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裴臻旋即一笑,笑得咬牙切齿:“这幅画,只怕还要再邀一个人同赏了。”
……
不多时。宴宴被谭女官扶着进殿,盈盈一拜:“臣妾参见陛下,参见太后。”
却见宴宴虽是华服加身,发髻亦整齐梳着,却戴了张面纱,身姿柔弱地由人撑着。
裴臻眉头一皱:“贤妃怎戴着面纱就上殿了?”
宴宴身形一晃:“回禀陛下,实在是睦邦宴场合重大,而臣妾病容憔悴,恐惊扰了陛下和贵客。”
宁婉娴死死瞪着宴宴,她早盼着贤妃倒霉,如今仗着肚子里有货,这时候又怎能不落井下石?
“也不知是怕惊扰了人,还是娘娘想遮掩什么?”
裴臻瞥了眼她,没说话,只道:“先赐座。”
宴宴谢了恩,便被扶着坐下了。
“贤妃。”裴臻的眉目间透着些许冷峻:“你先看看这幅画。”
内侍闻言,端着画走到了宴宴身前。
宴宴端详了一阵,旋即一笑:“不知是哪位画师的手笔,倒把臣妾画得都年轻了,看着像是刚及笄一般。”
裴臻淡淡哦了声:“这么说,这画的的确是贤妃?”
宴宴似丝毫没有察觉到危机,仍调笑道:“难不成臣妾戴了面纱,陛下就不记得臣妾的长相了吗?这画的不是臣妾还能是谁?只不过看着这画上的打扮,觉得陌生了些,臣妾倒不记得自己何时穿过这身衣裳。”
裴臻仔仔细细打量着她,试图找出分毫破绽。
戚玦在席间,心跳得飞快,她虽教好了宴宴应对之策,可这样的威压下,她也不确定宴宴是否能演得滴水不漏。
“这幅画,是南齐进上来的。”裴臻道。
只见宴宴温然一笑:“怪不得呢,原是南齐的画师所画。”
她转而对着虎视眈眈的鄢玄瑞道:“本宫便谢过太子的好意了,这画笔触生动,当真是一件绝妙的礼物。”
不料,鄢玄瑞却道:“既然贤妃娘娘觉得这幅画画得像,不知娘娘可否愿意摘下面纱,好让外臣一睹真容?”
宴宴一愣,随即看向裴臻。
裴臻却道:“摘下吧。”
宴宴眸色一闪:“陛下,臣妾如今病容憔悴,只怕……”
“摘下。”裴臻不由分说命令道。
今日在座宾客皆见过宴宴的容貌,所有人心里也已经认定了一个事实:陛下最宠爱的贤妃是敌国公主。
纵使裴臻将宴宴藏好,这个脸也丢定了,倒不如趁此机会将人处置了罢。
在裴臻的注视下,宴宴黯然,缓缓摘了面纱。
只见面纱下,是一张无与伦比的脸,娇弱苍白的病态,反倒增添了几分惹人怜惜的脆弱。
而这张脸,几乎和画像别无二致,只不过画像看着堪堪十五六岁,正是临照公主失踪前的年纪。
一见到宴宴的脸,齐国大臣一时哗然。
第135章 危机
一见到宴宴的脸,齐国大臣一时哗然。
鄢玄瑞更是起身上前几步,激动无比:“皇妹?父皇苦寻你多年,不想今日竟在此与皇妹重逢!”
见状,宴宴的面色更苍白了:“本宫不解太子此言何意……陛下,臣妾……”
“贤妃还不知道吧?这幅画并非齐国献给大梁的礼物,而是齐国临照公主的画像。”
说话的是宁婉娴,她低头用帕子遮了遮嘴角的笑。
耿丹曦照例扮起了贤良:“若真如此,两国岂不是也算结了秦晋之好?”
“秦晋之好?”冯太后冷声一笑:“耿贵嫔戴罪思过期间,就没空多读几本书吗?”
是啊,什么秦晋之好?
究竟是晏贤妃自作主张欺君罔上,还是齐国不怀好意安插细作都未可知。
耿丹曦当即作出一副惭愧状:“……臣妾失言,谢太后教诲。”
宴宴早已经呆在原地不明所以的,她手足无措跪下:“陛下,臣妾……臣妾怎么会是齐国的公主?莫不是太子一时认错了?”
鄢玄瑞却笃定道:“皇妹美貌惊人,齐国人尽皆知,不止皇兄不会认错,就是齐国宫中任何一个宫人都不会认错。”
裴臻眯了眯眼,右手食指摩挲着拇指关节。
他心知肚明南齐找的这位临照公主是威帝之女,对于一个篡权的皇帝而言,找先皇后裔不可能是为了什么骨肉亲情,而是要铲除先皇血脉。
虽不知南齐大张旗鼓找一个无用的公主意欲何为,但有利两国议和,又无碍自身的事情,他自然愿意去做。
只不过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临照公主竟然是他的宠妃。
既如此,就不能把宴宴送回南齐,否则一个他同床共枕这么久的人,必然会向南齐泄露有关梁国的机密。
宴宴,必须死在梁国。
毫无预兆地,裴臻朗笑起来:“贤妃乃朕心中珍重之人,如今得知贤妃乃大齐公主,既是如此,两国便是姻缘亲家,何来手足相残之理?更该以和为贵才是。”
见裴臻认下了宴宴的身份,鄢玄瑞旋即一笑,拜道:“陛下所言极是,此乃天赐良缘,想必父皇听说此事定会龙颜大悦,不过,父皇思念皇妹,不知陛下可否开恩,赐皇妹归宁省亲,以解父皇思念之苦?”
“自然。”裴臻道:“只不过如今贤妃抱恙,还是先等贤妃病愈再行归国。”
不过,这病养不养得好,就全看裴臻的意思了。
众人都明白这个道理,表情都变得微妙而丰富起来。
宴宴身形柔弱,屈身跪地,此刻她悬泪欲泣,更显娇柔:“陛下……不知是否有所误会,臣妾二十余载从未踏足南齐,又怎会是齐国公主?”
裴臻尚未发话,宁婉娴便忙不迭道:“方才贤妃自己亲口所说,画像上之人就是娘娘本人,嫔妾是真没想到,娘娘竟这般深藏不露。”
宴宴慌乱摇头:“陛下,这定然是弄错了什么!臣妾祖籍是剑州人,陛下是知道的,虽毗邻南齐,却因为战事频发,南齐边境严防死守,根本没机会去南齐!”
宁婉娴闻言,眉头一挑:“那贤妃倒是解释解释,这幅画像又是怎么回事?总不能是齐国太子认错了吧?”
“这世上模样相似之人也不是没有吧?”
席间,猝不及防的一句话,让人将目光都投向了戚家。
在戚家众人的瞠目结舌中,戚珞手忙脚乱起身,险些被案几绊倒在地。
面对戚珞的失礼,冯太后格外不满:“谁家的官眷,这般无礼?”
戚珞仓促行了一礼:“回……回禀太后,臣女是忠勇侯府的戚珞!”
太后蹙眉:又是她。
戚珞郑重其事磕了个头:“臣女以为,既然贤妃娘娘一直否认自己是临照公主,说不定真的不是呢?娘娘是不是公主,她自己自然比谁都清楚,如果错认了公主,南齐岂不白跑一趟?反倒让真正的公主流落民间……”
见状,耿丹曦故作讶异:“戚家和贤妃有故交,本宫知道戚姑娘对娘娘上心些也是情有可原,只不过,模样再相似,也不至于一模一样,如今贤妃身世拨云见月,戚姑娘该为娘娘高兴才是。”
戚玦看着,眉目阴沉。
耿丹曦的话说得漂亮,什么拨云见月?明面上宴宴得以重回高贵身份,但在梁国她是欺君之罪,在齐国她是前朝余孽,横竖皆是死。
只不过两国邦交的场合,暂时粉饰了此番鲜血淋漓的境遇。
不仅如此,她还把戚家和宴宴所谓的“故交”说得极其暧昧,企图把戚家一并划为欺君的同谋。
“这世上怎么会有人模样相似,年龄相仿,甚至身形气度都分毫不差呢?”宁婉娴将身子缓缓一歪,见局势分明,她起了几分看戏的兴致。
“怎会没有?”
只见戚玦盈盈起身,行至殿中央,缓缓一拜:“臣女平南县主戚玦,参见陛下、太后及诸宫娘娘。”
见是戚玦,裴臻烦得脖子上的青筋都不动声色跳了跳。
“宛贵嫔此言差矣,贵嫔或许不知,从前戚家有一位婢女,和贵嫔的模样相似,年龄相仿,身形气度更是分毫不差,就连陛下南巡时都见过,不知陛下可还有所印象?”
“你……”宁婉娴身形一僵:“你敢对本宫无礼?”
“自然不敢。”戚玦道:“臣女只是想说,世上有人长得像,也并非绝无可能,不是吗?”
顿了顿,她续道:“更何况,戚家和娘娘的所谓交情,还是因为陛下当初在南境遭遇刺杀,娘娘以身相护,戚家奉陛下之命悉心照顾,这不是戚家和娘娘的交情,而是戚家对陛下的忠心。”
被戚玦捏着把柄,宁婉娴不敢再言,谁知道戚玦这个疯婆子会不会突然不要命起来,把她的往事抖落出来?
“县主这话不对。”
耿丹曦打扮愈发端庄素雅,与她的容貌也愈发格格不入,她面露温婉,却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县主细看这画,若只是容貌相似,画不至于连贤妃脖颈上的痣都一并描摹了。”
宴宴斜睨着她,转而又噙了泪,对裴臻道:“陛下,臣妾一个民间孤女,若真是临照公主,自然巴不得大大方方认了,总好过身世飘零,举目无亲……既如耿贵嫔所言,这幅画描摹细腻,不知可否让臣妾也仔细看看?”
看着宴宴此番楚楚可怜,裴臻默了默,道:“准。”
“谢陛下。”
言罢,她起身,拖着沉重的身子走到画前,仔仔细细观察起来。
宁婉娴被戚玦噎得一肚子气,忍不住出言讽刺:“贤妃娘娘看得这般仔细,难道是怀疑齐国造假此画不成?”
一听这话,齐太子反驳道:“贵嫔慎言,我大齐何至于伪造此物?”
宴宴扶着谭女官的手止不住发抖,她解释道:“陛下,臣妾并无此意,臣妾是想着,南齐到盛京山高水长,途中若是被人掉了包,而齐国太子又多年未见临照公主,不免一时看走了眼,认错了人,就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宁婉娴冷哼一声:“贤妃这般胸有成竹,难不成是真觉得这幅画曾遭人掉包?”
“是。”宴宴回身,朝裴臻一鞠:“陛下,这幅画画的是臣妾不假,但却并非是南齐临照公主。”
片刻沉默以后,裴臻言简意赅:“说。”
宴宴缓缓抬起了手:“陛下可还记得臣妾右手虎口上的这道疤?”
说着,她又将手举高了些,临近的宾客皆能清晰瞧见。
她说得愈发动情,泫泪欲泣,病容苍白道:“这道疤乃前年七夕节,陛下南巡至眉郡,忽遭刺杀,臣妾以身挡刀,情急之下,臣妾抓住捅进胸口的刀刃时留下的,那次正是臣妾与陛下初相识。”
她哽咽了声:“可这道疤,为何会出现在画像上?”
裴臻愣了愣,他起身上前,仔仔细细端详着那幅画,片刻后,冷嗤一声,终于,眉头稍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