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远,我们这的猎户世代都有个墨守成规的约定……一旦入住,那半座山头都不会再入住第二家猎户,如此才能让猎物充沛,不至于哄抢,亦或饿死。”
老者说道,“想来那时候都有四个月不见了,我们到了楚家后,发现里面空无一人,就连东西都全搬走了。”
林飞鱼问道:“是搬家了吗?”
“我觉得不是。”老者说道,“若是搬家,怎么能将新妇丢下?”
程聿蹙眉:“楚家新妇回来过?”
“是啊,真可怜啊。”老婆子叹道,“瘦得不成样子,人都是惨白的。她来敲我家的门时我还以为闹鬼了呢。穿的倒是厚实,就是脸色惨白。
她问我有没有见到楚家人,我说他们半个月前就搬走了啊。再后来她就走了,估摸是去别的山头问人了。”
“怪事……若真是搬家,怎么会丢下新婚妻子……”
程聿正要问及他们的感情如何,老婆子已经料到了,先说道:“他们夫妻二人十分恩爱。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我从未见他们拌过嘴。小姑娘叫陈明玉,性格也很可爱,爱笑又机灵,也是个出了名的小美人。
连山下的土财主都想抬她下山,可她不愿意,到了十七八岁就跟楚西山成了亲,和睦恩爱。”
老婆子说着就又叹气:“所以我想不明白怎么楚家就丢下了她……”
“那为何你们一直说是“冤魂”?并没有找到楚家人的尸体吧?”
老者说道:“的确没有找到,只是后来我们几家猎户在元宵节时一块喝酒谈起楚家的事,便有一人说,他记得陈明玉腊月要生……
所以提前带了酒水去贺喜,那天他还见到了大肚子的陈明玉,也没听他们提过要搬家什么的。可等小年的时候去,人就都不见了。”
他又说道:“又有另一个猎户说,也是腊月底,他去打猎路过山涧,发现那的水一股血腥味,不是野兽的血,更像是人血。
他一路沿着溪水上去,整条河都是血红色的,还在源头瞧见了楚三刀平日用的小猎刀,但不见人影。”
程聿眉头紧蹙:“所以楚家人毫无征兆地失踪了,甚至可能是遇害了。但陈明玉却什么都不知道……等等,陈明玉难道不住在楚家么?住在娘家?”
“陈明玉没有娘家人了。”老者说道,“她跟她的母亲住在山下,也是孤零零的一户,离楚家近,所以两家人走得要好。后来陈母病逝,那时陈明玉也才十三四岁,楚家人就将她接到山上,又过几年,就跟楚西山成亲了。”
“所以没有人知道当时楚家失踪时,陈明玉去了哪里?”
“对,谁都不知道。”老婆子说道,“过年的时候陈明玉来敲门,我还问她她去了哪里,她没有说,看着太可怜了。”
满屋人寂静无声,唯有外面风声呼啸,兽类低吼。
程聿忽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问道:“孩子呢?陈明玉的孩子呢?”
第74章 悬案
林飞鱼也问道:“对啊,孩子呢?陈明玉过年来找你们的时候,孩子已经生了吧?”
老婆子说道:“生了,肚子是平的,我问她孩子在哪,她就哭得不成声,说孩子死了。唉……可怜人。”
想起故人一家,又生死不明,妻离子散的,老婆子顿觉难过,抹起泪来。
二十五年前的事,即便程聿有心查也恐怕难以查明了。
这山里人家太少,又年代久远,很难再细查当年事。
程聿问道:“那后来你们可再见过陈明玉?”
“没有,后来我和附近的猎户们吃酒又问起这事,大伙都说没再见过她。后来两三年里,我们每次碰头都会问问楚家的事,可都没下文,如今早就没人提起了。”
老者给几人倒了水,便问那一直不吭声的背刀客:“你是要来找楚家人对吧?如今只怕是找不到了。”
“嗯……”背刀客默了默问道,“他们家住何处?我还是想去看看。”
十四好奇道:“你为什么要还刀给他们呀?”
背刀客跟他们也打了好多次照面,一回生二回熟,又一块听了楚家往事,心下于他们走近了些。
见小姑娘问起,便说道:“当年我祖父路过此地,遭人劫持残害,幸好遇见楚三刀还救了我祖父,为他养伤,又赠他宝刀一路北上,这才得以平安回家。
祖父一直想来报答楚家,可腿脚不便,就不提这事了。两年前弥留之际,他依旧在念叨这件事,我们才惊觉这件事已成他的心病,在他过世后,我决意出门,来寻楚家还刀、报恩。”
可谁曾想,恩人一家竟以那样莫名的方式失踪了。
背刀客也觉这可能不是“搬家”而已,而是遇害了……
谁会突然背井离乡,还抛下腹中有孩的新媳妇走呢?
“所以你已经找了两年了……”林飞鱼有些动容,他们这斑斓河一带太长太大了,山无名,又无村,当地人也都是说往哪在哪,很少提及地名。
她都想像不到背刀客的祖父只是路过这,回到家是怎么跟孙儿描述的。
可背刀客足足找了两年。
这样的毅力让她惊叹。
背刀客神色黯淡:“可是没有找到人……只怕以后也找不到了。”
他沉默许久说道,“老人家,能不能指个路,我还是想去楚家看看。”
老者说道:“从这过去大概要爬小半个时辰,不算远,就是路太久没人走,定是很拥挤。如今天已经黑了,等天亮再去可行?”
“劳烦了。”
老者膝下有三儿两女,所以房屋造得大,房间也多。虽然他们早已下山成家立业,但老婆子勤恳收拾,就怕他们突然回来屋里一股子霉味。
这会让几人住下,她就带着孙女睡觉去了。
一早起来,她拿上柴刀,领着他们去楚家。
通往楚家的路很久没人走,路上都生了荆棘,杂草冲天高。
还有些地方长了树,挡了去路。
他们一路走走砍砍,小半个时辰的路走了一个时辰,终于是快到了。
那座久没人住的木屋如今已经快完全坍塌,屋顶是纯木梁,也不知是在哪次风雨中塌了。
墙壁是由木头、石头、泥土建造,还挺立在那……但也被虫子风雨腐蚀过,像一堆烂木头堆了一地。
周围野草疯长,几乎遮盖了这里曾有那样一大家人住过的痕迹。
老婆子感叹道:“怎么都破成这模样了……这儿,我还带孩子来一块做过饭吃呢,就在这,每年春天都采一筐野菜,做团子吃……这儿,他们男人在这喝酒吃肉……那儿,孩子玩耍的地方……”
一晃二十余载,她也老了。
程聿和背刀客都走进了里面,露天的屋顶,屋子里面也破烂不堪,布满尘埃蛛网。
林飞鱼环顾四周,发现碎石环绕屋子铺了好大一片地方,想必也是个爱干净的人家,不愿被杂草围绕,所以从山下运了石头上来覆盖。
“他们当时一共有几口人?”程聿忽然回头问道。
老婆子说道:“楚三刀两夫妻、楚西山兄妹,加上陈明玉,一共五个人。”
“也就是说失踪的时候是四口人。”
“对。”
程聿问道:“他们失踪后,有人挪走过这里的东西么?”
“没有。”老婆子立刻换上一脸严肃,“我们这附近的猎户民风淳朴,绝不会动人家东西的,但……”
“那婆婆还记得当时你们来这里,少了什么东西么?”
老婆子说道:“我想说的就是这个,虽然我们不会偷,可我们到了这发现东西都搬空了,连床板都没了。”
程聿微顿:“床板都被搬走了?”
“是。”
“那这里可曾有桌子?”一般人家里都会有桌椅,但这房子里没有。
老婆子说道:“有过,年底我和老头子来这的时候,桌子也没了……仔细想想整个屋子几乎都搬走了,只剩下些石头垒的灶台啊、桌子啊没搬走。”
程聿看着这有五间房的木屋,还有小厨房,里面的锅碗瓢盆一件不剩……
唯有柴火堆在那,已经满是虫蛀的痕迹。
他又问道:“楚家有养马骡子之类的么?”
老婆子摇摇头:“本就是山上的猎户人家,养不得那些东西,养了也会被吓死的。就养了一条狗,不过刚好在入冬的时候病死了,还是条怀孕的母狗呢。我本想跟他们讨一只奶狗的,这事就记清楚了。”
程聿了然,他沉思片刻,又环顾四下,说道:“恐怕……这个家不是他们搬走的。”
背刀客立刻问道:“什么意思?”
程聿说道:“楚家没有骡子马这些驮重物的牲畜,也就是说只能靠人搬走。在陈明玉不知情的情况下,楚家一共有四个人手。
假设要悄无声息搬东西走,也无法将那么多的东西搬走。大件的有五张床板、一张桌子,小件的有厨房的锅碗瓢盆、房间被褥衣物,还有零碎的茶壶杯子、打猎家当,怕是绳子锤子之类的,这里都没有留下来,如此多的东西,他们如何用四人之力搬下山?恐怕是不止四个人,而是一群人。”
林飞鱼说道:“他们要是多走几遍可以把东西都拿下山。”
“拿下山之后呢?”程聿说道,“我们下船后从那边过来都走了一日,若他们真的将东西搬到岸边,恐怕要往返三日。这三日里,却没有一个猎户看见,这并不符合常理。”
老婆子说道:“当年问遍了周遭猎户,确实没人瞧见他们搬家。”
“所以……”小石头问道,“是有人把他们的东西搬走了,故意造成他们抛下陈明玉离开的假象?”
“大概是。”
“那更完蛋了呀。”小石头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这不是说明楚家人更凶多吉少了吗?”
程聿轻轻点头。
林飞鱼无法理解到底是谁这么做,她说道:“说是仇家可又放过了陈明玉,可说是别的原因,我又想不通为何要做这种事……婆婆,后来你们再也没见过陈明玉了吗?”
老婆子说道:“再也没见过了,许是也走了,不在这山里了吧。”
程聿问道:“那段时间有没有见过奇怪的人?”
“没有,我们几家猎户离得远,就算楚家来过什么人,我们也不清楚。”
无衙门登记造册,原主失踪,新妇是否还在人世也不知晓,只有断壁残垣一处,程聿自认不是有通天本事的人,只觉遗憾。
世上任何不能破的悬案,都会是每一个办案人心头的一根刺。
第75章 返乡
从山上下来,林飞鱼几人也要继续前往桥西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