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玦低声道:“你去找父亲,就说五姑娘和六姑娘大打出手。”
“啊?”琉翠不解。
戚玦朝她眨眨眼:“去吧。”
虽不解其意,但琉翠还是依照戚玦所言,悄悄从院门出去了。
第6章 戚玫
不同于青枝,小蝶气焰嚣张:“任是什么时辰练,你们家姨娘和姑娘都要休息,真是难伺候!再说了,我们姑娘爱什么时辰练就什么时辰练,碍着你们院什么事了?”
说罢,她又不怀好意一笑,眉眼皱成一团:“若是不愿意住这里,大可以去求将军单独修一个院子,你们院的人不是最擅长哄人的吗?”
小蝶比戚玦预想的还要疯,她几乎就在心里暗自为小蝶鼓起掌来。
这位桐院姨娘本名叫慧心,说起来也该是姓顾的,因她本是顾新眉从本家带来的陪嫁丫头,便按规矩随了主人姓。
结果她却在顾新眉为戚卓养外室这件事焦头烂额之际,趁他们夫妻二人怄气的档口见缝插针,和戚卓厮混到一起去了。
顾新眉一气之下便不许慧心姓顾了,所以这位便被称为慧姨娘。
小蝶的这句话于桐院的人而言,可谓打蛇打七寸,青枝听了这话,便什么也顾不得了,气呼呼地冲上来:“看我不撕了你这小贱人的嘴!”
两人推搡起来,小蝶却还不肯住嘴,小蝶越说青枝就越是生气,推搡便变成了撕打。
戚玦怕晒,便默默站到了屋檐的阴影下,时不时喊两声“小蝶姐姐小心”,丝毫没有要她们停下来的意思。
不枉她这些天日日唆摆小蝶同她讲桐院的小话,果不其然,今日一气急便脱口而出了。
毕竟会主动同人嚼舌根的人,都没安好心,都是思量着拿个蠢货替自己当出头鸟呢。
恰逢此时,方妈妈回来了,她进院门的时候,手里的竹篮还装着戚玦托她买的桂花糖。
一进门,见小蝶和青枝扭打成团,连东西都没来得及搁下,一拍大腿就冲上来,硬生生把两个人掰开了,脸上却不知被哪个人挠了几道。
人是分开了,可小蝶的嘴不饶人,拔高了声音道:“本就是伺候人伺候得肚子都大了!怎么?还说不得了!”
“混账东西!还不快闭嘴!”
这等腌臜话,方妈妈捂嘴都来不及,心中大呼完蛋。
果不其然,桐院那边的屋门开了。
出来的年轻妇人直奔月洞门过来,那妇人面容娇柔,眼泛桃花,身姿丰美,一身凉爽的藕荷色绉纱长褙子并绿沉百迭裙,正是慧姨娘。
慧姨娘身边还跟着个小姑娘,个子小小的,瞧着比戚玦还年幼一两岁,圆脸圆眼,通身娇娇俏俏的桃粉色,此刻却是怒容满面。
这位便是她六妹戚玫了。
见了慧姨娘,小蝶终于捡回半颗脑子,方才她自己也不知怎么竟如疯了一般。
此刻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方妈妈见状,忙不迭一连磕了好几个头:“姨娘……这丫头不懂事!”
她又斥小蝶:“还不掌嘴!”
小蝶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一下又一下地抽自己的耳光,嘴里告饶:“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慧姨娘眼皮慵懒一抬,端的几分轻蔑:“聒噪!”
小蝶脑子被打得嗡嗡响,此刻手悬着,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吓得抽抽搭搭。
却见慧姨娘玉藕般的手臂微微一抬,身后跟着的一众仆妇便一拥而上,将小蝶狠狠按下。
方妈妈告饶不止,慧姨娘却置若罔闻,她居高临下着,娇柔的眉目强压着怒火,慢悠悠出声。
“原本五姑娘院子里的事是不该妾身来管的,但如今看来,是五姑娘年纪小,管不住下人,妾身只好代劳了。”
言罢,又有一个仆妇掌了小蝶的嘴,一阵噼里啪啦,竟活生生将人打出了血。
欣赏着此番血肉横飞的情景,慧姨娘温柔揽过戚玫:“玫儿你记住了,你是你爹的女儿,这个家里凭谁敢轻看了去,都是这般下场。”
她声音拔得很高,似在告诉戚玫,也像是在警告戚玦。
慧姨娘敢如此嚣张,自是因为有戚卓的偏爱,作为戚卓的宠妾,桐院的日子无比风光,仅居顾新眉母子几人之下而已。
戚玫闻言,心领神会地点点头,那双圆溜溜的眼睛斜斜瞪着戚玦,微微抬了抬下巴,隐隐带着几分挑衅。
见此情形,戚玦又急又气,她双手垂在身边攥着拳,竟对慧姨娘呛声起来。
“小蝶是我院里的人!我管教不了也还有父亲母亲,小蝶和方妈妈可是母亲院里指过来的,什么时候轮得到姨娘你越俎代庖了!”
慧姨娘眼底有一瞬间紧绷:这死丫头哪来的胆子这么和她说话?当自己是正头娘子肚子里出来的嫡女么?一个外室生的竟敢在她这充小姐!
不过一听这两个贱奴是顾新眉院里的人,慧姨娘的眉目微微一转,竟冷声一笑。
戚玫与慧姨娘母女连心,没等慧姨娘发话,便也哼了声,兴致勃勃就要通风报信去。
小姑娘小跑着往梅院的大门去,却在垂花门处和戚卓正面碰上了,一同来的还有满脸怨气的顾新眉。
霎时,方才还满面怒容的戚玫,此刻一汪眼泪说来就来,毫无征兆,她抹着泪,声音也变得软糯无比,她可怜巴巴着:“爹爹你终于来了!你再不来,玫儿和阿娘不知道要被人欺负成什么模样了!”
作为宠妾的女儿,戚玫即便是庶女也一样受尽疼爱。
此情此景教得顾新眉血气上涌:“闹什么闹!这家里就没有一日安生的!”
一声怒喝,让满院子的人登时愣住,打人的仆妇也停了手。
戚卓没看到两个女儿扭打的场景,松了口气,摸了摸戚玫完好的脑袋。
……
梅院正屋。
戚卓夫妇二人坐于主位,涉事的方妈妈,小蝶,青枝三个人跪作一排。
看着一地人,以及此时此刻眼圈通红,委屈得哽咽不止的戚玦,戚卓问道:“环儿,这是怎么回事?”
戚玦恶人先告状:“父亲,不过是小蝶姐姐和慧姨娘身边的青枝拌嘴,原是下人间的磕磕碰碰,慧姨娘竟将人打成这个模样,小蝶一个姑娘家,脸被打坏了可怎么是好?”
顾新眉见逮着机会敲打慧姨娘,兴奋得情难自抑,连对戚玦都恨都暂时搁置了。
她忙不迭:“管人都管到别人院子里去了?是嫌你院子里那些人不够你做规矩的么?今日若不罚你,只怕他日要把管家牌子拱手送你才够你逞威风!”
戚玫斜斜顾新眉,眼神于瞪戚玦一般无二,转而又埋头哭得更加投入:“爹爹!受委屈的人分明是阿娘,你怎么不问问她?”
戚卓抬眼着弱柳扶风歪着身子的慧姨娘,顿生怜惜:“慧儿?”
慧姨娘也不愧是戚玫的亲娘,一双含情目噙着泪:“将军,妾身……妾身自跟了将军便没有一刻后悔,可不想今日竟要受个下人编排!妾身想着,这方妈妈和小蝶毕竟是夫人的人,五姑娘年纪小不好管也是有的,可妾身哪里能看着她们辱了将军和六姑娘的名声!”
顾新眉这辈子最烦这两母女的做作样,顿时怒上心头:“又作这一套是吧?多少年了,一遇到事便卖痴卖娇,矫情饰貌!没脸的东西!”
她最近也是命犯太岁,几天内来了这鬼地方两次!回回来回回受气!
慧姨娘顺势缩了缩肩膀,显得更可怜了些:“那声音都传到妾身院子里了,有没有……夫人一问便知。”
戚卓环视一周,目光又落在戚玦身上:“环儿你说,小蝶是不是真的说了什么有辱慧姨娘的话了?”
戚玦有些心虚地低头,她搓捻着衣摆,犹豫了片刻,似颇为不服:“小蝶是说了不中听的话……可是父亲,小蝶姐姐都是为了我!父亲母亲能否不要重罚她们?”
“为了你?”戚卓眉心愈深。
还没等戚玦开口,戚玫眼珠子滴溜一转,晃着戚卓的手臂,抢过话头:“爹爹!分明是五姐姐总在晌午练箭,吵着阿娘午休了,阿娘一向觉浅您是知道的,青枝细心,便同五姐姐说去,可小蝶却同青枝吵了起来,还说了那些话来毁阿娘的清誉!”
戚卓又问:“环儿,可是如此?”
戚玦不置可否,却突然眼神一定,噗通跪下来:“父亲,此事因我而起,便是小蝶姐姐和方妈妈有错,也都是为了维护我,她们二人待我很好,若是要罚,环儿愿代为受过!”
戚玦说得慷慨激昂,但她亲眼看到,戚卓眼里的温度慢慢冷了下来,不过不是对她,而是对方妈妈和小蝶。
母女二人看似维护主子,实则奴大欺主,一面私自替主子得罪人,一面哄骗撺掇少不更事的主子,让主子对自己处处依赖……简直该死。
顾新眉此刻急于抓住慧姨娘母女的错处,丝毫没注意到戚卓的神色变化。
“方妈妈也是府里的老人了,小蝶也是在府里长大,不是不懂规矩的人,只怕是青枝也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否则小蝶也不至于一时情急出口伤人。”
慧姨娘却哭得愈发可怜:“正因为是府里的老人,背地里才更对妾身指指点点,夫人您一向不喜妾身,家里的下人心里是怎么想的妾身也清楚,今日只怕是一着急脱口而出说了心里话罢了……”
慧心迂回婉转,还想暗示是顾新眉的授意纵容,才让下人对她口不择言。
顾新眉忍下了拍桌的冲动,冷哼道:“下人说错话自然是要罚,不过下人们心里如何作想,却是罚了也没用,当初若不是你自己行事不检,也不至于人人都看不起你。”
“别吵了。”
身为行事不检的当事人之一,戚卓自觉尴尬,他冷不丁一声,让几人都住了嘴。
他轻咳一声,道:“今日之事,本是下人间的争端,罚是自是要罚,这两人也不宜再留在环儿身边,至于怎么罚,这是后宅之事,便交由夫人定夺。”
顾新眉本想做个样子了事,这母女二人毕竟是她的人,可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戚玦央求道:“女儿求母亲看在方妈妈和小蝶曾伺候过您的份儿上,能否不要重罚?”
慧姨娘脑子比顾新眉活络,她闻言,眼底一亮,连忙道:“五姑娘,夫人一向赏罚分明,人尽皆知,怎可能因此徇私枉法?”
她说完,还不忘悄悄瞥一眼顾新眉。
顾新眉恨得咬牙切齿,她都怀疑戚玦和慧心这两个小贱人一唱一和的,是不是专程串通好来害她的了!
可此话既出,她便是不能对方妈妈母女二人轻放过去了。
一口气没撒出来,顾新眉憋得面红耳赤:“青枝虽事出有因,但在家中斗殴,引得宅院不安,自然也是要罚的,便下去领二十板子,罚半年月俸……至于方妈妈和小蝶。”
顾新眉的目光落在这母女二人身上,二人顶着鼻青脸肿,磕头求饶不止。
顾新眉闷着一肚子窝囊气,将手里的帕子攥了又攥:“你们本是家生子,祖祖辈辈都为戚家做事,不想竟如此失体统,便……各打五十板子,今后也不必留在府中了,即日送去庄子。”
伴随着凄厉的哭嚎声,方氏母女被拖了下去,戚玦也长舒了一口气。
小蝶是家生子,一家子都在戚府做事,不宜得罪,只有由把她们送到她身边的顾新眉亲手送走最佳。
她演了这一出戏,可算是送走了这两位,还是借顾新眉的手……不枉费她一番求情,那母女二人怕是还得谢谢她呢。
顾新眉得了暇,自是不会忘记处置戚玦。
“戚玦管教无方,禁足一月,抄写《女诫》五十遍,抄好后送去福安院。”
得到了满意的结果,戚玦坚信演戏有始有终,便又当着戚卓的面哭了一阵惨,最终再没给顾新眉再塞人的机会。
戚卓亲自指派了一个贴身妈妈厉氏前来伺候,又添了几个洒扫丫头。
一群人终于浩浩荡荡离开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