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月盈点头:“是他写的,他说他亏欠于我,如果哪日他病死了,就把让我自己选择是走是留......真是笑话,婚前我那般求他放我一马,他却为了荒唐至极的冲喜,非要将我娶进门,木已成舟了又装什么好人?”
“是他该死。”耿澶冰冷的眼里跳动着恨意:“欺负三姐姐的人通通该死。”
耿月盈看了他一眼,不语。
二人就这么沉默着,良久。
“三姐姐。”耿澶忽然问道:“那个戚玦,可是和你有什么渊源?”
耿月盈一愣,缓缓摇头。
不知为何,戚玦给她的感觉格外熟悉,让她面对戚玦的时候,竟有种没来由的心虚,并莫名觉得,戚玦不会伤害她。
“她很奇怪,而且不知为何,我总觉得陶柔那件事有她的手笔。”
“要不要处置了她?”
耿月盈抬手:“不,先留着,或许他日,能派上大用场。”
马车轮咕噜噜响着,穿过盛京热闹的夜市。
耿月盈拨开车帘,漫不经心看着。
面无表情的脸映着灯火,显得格外柔和甜美。
“三姐姐,”耿澶道:“你有考虑过接下来吗?”
耿月盈恍然:“接下来?”
“如今报了仇,接下来三姐姐便不要再和……那些人来往了吧?”
耿月盈却挑眉:“这才哪到哪?我要的是,血债血偿。”
见耿澶沉默,耿月盈继续看着窗外:“你若是不忍心,可以去帮耿丹曦,毕竟她才是你的至亲。”
片刻后,耿澶唤她:“三姐姐。”
耿月盈回首,只见耿澶道:“我会永远站在三姐姐这边的。”
……
“姑娘,你买酒作甚?”琉翠担心道。
方才马车回忠勇侯府的途中,戚玦买了壶酒回来。
“喝啊。”
今日挫败耿丹曦,难道不值得好好喝一壶吗?
如今的府邸不似眉郡戚府那般宽敞,屋子小,院子小,想寻个无人打扰的去处真难。
宅子的花园就在戚玦的院子外,花园并不大,也没有成片的假山林。
只有一个三丈宽的荷塘,荷塘边上几座假山,假山顶上一座小亭。
荷塘边上,一棵枫树枝繁叶茂地,又挡住了小亭的大半视野。
“你们回去吧。”戚玦对琉翠她们道:“折腾了一天,你们不是都累了吗?”
绿尘却道:“哪有这样自己喝酒的?那是喝闷酒。”
“今天心情好,喝哪门子闷酒?我一会儿就回去,这宅子这么小,总不至于丢了。”
戚玦好说歹说,才把她们送走。
戚玦对着酒壶闷声喝了两口,酒香清冽,伴着周遭的蛙声虫鸣,她回忆起一些事。
从前,和裴澈共谋时,他们手里掌握了不少盛京权贵的辛密,其中有些事情,甚至是玄狐都不知道的。
譬如耿月夕四岁那年,第一次随楚君怡入宫赴宴,彼时,正是南安侯府李氏最鼎盛时。
也就是那一年,荣贤皇后被太医错用汤药而失去生育能力。
荣贤皇后膝下虽无皇子,却有一个疼爱至极的嫡长女咸宁公主,因此这次意外虽让她伤心,却不至于摧毁她。
只可惜次年,咸宁公主堪堪及笄,便因一场天花病夭。
自此后,荣贤皇后因思念咸宁公主愈发精神不济,便喜欢让宗室女打扮成咸宁公主的模样。
但宗室女毕竟不能久居宫中,先帝膝下又无旁的公主。
后来皇后病得愈发重了,便时常把相貌和咸宁公主有几分相似的裴臻和裴澈圈在凤仪宫里,让他们穿公主旧衣。
因为丧女之痛,也因为荣贤皇后再难有孕,她便愈发见不得其他妃子遇喜。
这也是为何先帝膝下子嗣单薄,只有裴臻和裴澈两个皇子。
李氏虽疯,却不傻,每次都能布置得滴水不漏,连先帝也抓不到错处。
再后来,一次狩猎,先帝宿于京郊行宫,酒醉临幸了一个行宫的小宫女,这位宫女畏惧荣贤皇后,不敢声张此事。
谁知就是这一次,这位小宫女怀孕了,她也因此更担心自己会和其他怀孕的宫女一样,被皇后悄无声息处置掉。
她找到了先帝近身伺候的宫人,告知此事,而这位宫人也想替先帝保下这个孩儿。
于是崇阳九年,小宫女便在宫人的帮助下,于京郊行宫中生下一位皇子。
谁知这件事还是被走漏了消息,皇后的人连夜追杀至行宫,那位宫人便带着小皇子逃走了。
只可惜,躲避追杀的途中,她又意外弄丢了小皇子。
幸而她留下了能证明小皇子身份的证据——小皇子身上,有一串从先帝寝宫偷来的奇楠木手串。
弄丢了小皇子,宫人自然不敢再回宫。
等裴澈和耿月夕的人找到她时,她已垂垂将死,混迹于乞丐之中。
临死前,在他们的逼问下,才得知了这件皇族秘事。
根据宫人死前交代的线索,耿月夕和裴澈在苦苦寻找几年后,终于找到了这位小皇子,并把他藏匿于阴宣侯府名下的一处小庄子里。
只不过这位皇子还没派上用场,裴澈就去了越州,而耿月夕也死在了麟台。
后来阴宣侯府被查抄,庄子也几经买卖,成了永昌伯陶家的产业。
而那位宫女倒是个厉害的,当年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躲过了荣贤皇后的追查,并在多年后被选入尚服局,最后一步步爬到了如今尚书内省正五品尚服的位置。
戚玦给方汲的信里只有两句话,一句是:方尚服可还记得自己十三年前生过一个皇子?
还有一句话是:若欲保皇子性命,于今夕告耿淑妃之罪。
也是在今晚,她才有种重新回到耿月夕的人生的感觉。
戚玦歪着身子倚在石桌上。
今晚又是一个月圆之夜,月色似蒙了一层水雾。
戚玦又举起酒壶饮了一口,却发现酒壶竟不知不觉空了。
……
这厢。
忠勇侯府外墙。
裴熠并未换上夜行衣,而是把亲王世子的礼服换成了件玄色袍服。
帔风并未牵绊他的动作,裴熠一个轻灵的跃起,便攀上了墙头。
上次跟靖王妃来忠勇侯府时,他记住了戚玦院子的位置。
他攀上假山,正准备顺着墙头翻进戚玦的院子,就冷不防听见一声——
“谁!”
第85章 戚玦醉酒
“谁!”
冷不防的一声,吓得裴熠一激灵。
他回头,却见戚玦正拿着他送的匕首,就朝他刺过来。
只不过这动作稍显迟钝了些。
而且似乎刺得不大准。
裴熠本要侧身避开,却发现完全没必要。
自己戚玦举着匕首横冲直撞,就这么和他擦身而过。
若非裴熠一把抓住领子把她拖住,只怕戚玦就要这么冲下假山,掉进水塘里去。
“阿玦,你做什么呢?”
裴熠说着,把她扶到小亭中去,又把匕首从她手里取走。
待戚玦坐定,裴熠才注意到小亭的石桌上放着酒。
“你喝酒了?”
只见戚玦换掉了繁重的礼服和发冠,穿了身天青色衫裙,一袭墨发垂散,唯左侧打了根辫子,右边耳下的头发则杂乱缠着。
她看着他,不语,却面色如常,神态无异,若非面色中透出些许红晕,还真看不出来与平日有什么区别。
“阿玦?”
裴熠轻声唤道。
但戚玦没应他,他便又唤道:“阿玦,看我。”
这时候戚玦才缓缓看向他。
戚玦酒后整个人都钝钝的,怎么看都不大机灵,但肤白胜雪,长相娇媚,脸颊泛着绯红,竟莫名娇憨。
她顿了顿,说话带着些鼻音:“我不是阿玦……”
裴熠轻笑,露出尖尖的虎牙,道:“不是阿玦,那你是谁?”
戚玦还真的认真思考起来,片刻后,道:“我是……”
“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