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玫隔着月洞门探着脑袋,房檐下的红灯笼被夜风吹得灯影摇曳。
忽地,她的肩膀被人猝不及防拍了一下。
尖叫声还没来得及冲破喉咙,她就被一个人捂住了嘴,那人总是慵懒的表情里多了一丝促狭,他做了个嘘声的动作:“春宵一刻值千金,别搅扰你姐姐了。”
戚玫恼羞成怒地推开她的手,还格外嫌弃地唾了两声,又擦了擦被捂过的嘴:“颜汝良?你怎么还在这?你不嫌烦吗?”
“冤枉冤枉。”他拱手:“我是被你姐夫请来吃席的,从盛京到眉郡这一路,你吃我的住我的,连吃顿喜酒都舍不得?我也是随了礼的。”
戚玫嘁了声,往自己院子里走去:“不敢,我哪敢对手眼通天的颜公子有意见?”
颜汝良跟了上去,在桐院屋前的廊台上翘着二郎腿倚了下来,又慢悠悠从袖口里掏出个油纸包,打开后竟是一包糕点。
“席上光顾着喝酒了,不曾吃饱,方才专程去买了点吃的,不然今晚得生生饿死。”
说罢,便自顾自吃起来。
戚玫只瞥了一眼,便不满地挪开了眼睛。
她今晚也没吃两口东西,拜堂结束后她便被绿尘她们拉着凑热闹,在洞房外瞧了许久,可惜什么也没瞧着。
此刻闻着那糕点的香味,只觉得肚子饿得难受。
颜汝良却故作不查,还饶有兴致说起话来:“说真的,你真该对我客气些,我好歹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她问:“什么时候?”
颜汝良眉头一皱:“没良心的丫头片子,那年在鲮山,若非是我,你早被何恭平烧死在鲮山寺了。”
戚玫嘟嘟囔囔:“这是陆良干的事,关你什么事?”
见颜汝良想反驳,她抢话道:“你自己不让我提的,这会子倒说我没良心,分明是你胡搅蛮缠。”
闻言,他却只是噗嗤一笑,不禁感慨起来:“说来日子过得也真快,那会儿你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大概,也就这么点高吧。”
他抬手比划了一阵。
“乳臭未干,却凶得很,张牙舞爪地像只小野猫,结果再在京郊见着的时候,我差点没认出来……哎呀,长大了之后果然有几分姑娘样了,不过,脾气倒是没变,一样又臭又硬。”
戚玫被念叨得烦了,扭头就斥:“你很闲吗?”
却在回头的刹那,看见颜汝良捧着个油纸包伸到她面前:“吃不吃?”
骂人的话徘徊在喉咙里,看着那松软的点心,她咽了咽,没出息地伸手捻了一块。
“怎么样,好吃吧?”
戚玫点头,又吃了块。
于是这二人,你一口我一块,很快便将一包点心分而食之。
吃人嘴短,戚玫此刻也对颜汝良有了几分好脾气,与他一起靠着栏台坐下。
“哎对了。”
“怎么?”戚玫斜睨他。
“带你去个地方。”
“不去。”戚玫当即拒绝。
“我是想着今晚月色尚佳,咱们待在这廊下,岂不辜负?”
戚玫没明白她的意思,兀自捻着衣带玩:“赏月在哪都一样,你还能飞到天上去看不成?”
说罢她又指着屋顶:“喏,你要真是闲得发慌,就自己爬上去,别烦我。”
“好主意啊。”
“什么好主意?”
愣神间,戚玫忽觉肩头一紧——
“颜汝良你大胆!”
只见颜汝良竟直接揽着他,脚步轻点,就这么轻盈地跃上墙头,站在了屋脊之上。
“颜汝良!你大晚上的发什么疯啊啊啊啊!”
虽是叫骂着,但她的手却不自觉抓紧了颜汝良,巴不得把自己整个人挂在他身上。
颜汝良却乐得笑出了声:“你平日里凶巴巴的,其实该不会畏高吧?”
“这叫畏高吗!?我这是惜命,怕你害我摔死了!”
她好不容易对颜汝良建立起的好感,此刻吓得烟消云散。
颜汝良逗得起劲了,他调笑道:“想下去?”
“废话!”
“别这么凶嘛,问你件事,问完就放你下去。”
“有屁快放!”
颜汝良啧声:“小丫头片子真是粗鲁啊。”
“你问不问!”
看着在臂弯里像只炸毛猫一般的戚玫,此刻气得小脸圆鼓鼓的,他觉得好笑之余,眼里终于又收回了几分正经神色。
“我问你,你应当,还没有说亲吧?”
“关你什么事啊!”她叫嚣。
颜汝良眉头一挑,竟闪过一丝窃喜:“所以有没有?”
“没有!可以了吧!快放我下去!”
得到回答,颜汝良登时展颜一笑:“巧了,我也没有!”
戚玫闻言,猛然抬头看他,瞠目结舌间,似听到什么晴天霹雳般的事,几乎是不过脑子地,她也不顾此刻还在屋顶上,松了抓着颜汝良的手,忙不迭捂他的嘴。
“巧什么巧!谁跟你巧!关我什么事!不许胡说……啊——!”
这样的闹腾让二人脚下一晃,竟就这么没站稳滚了下去。
“啊……”
浑身上下疼得难受,戚玫挣扎着试图让自己爬起来,庆幸没摔死之余,她发现正趴在什么东西上。
颜汝良轻功上佳,方才已经借着屋前那棵桃树的力踏了一脚,这才没有实打实地摔下来。
只不过带着个人,总归还是不够轻便,此刻他充当了肉垫,仰面躺在湿软的泥地上,而身上,正趴着个温香软玉的炸毛猫。
戚玫见颜汝良只仰面朝上,直视前方,两眼发直,她一时急了,拍着他的脸唤他:“喂!你没摔死吧?!”
颜汝良的眼珠子转了转,落到眼前之人的脸上。
只见戚玫头发散乱,居高临下趴在她身上,而月光轻撒,让眼前之人变得柔和而朦胧。
“没死……”他愣愣出声。
“你……你没事吧?”
戚玫明显有些怕了,一张小小的圆脸和一双圆眼急得红红的。
颜汝良有些懵:“没事……就是有点……”
“有点什么?”戚玫靠近了些,试图听清他的声音。
却听到颜汝良低低的声音:“有点想亲你一下……”
“什么!?”
没来得及惊怒,戚玫便感觉后脑被一张宽大的手掌托住,那手掌只微微使劲,就让她不受控制地贴了上去……
唇上一温,戚玫瞪大了眼。
她挣扎地像只甩尾巴扑腾的鱼,等她从颜汝良嘴里逃脱出来时,早已经两眼通红。
几乎是咬牙切齿,她一拳头抡圆了砸在颜汝良脸上,而后起身回屋,把门摔得震天响,只留下颜汝良独自仰望冷凄凄的月光,许久未能回神……
……
次日。
暖光斜照。
戚玦迷迷糊糊睁眼,只觉得身上燥热而黏腻。
“……”
乍然看见近在咫尺的那张熟悉的脸,她险些惊坐起来,直到想起自己已然成亲了,才冷静下来。
她还是不大习惯身边有人。
昨晚虽早早就躺下了,但此刻只觉得困乏不堪,她动了动酸疼的身子,枕在他肩上又重新闭上了眼。
不知过了多久。
“阿玦醒了?”
晨起的裴熠,声音也是懒懒的。
“嗯。”
戚玦没睁眼,在他怀里应了声。
她只觉裴熠又在她额上轻轻吻了吻。
直到裴熠低低笑了声,她才缓缓睁眼,却见他正一瞬不瞬看着她。
“你笑什么?”
却见他笑意更深:“在笑阿玦昨晚好生辛苦,让人心疼得紧。”
一想到昨夜的醉生梦死,戚玦的脸腾地红了,她偏了偏脑袋打量着他:“我从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人这么不老实?”
“从前我也不知道,原来阿玦还是更喜欢我那般唤你。”他笑得一脸讨打:“是吧,阿玦姐姐?”
戚玦一掌推开了他的脑袋:“你没完了是吧?”
人不可貌相,也是昨晚她才晓得裴熠竟是那般恶趣味,一回生两回熟,刚开始还显得生涩,待到轻车熟路后,竟咬着她耳朵喊她阿玦姐姐。
混账啊……简直太混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