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居然还真的应了……当真是色字头上一把刀,将她杀得好没脸面。
“日上三竿,闷热得慌,离我远点!”
戚玦忍着腿软,起身披了件衣服。
正此时,一阵敲门声,又将她惊得一跳。
她捂着心口……都成亲了,怎么还似在偷一般?
“谁……?”她问。
外头是小塘的声音:“是我,姑娘……姑娘该洗漱了。”
戚玦回身,将嬉皮笑脸坐着的裴熠按回床上,又拉上床帏,才道:“进来吧。”
小塘大抵也是头一遭伺候这样的差事,进屋后并不往寝屋这边来,而是搁下热水,便面红耳赤着,忙不迭道:“姑……姑娘,我先下去了!”
而后,逃命一般离开。
洗了把脸,看着镜子,果然……昨晚只断断续续地睡了会儿,此刻眼底有些发青。
而此刻裴熠也狗尾巴似的黏了上来。
看着他神清气爽的模样,心里嘀咕:醒是一起醒的,睡是一起睡的,凭什么他就这么容光焕发?实在是太不公了。
正想着,裴熠却拿起梳子,替她顺起了头发。
“做什么?”她问他。
“自然是替自己的夫人绾发了。”
“你会吗?”戚玦反问他。
裴熠却只是低着头,看了看镜子里的她,便继续将青丝把玩在手中,晨光斜照在他脸上,落在他指缝间,长发辉映着淡淡橘光。
纤尘悄然跃动。
不知为何,她觉得此刻很安静,安静得让人舒心。
裴熠的笑声便在此刻绽开,似在流淌的光阴里不经意落下的小石,溅起叮咚的水花。
“不知道,让我试试吧?”他道。
戚玦没有应答,只是在此时此刻,脑子里飞快闪过一个念头:若是后半生都似如此,便再没有半点遗憾了。
她往后倒着身子,惬意地靠在他身上,将自己的头发交由他摆弄。
稀里糊涂的,倒也勉强让他捣鼓出了个发髻,两侧的鬓发还被他打成了一对辫子,一同绾进发中。
只是昨晚剪了撮头发,于是脑袋上就多了一缕半长不短,绾又绾不上,垂着又略显突兀的头发。
裴熠的眼光很是不错,替她挑的钗饰高低错落,相得益彰。
“手真巧。”戚玦不禁道。
裴熠却似玩上了瘾,又夺过她的眉黛,跃跃欲试:“阿玦,闭眼。”
“画眉为什么要闭眼?”
裴熠咧着嘴:“阿玦这么盯着我看,我是拿不稳眉黛的。”
不光手巧,嘴也挺甜的。
戚玦暗自想着,便也依言闭了眼睛。
透过粉色的眼皮,她看见光影在眼前晃动,裴熠托着她的脸,眉睫处痒痒的。
“好了没有?”戚玦问他。
却听他轻轻嘘了声。
而后,她唇上传来略显粗粝而湿滑的触感。
他的手指混合着唇脂,在她唇上轻柔地点着。
“好了。”他道。
戚玦睁眼,正对上他有些失神的双眼,这双好看的眼里正倒映着自己。
“阿玦真美。”他由衷道。
戚玦对着铜镜瞧了瞧:“果然比我画得好。”
“那往后,我便替阿玦画了。”
说到这个,戚玦透过铜镜看他:“还说呢,过几日便不在我身边了。”
“阿玦怪我吗?”
“这倒没有。”她道:“到时候记得多砍李子桀几刀,以报新婚燕尔的离别之苦。”
“这个自然。”裴熠道:“我与他新仇旧账一起算。”
说罢又一叹:“方才食髓知味,便要忍饥受饿,实乃酷刑也。”
戚玦斜睨他:“……”
第233章 耿澶之死
裴熠出征那日,城楼之上,戚玦已将发髻梳作妇人样式,袖底,她的手被裴熠攥住。
回首看了眼城楼下,三军待发。
他看着戚玦的眼神脉脉良久,戚玦却只收起伤感,催促他:“快去吧,眉郡有我和玉珩在。”
戚玉珩在旁附和:“放心吧五姐夫,此处有我守着,定然不会让五姐有半分差池。”
闻言,裴熠的手在袖底又握紧了几分。
他身穿铁甲,每动一下,甲胄便哗哗响着,肩上的玄色帔风被风吹得扬起。
城楼上的风大,戚玦的鬓发也被吹得乱了。
“走了。”他拍了拍她的手,抿唇一笑:“会尽快回来的。”
看着他走下城楼,打马而去……太阳有些刺眼,望着那背影,戚玦已然开始思念了。
……
在裴熠离开的这段时间,书信不曾间断。
与此同时,她还接到了裴澈攻破乐州的消息。
而此时,已是初秋。
算起来裴熠离开已经近两个月了。
此战不算顺利,李子桀虽已是强弩之末,但宁州之地富庶,最不缺的就是粮草,更何况宁州军兵强马壮,若要攻破,实属难事。
而裴澈攻破乐州这个要隘之后,更是所向披靡,剩下的州郡多半因为虎符和诏书的缘故,自愿弃暗投明,臣服于裴澈。
除此之外,戚玦还接到消息,说戚瑶频频立功,如今已被授予兵权,是名副其实的将军,且杀敌起来勇武异常,以致有些州郡一听说她的名号,便溃不成军。
又过了一个月,裴澈打到了盛京城外。
盛京。
九月初,一弦弯弯的蛾眉月高悬空中。
上元码头,战船上。
昏昏月色下,耿月盈身披斗篷,头戴兜帽,看着搬搬抗抗忙碌不已的兵士,她面无表情,只是下巴微微抬着,带着几分冷淡的倨傲。
“三姐姐。”
耿澶,或者说是裴耀,堪堪登基半年,那股子冷飒逼人的气度,已然平添些许帝王的阴戾,只是那份阴戾,在耿月盈面前时,会显出稍许柔和。
耿月盈并未看他,而是默默一叹,眼底透出些不加修饰的狠厉。
“不该放走戚玦的,我的确没想到,她手里会有虎符与诏书,若无这两个东西,越王打进来的速度也不会那么快,我们看似逼走了李子桀,控制了文武百官,但到了这时候,那些老狐狸最知道该投靠哪一边。”
她那时也不知怎的,竟对戚玦起几分不忍,就因为戚玦曾出手帮她吗?可被她利用的人太多了,戚玦所做的并不算什么。
不过事到如今,她倒显得异常平静,平静之下似乎又暗藏着汹涌:“终究还是走到末路了,分明只差那么一点……分明已经将皇位握在手中了,可惜,终究没抓住。”
“不是的,三姐姐。”看着她,裴耀的声音清冽如月色:“只要我们能保住性命,便没有到末路,我们连夜离开,天亮之前就能到出海口,扶桑小国,世外蓬莱,我们还有很多地方可以去,我们早晚还会回来的。”
正此时,忽然有个兵士匆匆来报:“德太妃,在下已然按照吩咐准备好了。”
“闭嘴!稍后再说。”不料耿月盈却突然打断了他,与此同时,眼底闪过一丝惊慌,飞快瞟了眼裴耀。
裴耀也察觉到了不对劲,连忙追问:“三姐姐?你……怎么了?”
耿月盈却只是低垂着视线,默默不言。
裴耀急了:“三姐姐可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见她不答,他又逼问那兵士:“你说!”
那兵士踟蹰不言:“这……德太妃吩咐,小的不敢多说……”
“好了。”耿月盈发话,她对那兵士道:“你下去吧。”
“三姐姐……”
待到只剩二人时,耿月盈眼底竟漫起几分潮湿,她喉间哽咽:“澶儿……你把逃离盛京想得太容易了。”
“三姐姐,你什么意思?”他急切地握住她的手,耿月盈并未挣扎,而是任由手掌无力地躺在他手心。
看着这船上来来往往的人,她道:“今晚会带走三千人,你带着这些人,可以去投靠周边小国,往后没我在身边,澶儿要记得……万事切莫冲动,当多思多虑,谨慎行事。”
她说罢,又指着船尾的方向:“如果这艘船被越王截下,船尾处我还备了一条小船,你可以弃了大船,以及这船上的人,从船尾趁乱逃走,记住了吗?”
看着她,他眼中满是愕然,许久才说出话来:“……三姐姐要去拖住裴澈,好让我逃走?”
耿月盈飞快解释:“澶儿,裴澈不会杀我的,他太爱阿姐了,他舍不得杀我的,至多将我软禁起来……这是我能想到的让两个人都活着的最好的方法。”
“不行!”裴耀的眼圈红了:“我知道三姐姐最渴慕的就是权力,让三姐姐身陷囹圄,只会比死了更难受!”
“可我只有你了……澶儿,我们只有彼此了!”
第一次,这是在楚家亡后,裴耀第一次在耿月盈脸上看到这样生动的表情,她的眼泪似卸下了所有生硬的伪装,满目间唯有破碎与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