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呢?”戚玫挽着她,饶有兴致。
“后来,伴随着皇长子高亢的哭声,这金光越来越亮,眼看着就要往整个盛京蔓延,谁见过这般异象?不少未入睡的人都瞧见了……直到皇长子的哭声逐渐消止,沉沉睡去,这金光才逐渐消失,整个盛京又归于夜色。”
“真的吗?”戚玫问。
“假的!”颜汝良皱眉,用下巴指了指戚玫:“这故事编出来,除了她,谁信?”
“否则我又何必找颜公子呢?”戚玦道:“更何况三人成虎,只要足够多的人言之凿凿自己亲眼所见,便是假的也传成真的了。”
“……”他狭长的眼微微眯起:“你要给皇长子造势?”
“古往今来凡成帝王者,有几个不是一出生就冒光的?天上飞的不是龙就是凤,巨蟒入怀的更是数不胜数,皇长子乃皇室血脉,能有一个这样的出身,再正常不过了。”
颜汝良一噎,又道:“别怪我没提醒县主,别人那都是登基后再编的,哪有你这样,一出生就给人编帝王之象,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却见戚玦只是微微一笑:“我自然知道,不然颜公子以为我要做什么呢?”
颜汝良抬眉,一时语塞:“……心真黑。”
“如何?有兴趣了吗?”
闻言,颜汝良搓了搓手指:“好说,银子到位就行。”
“颜公子开个价吧。”
思索片刻,他抬手,伸出一根手指:“一千,如何?”
戚玫瞪大了眼睛:“不会是一千两吧?”
颜汝良笑:“聪明。”
“颜公子。”戚玦道:“这件事可比曲家那事好办许多吧?”
“此言差矣,县主,要把这事悄无声息传开了,你知道我得动用多少人吗?不仅如此,我得又是编话本子又是拟戏谱的,再说动戏楼和瓦舍说我这出戏……”
“我就不信这些人里没有颜公子的人。”戚玦戳穿道:“颜公子作为倒卖消息的好手,消息从何而来?无非是青楼酒肆,勾栏瓦舍,这些地方传个消息,想来耗费的心力,还是比搜集消息要容易些,是不是?”
颜汝良无奈:“八百总得有吧?”
却见戚玦叹气:“实不相瞒,颜公子,我一个刚被抄了家的人,翻箱倒柜也搜不出八百两来,若不是裴都尉接济,只怕就要流落街头,颜公子这是在逼我变卖家小吗?”
“谁逼你造谣了?”颜汝良道:“不是……县主装穷前能不能尊重一下我的营生?我还能不知道戚家有多少产业不成?”
“产业多在眉郡,要换了银子再送到盛京来,也实在太周折了些,到时候太后都醒了,岂不贻误时机?我花在颜公子这里的银两不计其数,不如让些利,三百。”
“三百?!”
“五百。”戚玦忙道:“手头就这么些现银了。”
“你这也太能讲价了。”颜汝良啧啧:“银子呢?”
戚玦掏了番衣袖,凑出了五百两银票来:“劳烦颜公子费心。”
颜汝良点着钱,满身怨气:“行了,等着吧,半个月内,保准盛京人尽皆知。”
说罢,他便扬长而去。
“这就五百两啦?”戚玫抱怨道:“这人真是,我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
这时,只听门外传来两声轻咳。
背后说人坏话被当场抓包,戚玫吓得捂住了嘴。
却见颜汝良倚门道:“下次等人走远了再说。”
第163章 降罪
回家的马车上。
戚玫因为被颜汝良戏耍,心情还没转好,兀自扁着嘴摆弄着身上的衣带。
“对了,五姐。”她忽问:“你这般破费,是要做什么?”
戚玦没打算瞒她,便如实道:“宁婉娴参与害死了长姐,我要她死。”
“啊?”戚玫张着嘴:“这样就能达成目的吗?”
“宁婉娴生下皇长子,地位水涨船高,的确不可同日而语,只不过,后宫能生孩子的不止她一个。”
“什么意思?五姐是说冯贵妃吗?”戚玫不解道。
“对,太后也好,冯家也罢,自然是最希望冯贵妃能生下皇子,最好还能继承大统,而如今宁婉娴抢先一步生下陛下的长子,看似风光,其实早就成了冯家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若是宁婉娴能知道韬光养晦,与世无争,或许冯家人还能给她个立足之地,不过——”
戚玦轻笑一声:“我怎么会容许这种事发生呢?她若是不打算争,我便替她争。”
戚玫似懂非懂:“我明白了,五姐这是要让冯家的人收拾宁婉娴,这叫借刀杀人,对不对?”
闻言,戚玦点头:“如今太后病重昏迷,若是醒来之后,听到这么一个故事传得满城风雨,第一个就是怀疑宁婉娴为了替皇长子争宠,而四处散播流言。”
“单靠这个就够了吗?”戚玫问道。
戚玦只是莞尔:“当然不,若是再有切实的把柄送到冯家人手里,那宁婉娴才是真的死路一条,不过这个么,就得靠她自己多行不义了。”
戚玫眼珠子转着,自顾自捋了捋,而后捧脸托腮一笑:“五姐真厉害。”
“玫儿。”戚玦看着她:“这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手段,你若是看不上也无妨,但若是有人用这种法子害你,你也需得看清楚,断不可稀里糊涂让人算计了。”
看着戚玦认真的模样,戚玫往她身上一靠:“才不呢,都说恶人自有恶人磨,若是没有恶人,我们自己就去做这个恶人!对付一些坏人,才不用讲什么道义呢,坏人都知道用一些无耻下流的手段,他们用了,我们不用,那也太亏了!”
戚玦不住笑了声:“你说的也对。”
……
……
半月后。
皇宫,披香殿。
宁婉娴靠在榻上,腰背后垫的是填了蕙草和甘菊的起绒锦夹纱枕,塌前红丝穿露般挂着五色琉璃珠帘,其中错落着穿着几颗瑟瑟,迎着光,散落几许柔婉的蓝色光斑,落在她身前的百子被上。
她闭目养神,几个宫女屏息凝神着替她捶腿揉肩,还有两个小宫女捧着装满了青枣和樱桃的琉璃盘,躬身跪在地上,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宁婉娴才缓缓睁眼,看着被御赐之物填满了的披香殿,她慢悠悠呼了口气。
产后精心将养下,她的气色愈发红润,微微丰腴的脸却不显臃肿,愈发地显出几分娇润的贵气。
“娘娘醒了,要不要用些香露润润嗓子?”
见宁婉娴没说话,那大宫女抬眼,便有个年纪更小的宫女捧了羊脂玉茶碗上来。
她接过抿了口,冰凉的触感让她蹙眉,吐了香露,便一把甩在了地上,吓得小宫女连忙磕头告罪。
大宫女斥道:“该死的蠢货!竟敢拿凉的香露给娘娘,还不自己出去领板子!”
打发了小宫女,那大宫女愈发殷勤起来,扶着宁婉娴躺好了:“谁不知道娘娘如今是陛下心尖上的人,竟还敢敷衍,当真该死。”
闻言,宁婉娴只是慵懒地得意一笑。
另一宫女附和道:“可不是吗,陛下这几日,可是日日都来咱们披香殿看皇长子,这可是陛下的第一位皇子,陛下心里,娘娘自然是最贵重的!”
“奴婢去尚仪局打听了,他们那筹备的器物和礼服可不是九嫔的规制,陛下这次,怕是要让娘娘直接封妃!”
“那也是咱们娘娘值当!娘娘可是皇长子生母,贵不可言!”
听着宫女们的吹捧,宁婉娴愈发舒坦,这个孩子的到来,算是让她彻底熬出头了。
尽管接到姜昱死讯的时候,她还偷偷哭了一阵,可转念一想,他这一死,也算是保了他们母子二人的平安,否则陛下早晚有一天会发现这孩子和姜昱生得愈发相像,若是陛下真的起了疑心,她才是真的死无葬身之地。
如今戚玉珩那个小畜生逃得无影无踪,杀了戚玉瑄,也算是给姜昱报仇了!
她现在身份高贵,自然不是戚玦那种被抄了家的泥腿子能比得上的。
纵然有朝一日戚玦知道了戚玉瑄的死因,便是再恨,隔着宫墙还能将她如何?
等到她坐稳了位置,处置一群平民丫头还不是信手拈来?
当初她在戚家伏低做小,如今也算是风水轮流转!终于轮得上戚家败落了!
到底是戚玉瑄克她,当初抢她的姻缘,克她的命数,如今戚玉瑄一死,她就彻底翻身了。
真是解气!
她心里得意,嘴上却抱怨道:“这有什么?宫里不还怀着一个吗?”
“一个仗家世进宫的,哪能和娘娘相比?”宫女奉承道:“更何况她腹中还不一定是皇子呢,若是生下公主,又如何能与娘娘相提并论?”
“就是,才堪堪两个月,能不能生下来都还不知道呢!”
说罢,几个小宫女便嬉笑起来,都跟着一起愈加得意忘形。
只是宁婉娴却有些忧心。
这么久了,太后那老东西居然还没死,太后就是冯真真的靠山,一旦没有太后,冯真真在后宫又岂是她的对手?
“娘娘,奴婢听说一稀奇事。”一个宫女忽然道。
“哦?”宁婉娴漫不经心应了声。
“民间都在传,说咱们皇长子降生的时候,天空中金光乍现,甚是奇异,说咱们皇长子有帝王之相呢!”
宁婉娴却眉头一蹙,这件事她似乎隐约听人说过,起初不以为意,但听宫女说民间都在传,便也不免疑惑。
“这种谣传怎会如这般流传甚广?生下孩儿的时候有没有异象,本宫还不晓得吗?莫不是有人刻意编造?”
宫女愣了愣:“说不定……说不定是陛下让人传的呢?陛下有多喜欢咱们皇长子,娘娘是看在眼里的呀,这几日听说为了给皇长子定名字,陛下可是费了好些心思呢!说不准还真是陛下喜欢皇长子,想让皇长子继承大统,这才让人传的。”
宁婉娴还不至于自信至此:“可陛下年轻,将来也不会只有这一个孩子,怎可能这么早就起了立储的心思?你去打听打听,是从哪传出来的。”
“是。”
不过,没等宫女出门,应公公便来了,身后还带了几个太监。
裴臻特许她这些日子免除一切礼仪,因此她并未起身,只问:“应公公前来,可是陛下有什么交代的?”
却见应公公少了几分往日的恭顺,只道:“陛下传娘娘前往长乐宫,还请娘娘好整以暇,随奴才前去。”
宁婉娴一愣:“本宫尚未出月子,陛下说了,不许本宫费周折,可是公公听错了陛下的意思?”
应公公阴晴不明:“奴才伺候陛下多年,怎会会错陛下的意思?此乃陛下口谕,还望娘娘莫要抗旨不遵。”
闻言,宁婉娴勃然大怒:“应公公,本宫可是皇长子生母,这般同本宫说话,你的脑袋是不想要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