有块布,做了件衣服有多的,待会儿给你吧,随便你去做点什么。”
唐秀莹还不及说话,罗氏便道:“行了,知道你不爱听,那我不说了。东西你就别送了,让人知道说我们来喝个喜酒还要拿东西回去。”
唐秀莹道:“是,那布料妹妹就自己留着,或是赏给丫鬟也好。”
“但不管怎样,你对姑爷要体贴,你哥哥的事,想必他也和你说过了,多亏了他。”罗氏又说。
宋胭奇怪,问:“哥哥的什么事?”
她以为哥哥那里出了什么事,一时有些紧张。
罗氏却意外:“你不知道?”
见宋胭一脸茫然,不由叹息道:“姑爷竟没和你说,别的不说,他对我们家真是没得说。”
见宋胭更奇怪,罗氏解释道:“前些日子,你哥竟瞒着我们,去找了姑爷,问姑爷能不能破格帮他弄个官职,你说这样难的事,姑爷竟然还真给办了。
“他求姑爷第三天,那工部的杜侍郎就答应,让你哥去工部考试,你哥去考了,成绩很好,那杜侍郎说可以破格录取,只是官不大,是个九品的文书,大概就是帮他们算什么东西,但不管怎么说,那可是进了工部。
“说是等开年吏部就会有消息,你父亲与你祖父都高兴坏了,说要找个机会设宴好好感谢姑爷和那杜侍郎。杜侍郎的确说全凭你哥哥有真才实学,可若不是看了姑爷的面子,谁又会特许他去考一场?”
罗氏从身上拿出一个小木盒来:“这里装的是墨锭,说是宣城的徽墨,你父亲得了,自己也舍不得用,便让我拿来给你,你给姑爷拿去。”
宋胭知道是娘家一片心意,便接过来了,又问罗氏:“这事怎么我一点音都没听到?”
“我也是事情定了才知道的,你哥之前什么也没说,只是我哪里能想到,姑爷也没和你说,他倒真是个实在的人。”罗氏说。
宋胭默然,回想前两天在万寿堂看见魏祁,以及今天的满月酒上看见他,都不见他有什么言语,从头至尾对她一字未提。
怕被母亲看出自己和魏祁没说话,她附和道:“他的确不爱表功,也许觉得是桩小事,就没特地和我说。”
罗氏点头:“后面看看吧,什么时候,让你父亲好好感谢他。你也是,他朝中事务忙,你多照顾体贴一些,孩子的事,自己也上点心,虽说进门还不到一年,但姑爷毕竟是三十了,怎么会不急着要孩子呢?你赶紧生个儿子才是正道。”
宋胭长吸一口气,“怎么说着说着又绕回来了呢,我还是给你去装茶吧。”说着就躲开了,去旁边屋柜子里找茶叶。
罗氏还要说,唐秀莹劝道:“母亲怎么知道妹妹不急呢,说不定她比谁都急,可这事又不是急就能成的,母亲再催她,倒让她烦心。再说妹妹毕竟才嫁过来,她与妹夫都年轻,何愁以后没有几个孩子,母亲与妹妹好不容易见一面,就说些喜庆开心的多好?”
罗氏无奈:“行行行,我不说了。”
宋胭回过头来,正好对上唐秀莹的目光,两人相视一笑。
罗氏总算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几人扯了些别的家常,宋胭要去西院那边看看,罗氏就与唐秀莹一起过去了。
宋胭在前,唐秀莹与罗氏在后,唐秀莹看着宋胭的背影,心里想着她不知那桩事,总觉得奇怪。
夫妻二人,同床共枕,妹夫竟那么藏得住话,过了这么多天都没和妹妹提起过?
还是说,像他们做大官的都这样?
连这种话都不说,那平时又会说些什么话呢?今日她看见了那魏家的五郎,倒是个英俊的少年,若与妹妹做夫妻,一定是郎才女貌,夫妻恩爱,也不知私底下妹妹与妹夫究竟是什么样。
第47章
自知道魏祁帮哥哥弄官职的事,宋胭就有些心不在焉。
她又想起那日发生的争执,后来她找春红夏桑问过话,知道她们确实抱怨了婆婆,还将婆婆与三婶比。
任谁听到都要生气,更何况魏祁是个孝顺的人。
也许他没想过那样会下她的面子,也许他心情本就不好……总之,最后说叫他不要过来的狠话到底是她自己说的。
他没有还口,也许就是给两人留着余地。
最重要的是,不知什么时候,她竟已经忘了自己的初衷,她只想好好在夫家生存,不给娘家蒙羞,平平静静就此过一生,怎么就开始和丈夫置气了呢?
这气,他置得起,其实她是置不起的,她需要他给她尊重和体面,她也需要有孩子,甚至这次哥哥的事,也是他出的手,简而言之,他离得了她,而她却离不了他。
一个下午,她决定好了,摒弃自己那些气性,主动去向他示好,何况有哥哥这事,她本就要向他道一声谢。
只是等西院的满月酒结束,天已经将黑,她回了东院,而魏祁还在西院,有几个贵戚缠着他喝酒,走不开。
她便先行睡下了,准备明天再说。
到第二天,才过早饭时间,她就拿了那盒墨到景和堂,一来却被仆人告知魏祁一大早就出门去了,今日又有什么王爷的宴请。
她想了想,还是拿着墨回来了,留住这次当面言谢的机会。
魏祁直到入夜才回来,早已满身疲惫。
年底应酬多,有些为着正常的人情维系,有些担心着明年开年的吏部遴选,所以提前走动,还有打探兵部改革的,他已经能推尽推,但终究还是有推托不掉的,竟比正常上值应卯还累。
好在,从明天除夕开始,官场上的应酬就少一些了,正月里往来的都是私人关系。
待他坐到书桌前看完半本书,唤小厮来送茶水时,小厮突然道:“今日大奶奶来过了,知道大爷出门,就回去了。”
小厮一边上茶一边说着,说得轻描淡写,魏祁却陡然一愣:“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