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玦深吸口气。
她最烦旁人说裴熠了……更何况还是一个刚受过裴熠恩惠的人。
“绿尘,再打。”
在嘈杂的耳光声中,戚玦隐约听到了一个声音。
似乎是脚步声,但似乎又很轻,但这个声音,让她心里似被拧了一下。
原来她已经对裴熠的脚步声这般熟悉了吗?
随着那声音由远及近,门被推开,与此同时,绿尘也停了手。
几乎是本能地,戚玦伸手去摸索。
其实她很害怕,这般一片漆黑空洞的处境,像极了年少时险些让她丧命的那口井。
蓦地,她手一暖,似埋在夏日浅溪水的沙砾中,粗糙而温热的触感,让她心头陡然一软。
“阿玦?”
熟悉的声音,让她伸手胡乱想要抓住什么,模糊间,似抓住了衣襟之类的料子。
戚玦的鼻尖酸得难受,说话也不自觉带了些鼻音:“……我中毒了,和太后一样的毒。”
她只感觉到裴熠的呼吸一窒。
忽而,那熟悉的温度迅速包裹住她全身,将她笼住,伴随着膝窝和背脊的触感,她只觉自己腾空而起,这般的失重感,让她不由自主将裴熠的衣襟抓得更紧些。
第一次,来自他人的怀抱让她感到无比踏实,也是第一次,她这般清晰听见来自自己以外的心跳声。
裴熠的脚步很轻很快,她看不到周遭的人,只听见裴熠几乎是怒不可遏,他吩咐道:“把这里守好,任何人不得进出,阁楼封死,把人捆好,严加看管!”
再然后,他们骑上了马。
裴熠的胸口微微震着,他温声:“阿玦别怕,我带你去找师父,他定有办法的,会没事的……”
“好……”
戚玦应答着。
但她见过太后毒发后的模样,原本那般康健的一个人,身子每况愈下,而眼睛,更是几乎没有恢复的希望。
她也意识到,自己可能会瞎,可能会死。
趁着自己尚且清醒,她忙道:“裴熠,你听我说……”
“阿玦,我在,你说。”
她顿了顿,道:“这种毒,毒发需要约摸二十天,所以太后会被下毒,很可能是因为当时试毒的太监并未发作,所以当下并未察觉……还有,下毒的人是,是靖王。”
马蹄起伏,戚玦耳畔的风呼啸着,但她还是清清楚楚听到了裴熠近乎咬牙切齿的一声:“好,我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似乎穿过了盛京的闹市,穿过了京郊的乡野,直至再听不见一星半点人声。
戚玦的意识也愈发模糊,身子昏昏沉沉的,眼皮子也昏昏沉沉,直到彻底没了知觉……
……
宁无峰。
归墟观的门被一脚踢开。
“师父救命!”
“混账!又发什么疯!你……”
明镜道人还没来得及骂完,就愣住了。
只见裴熠抱着个人,眼底一片腥红,额前碎发沾了汗,湿漉漉搭在脸上。
他三两步上前,将人放在床上,却发现人早已不知何时昏睡了过去。
“不是……这哪来的姑娘啊?”
“她是……是……总之她中了奇毒,求师父救人!”
“中毒?”
一听这话,明镜道人也顾不上拿他取乐,捻着戚玦的手腕就开始搭脉。
他眯着眼,脸皱成一团,嘶声不止,却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
裴熠见状,愈发焦急:“师父,她可还好?”
“闭嘴。”明镜道人不耐烦道:“搭脉的时候不许说话,我都白教你了?!”
裴熠的嘴角动了动,没说话,只能讷讷闭嘴。
片刻之后,明镜道人又嘶了声:“还是太吵了。”
“我没说话……”
“呼吸心跳都太吵了!站一边去把气喘匀了再过来!”
“哦……”
他老老实实杵到了门边,遥遥看着那破床上的人,面色苍白得似香灰一般,眉头微微蹙着,即便是昏睡中,也还是能让人觉得她十分难受。
往日看不出来,但真正把人抱在怀里时,裴熠才感觉到,她其实很瘦,抱起来一点分量也没有,轻飘飘的,那般蜷在他臂弯里,看似镇定,但其实手早就攥紧了他的衣襟,攥得指节发白。
不知过了多久,明镜道人才把手指从戚玦脉上挪开。
裴熠忙上前:“师父,她可还好?”
明镜道人只是一叹,手里整理着一包银针,他摇摇头:“不怎么好,这毒为师也没见过,是种慢性毒,能悄无声息致人眼盲,夺人性命,起初不觉,一旦入骨,便能以风卷残云之势掏空身子。”
裴熠只觉得喉间发紧……连呼吸都忍不住颤抖起来:“可……可还有救?”
明镜道人瞥了他一眼:“收起你那没出息的德行,我说她入骨了吗?”
“那……”
“有救,这种慢性毒通常得分几次下,她应当还没吃几次,至于解毒,若有解药当然是最好,没有的话便要费一番周折了,现如今为师先施针封了她的经脉再说。”
明镜道人说着,便捻着银针,从头顶到眉心,从手腕到脚踝,足足扎了几十针。
戚玦在昏迷中被扎疼了,时不时哼了几声。
裴熠的心被扯得难受,袖底的拳也越发紧攥。
直到针扎完了,他才道:“……师父,解药我去寻,求师父替我看顾好她。”
戚玦的面色更惨白了几分,就连嘴唇和指甲也瞧不见半分血色,他伸手探了探她的脸颊,冷得简直吓人。
指尖在她脸上游移片刻,又深深看了眼,裴熠才转身离去。
第154章 解药
一番折腾,已是薄暮时分。
春日傍晚的风细得能钻进人的骨缝。
如血残阳里,靖王府的墙头闪过一道人影。
寝屋中,靖王坐于案前,愁眉不展。
身侧,靖王妃侍奉着笔墨,见他神色不虞,她小心翼翼道:“……王爷可是在为玉珩之事忧愁?这孩子的确混账了些,竟惹下这等弥天大祸,不过王爷纵然忧心,也得保重自己的身子,天色不早,王爷可要现在传膳?”
待她絮絮说完,靖王却是连一个眼神都未落在她身上。
见此情形,靖王妃只能习以为常般收声屏气。
忽然,猝不及防的踹门声打破了沉默。
只见暮色间,一人执剑而来,剑风飒飒,直逼靖王。
靖王妃吓得惊声尖叫。
靖王反应迅速,起身飞快抽了架上的剑与之抵挡。
剑刃相接,拉扯出或长或短的尖锐之声。
裴熠的打法不同以往,每一剑都似蓄满了怒火,直逼靖王要害。
这豁出命般的步步紧逼,连靖王都有些招架不得,气极怒骂:“小畜生!疯了不成!”
裴熠不为所动,冷着脸,下手一次比一次狠厉。
此番动静,引来了靖王府的府卫。
快刀斩乱麻,裴熠一剑划伤了靖王的右臂,趁此机会,他夺了靖王的剑,掷到八尺开外,随即反手将剑横在靖王脖颈上,将人死死控制住。
“谁敢上前!”他冷声威胁。
府卫面面相觑,眼见主子的命被拿捏住,纷纷小心翼翼杵在原地。
“平白无故发什么疯!?你要悖逆人伦不成!”
“平白无故?”他把剑又逼近了几分:“我倒想问问父亲,你平白无故下什么毒!”
闻言,靖王冷哼一声:“弄了半天,是为了这事?怎么,那丫头死了?”
见靖王竟还有心思调笑,裴熠愈加怒火中烧:“若真如此,这把剑就不会悬在父亲颈上,而是当场枭首!”
“世子!”
惊魂未定的靖王妃慌忙起身,许久才回过神来。
“……世子冷静!”
见是靖王妃,裴熠的语气平和了不少:“惊着母妃了,不过此事是我与他的恩怨,母妃还是先去陪满儿吧,这么大动静,莫吓着她了。”
“世子……”靖王妃被吓得泪流不止,但还是竭力劝慰着:“世子既唤我一声母妃,便容我说几句话……”
裴熠没有打断她。
只听她道:“我虽不知世子与王爷多年不睦是因为什么,但玉珩一时冲动已然酿成大错,世子如今生气也好,有天大的事也罢,都不该拿自己开玩笑!弑父忤逆,有违人伦,律法不允,整个朝野也不允,难道世子真的要因为冲动,如玉珩那般,在整个盛京都无容身之所吗……”
看着靖王妃乞求般的眼神,裴熠心有不忍,但挟持着靖王的剑却不见半分马虎。
他温声:“母妃误会了,我并非一定要取人性命,我只是想向父亲讨件东西,他若是拿出来,自然无事,更何况论及违逆人伦,我又哪里能青出于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