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爷你能跟小石头在这到处走一圈我一点也不难理解了。”她想,要是不怕鬼,他们早把禁地翻了一遍吧。
从廊道出来,两人来到一个破旧的院子门前。
那院子已经上了锁,门口贴了“禁”的大字。
程聿往后退了退,比划了一下:“这个高度我可以翻过去。”
林飞鱼瞥了他几眼:“师爷我觉得你不行……”
连马你都翻不上去!
程聿不听,又往后退了退,随后冲了过去。
那大长腿跑得极快,风驰电掣般,连林飞鱼都觉得只要他跳一跳那上去简直就是轻而易举的事。
可临到墙头,他竟一个急停,差点没撞上墙。
他淡定回头:“还是你来吧。”
“师爷你这腿白长这么长了!”
林飞鱼拍拍两手够了够墙头,够不着……
她又垫垫脚,正觉得能够着一点了,身下忽然一轻,低头看去,程聿已抱了她的腰直接往上提。
林飞鱼顿时红了脸,手都忘了扒拉墙,程聿立刻手抖了:“快、快上去!”
再挂着他就要拽着她一起滚地吃草了!!
林飞鱼急忙收起乱飞的心思,一鼓作气爬了上去。
站稳后就要跳过去,程聿低声:“拽我上去。”
“哦哦……”她顿了顿,还是把手伸给他。
程聿一把抓住,如遇冰山。
他边上边讶然:“你手怎么这么冷?”
林飞鱼就差没把他给甩回去,待他上来,她迅速收了手。
她还能说她没吃好体寒不成?
眼珠子一转,便说道:“哦,碰的尸体多了,冷着的。”
程聿:“!!”
他跳下墙后才反应过来,说道,“飞鱼啊你变坏姑娘了。”
不过她竟会开玩笑了。
不知这是她的天性还是近来学的。
但总归是好的。
翻墙进来,一片杂草丛生,高过人头,只能看见草背后的破旧屋子。
程聿心里抖了抖:“这地方像极了有鬼。”
林飞鱼腹诽,看,果然就是怕鬼才不敢来。
她倒不怕,拨了草就往前走。
程聿紧跟在后。
穿过茂密杂草,便到了房屋前,推门进去,这却是一扇假门,门后不是房间,而是另一个院子。
两人愣了愣,但还是继续往前走。
这处院子在草并不比外面的少,郁郁葱葱,仿佛很久都没有人来过了。
但程聿还是很快发现了端倪。
这里隐隐有一条被人踩踏出来的路。
底下的草并没有完全塌陷踩平,再撩开旁边的草,也有类似痕迹。
那只能说明有人经常来这,但每次都换着路走。
如此小心……那里面……
程聿往前看去,终是穿过了草林。
映入眼前的,是一个凉亭,凉亭里有人,正坐在椅子上,煮茶拨香。
程聿神色微拧,说道:“我早猜到,你在这里。”
年轻人微微抬头,林飞鱼愣住,那是跟“赵春景”一模一样的脸。
只是他的双眸更加清亮,神态更加清雅……那是跟总是风风火火的“赵春景”完全不同的感觉。
林飞鱼即便没有见过真正的赵春景,可是联想总总,她突然确定这才是真正的赵春景。
程聿一直在找的“赵大人”!
第59章 君子之交
赵春景轻轻笑道:“我也知道你会来,程聿。”
他拂手桌前,“既要叙旧,那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两位坐吧。”
程聿没有推辞,坐下身来。
林飞鱼也随后坐下,她看着赵春景,忍不住问道:“是双生子吗?”
赵春景点点头:“衙门里的那位,是我的弟弟,赵春明。”
听见是这种真相,林飞鱼反倒释怀了,这总比杀真身易容替代的结果好多了呀。
程聿也明白了,难怪“赵春景”起先不认识自己,后来却突然认识了,对两人的诸多细节也清楚,原是背后的赵春景告知,给这弟弟塞了一堆过往事。
林飞鱼又问道:“为什么赵大人自己不出面做官?要让你弟弟来?”
赵春景垂了垂眸,伸手为两人斟满了茶。
程聿接话说道:“必是有原因的。”
“程兄还是一样喜欢替人解围。”赵春景淡笑,“与当年在京师一样。小门小户来到京师学堂的我不擅饮酒,也不喜宴席,不会骑马不会投掷,遭人冷嘲时,都是你与我解的围。”
他说的平淡,听的人“诶”了声,程聿有些诧异:“我竟记不得了。”
赵春景朗声笑笑:“你若记得那就显得你帮扶人的心思太刻意了,程兄向来如此洒脱。”
程聿是真不记得了,不过隐隐帮过人,也是好的。
他笑笑,赵春景又说道:“我离开京师去州里任职通判,秉性太直,得罪了上峰,便被发落到了卧龙县。后遭了山贼,受了重伤,等我休养好后,就一直在这里。”
程聿见他跳过了为何要赵春明来接任县令,自己退居“禁地”的事,也没有多问。
他饮了一杯茶,有点涩口,想必茶叶不是取自牙尖,而是老茶叶,所以口感欠佳。
明明卧龙县被治理得很好,他却好似非常节俭。
“虽然离京师远,但你的事我还是听过往同窗提了一些。”赵春景不无遗憾地说道,“你侍奉太子读书,本有无尽前程。可没想到太子却拿你献祭,替他挡灾,连累你被贬到县衙做师爷……是师爷啊……连个官都不是,这日后如何实现抱负。”
林飞鱼竖起了耳朵,衙门没有人知道程聿到底因何事被贬……如今听赵春景提起,委实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程聿笑道:“我的抱负是什么赵兄又哪里知道。”
“不是报效朝廷?”
“是。可报效朝廷的方式有许多种,不是在京师做大官为百姓办的事才是有意义的,在小地方为百姓办的事,也是有意义的。
不同的是一个地方,而非百姓。普天之下的百姓都是一样的,不分大小,不分贵贱。”
赵春景默了默,垂眉微想,随即笑道:“过往我是不信那什么世家胸襟一词的,如今我信了。”
程聿说道:“既来之,则安之。”
“是……”赵春景已有些触动,又说道,“若日后有需要我的地方,你且说。”
“好啊。”程聿一口就说道,“你也要保重。只是若再碰见故人,恐怕你的处境会比今日危险。”
赵春景说道:“书院的旧同窗……也仅有你我如此落魄到县衙做官了吧。”
程聿哑然失笑:“你这……”
跟拿刀子戳他有什么区别?
两人相视一笑,过往没有厚结的友谊,今日好像竟有一瞬的遗憾,又有一瞬的庆幸。
“可你日后总要升官的。”程聿说道,“你们将卧龙县治理得很好,迟早会被上面的人看见,进而升官。”
“日后再说吧。”
程聿见他始终不愿说出让自己弟弟出面任职的原因,确定他有难言之隐。
他想了想说道:“倒是有个可行的办法。”
“愿闻其详。”
“失忆。”程聿说道,“这是一个万全之策。”
赵春景微顿,点头说道:“寻个适当的时机,我会让春明做的。”
“嗯……”程聿起身说道,“我会再寻机会来找你喝茶。”
“不必了。”赵春景抬头看着身影似乎很高大的程聿,他淡然说道,“你我情谊我永记在心,但不必再来找我。让人发现了,我连这四方囚笼都会失去。”
程聿微怔,还是说道:“好。”
两人直至要走,赵春景也没有起身。
他平静地看着他们,说道:“我就不送二位了。”
程聿点点头,走了几步回头看去,春风拂动,撩得赵春景身下衣裳飞起,空荡荡。
他愣了愣。
“遭了山贼……受了重伤……”
莫不是双腿……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