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白目色一沉:“的确可以一试。”
“尤其是这一片。”
戚玦指着地图上的线条,将每一处都细致说与叙白听,直到他完全理解这些杂乱线条的含义。
戚玦道:“叙白,无论如何,关津托付给你了,接下来我要出发前去琅郡了。”
“县主,这又是……为何?”叙白不解。
戚玦的目光骤然带着几分寒意:“我们现在几乎可以确实,那封宁州的求援是诈,而玉珩早上刚走,不过一日的路程而已,齐国这时候打过来,玉珩完全来得及回关津支援,但齐国却敢如此迅速出手,焉知不是断定了玉珩根本不会活着回来?”
她冷哼一声:“玉珩有危险,不只是他,一旦玉珩那边出事,裴熠便是腹背受敌,我不能坐视不理。”
“太危险了。”叙白当即否定:“若真有埋伏,对你而言,实在是太危险了。”
“此刻不是计较生死的时候,叙白,宁州也好,关津也罢,哪一个战场出现纰漏,于身后百姓而言皆是灭顶之灾。”
她的目光无比清醒:“更何况那两个,是我的家人。”
却见叙白眉目微垂,眉睫轻颤,似纠结至极,他咬牙:“让我陪你去吧,县主……当初将军临死前曾托付我,要好好助你、护你!”
“叙白。”戚玦的表情没有因为他改变一丝一毫:“此刻眉郡更需要你,你在关津跟随父亲多年,比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更晓得如何应对。”
片刻沉默后,叙白眼中的热切才终于冷静下来。
“我明白了,是我唐突,望……县主此去平安。”
“多谢。”她道:“也望此次危机过后,你我依旧安康,回见。”
话音一落,她便携绿尘离开了军帐。
挑了两匹健硕的千里马,二人一路西去。
……
为保速度,她们只带了十几人,披星戴月而去。
戚玦的身子虚得厉害,马没跑多久,她便满头虚汗,气喘不已。
只是,她不敢停下来片刻。
她现在只盼裴熠那边一切顺利,所谓缺少援军也只是讹传,唯有这样,她才能有法子专心对付南齐。
终于,天破晓的时候,戚玦看到了远处,晨光撒在军帐的棚顶上。
她松了口气,又挥动了下马鞭,加快速度朝那里去。
有人认出了她,高声道:“那不是……端郡王妃吗?端郡王妃来了!端郡王妃来了!”
戚玦下马时,已是腿脚虚软,面色苍白,眼前的阳光落在她眼里,忽明忽暗,闪烁得厉害。
她整个人被绿尘搀住,才勉强没有栽倒在地。
她被带着去了戚玉珩的军帐,戚玉珩见了她也是一惊。
“五姐?五姐你怎么来了?怎么面色这么难看?你该不会是连夜赶过来的吧?”
戚玦坐下,强忍住眩晕和反胃:“不能再往前走了……”
“什么?”戚玉珩一时没明白。
戚玦道:“再往前……就是齐鸣谷。”
“对啊,我们便是打算今日穿过齐鸣谷,再过三五日便能与五姐夫会师。”
戚玦身上难受得厉害,她努力挤了挤眼,才勉强让自己保持清醒:“昨晚,齐国人发兵关津了。”
“什么?!”戚玉珩登时惊怒不已。
“听我说……”她道:“我怀疑宁州的求援是细作故意讹传,就是为了调虎离山,削弱关津的兵力,好趁机攻入,而齐鸣谷地处梁齐边境,我担心……他们会埋伏于谷中,对你不利,齐人极其擅长利用齐鸣谷排兵布阵……”
前世,裴臻裴澈平定辛卯之战,裴臻就是差点栽在了齐鸣谷,还受了伤,若非裴澈相救,只怕他那时候就已经丧命。
她续道:“眼下关津守备薄弱,便是你现在掉头回去,兵力一样难敌,周边州郡的援军一时半刻也赶不到,咱们需得想个法子击溃南齐。”
“可……我们如何能确定五姐夫是不是真的身陷险境,需要增援?万一呢?”
万一宁州的求援是真,那么此时此刻,宁州和眉郡两个战场都需要增援……若是如此,他们该怎么办?
戚玦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
准确的说,她这一路上都在想这个问题。
她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只知道,她会尽可能保住更多的人,但若是裴熠身死,她会选择与他共赴黄泉。
就在这须臾间,玄狐的人来了。
玄狐的人被匆匆请如军帐中,拱手为戚玦送上一封信,一封被卷成指头大小的急信,把信递给戚玦后,那人没有多言,转身就走。
戚玦接过的时候,手都在抖,指尖的汗濡湿了信的一角。
她打开——
“宁州无恙,万事顺利,至多一月,必攻破。”
戚玦腿一软,差点栽倒在地。
得到他平安的消息,若非她此刻已经精疲力尽,她或许真的会喜极而泣。
“好……很好!接下来,咱们专心收拾齐国。”
她抬眉,虚弱的眼里溢出几分杀伐之气:“玉珩……裴熠应该告诉过你,害长姐的人是谁。”
戚玉珩的面色也骤然一沉,闷闷冷哼一声:“我明白五姐的意思,鄢玄瑞虽死,但我与齐人的仇不休!”
戚玦的眼神却是更深了几分:“你想不想,荡平齐国皇室?”
闻言,戚玉珩的瞳孔骤然一缩:“做梦都想。”
戚玦扬眉:“玉珩,拿纸笔。”
戚玉珩立马给她铺了纸,他是见过戚玦画地图的,所以画得再丑倒也不足为奇,只是他见戚玦面色苍白、汗如雨下,还是忍不住关切道:“五姐,我先召军医给你瞧瞧吧?”
戚玦却道:“等我忙完。”
“这又是什么地图?”戚玉珩凑上前看。
“齐鸣谷的地图,齐人极有可能埋伏谷中,咱们可以先收拾了他们,再从此进入南齐。”
“这……”戚玉珩震惊:“这靠谱吗?”
“靠谱。”她道:“裴熠亲自验证过。”
那次刺杀鄢玄瑞,他用了半条命来亲自验证这条从琅郡进出南齐的秘密路线。
不止如此,她前世与裴臻的最后一战,便是在齐鸣谷中,这个地方她再熟悉不过。
她道:“如今齐国专心攻打关津,如果我们这时候能从齐鸣谷攻入,齐国便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放弃关津,如此一来,眉郡方能保住。”
“我明白了。”戚玉珩若有所思。
“还有,齐国南部瘴气多发,要紧的城池皆集中在北部,包括国都,所以,要攻入齐国都城,其实并不远,这也是为何齐人一直如此执着于北伐。”
“五姐的意思是……要我攻入齐都?”戚玉珩有些不可置信。
“这并非不可能,你可以先向周边州郡索要援军,待处置完齐鸣谷的齐人,怎么着也得十天半个月,等援军到了,趁热打铁,一举攻入。”
“这……”戚玉珩语塞:“旁的好说,但哪个国家的都城不是经过精妙设计,易守难攻的?难不成五姐你还有什么齐国皇城的地图能为我所用?”
“你怎么知道没有。”
“什……什么?”戚玉珩愣神。
只见戚玦看着他,手从衣襟里取出另一张纸,抖开。
“南齐皇城的地图。”
这个还是宴宴给她的,如今可算派上用场。
戚玉珩瞠目结舌:“你怎么什么都有!?”
“这你就别管了,总之,趁此机会,一鼓作气吧。”
第235章 和谈
戚玦预料得没错。
极其擅长用齐鸣谷设局的齐国人不好对付,这一打就是小半个月。
在此期间,关津那边,叙白借由地形埋伏偷袭,倒也没让齐人打入眉郡。
与此同时,她还收到了裴澈控制盛京的消息,裴耀已死。只是,她又打听了一番,却连玄狐也没有任何耿月盈的消息。
一个人就似完全消失在这世上一般,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戚玦揉着额角:她那么聪明,会有办法活着吧?
随着裴澈控制盛京,名正言顺登基,他也终于得以分出余力,派拨兵力增援眉郡、琅郡以及宁州。
终于,在十月深秋的深夜,戚玉珩率军冲破齐鸣谷,闯入南齐。
这个消息在齐国内部迅速传开,齐军一时军心溃散。
戚玦坐在随军的马车里,一路跟着军队进入齐国,虽不能提枪上阵,但一直在营中接收消息。
宁州那边的军报,李子桀已然到了绝境,裴熠会在七日内准备破城。
另一边的眉郡,据叙白的传信,说刘浊带兵从闵州赶来,如今兵力大增,加之齐国军心不稳,短短数日就扭转战局,一路打得齐国人溃不成军,急急忙忙就撤了兵。
他们又乘胜追击,一路南下,很快就占领了几座城池。
而戚玉珩这边进展也格外顺利,戚玦遣了人调查才知道,齐国其实早已经败絮其中。
荣景帝篡位夺权,为收拢人心,竟开放了军队经商的口子,如此一来确实可以让暂无作战需求的军队自负军费,还能让各地将领有油水可捞。
但军队醉心敛财,必然疏于训练,加之百姓不过一些小门散户,根本无法与军队争利,长此以往,竟成垄断之势,官富而民穷,民心动摇。
这么一打,终于让荣景帝松口,派出使者前来求和。
戚玉珩收到求和的时候,正在兴头上:“五姐,要我说就斩了来使,讲什么和?我掀了他的老巢!”
戚玦却异常平静,看着那言辞恳切的求和书,心里却有了别的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