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刀客茫然地看着四下,仿佛不知道要去往哪里。
他说道:“就此别过了。”
程聿问道:“你是要返程了?”
背刀客摇摇头,又反手摸了摸背上始终紧紧缠裹的刀,说道:“我再去附近打听打听,等我把这附近的人都问遍了,若还没有结果,我再回家。否则不知回去后如何面对我的祖父。”
几人都感慨他是个有情有义的人,随后就别过了。
这里虽然人少,但有路通往远方的大地方,偶尔会路过商客。
四人运气好,碰见个商客,便买了他的马车,往桥西村赶去。
桥西村是林飞鱼待了十四年的地方。
那里的路和树木她都记得一清二楚,虽然刻意想忘记,但总是在梦里游荡缠绕,以至于这么多年了依旧还记得。
赶了一天一夜的路,马车还没有到达村落。
林飞鱼指着前路说道:“再过半日就到了,翻过那座山,再过一座桥。”
“飞鱼姐姐你家真是又深又远啊。”十四说道,“当初你有勇气从那里逃出来,已经不是等闲之辈了!”
“论夸人没有人比得过十四你。”林飞鱼坦然说道。
小石头问道:“飞鱼姐,那年你被许配人家后,怎么逃出来的?他们没把你房门锁死吗?”
林飞鱼回想起那日的事,说道:“没有。他们甚至觉得我一定会顺从,乖乖嫁给那个老头。”
她默了默说道,“我的逆来顺受只是为了让自己少挨些打,不是一头没有脑子任人宰割的猪。”
“所以啊,飞鱼你一向都是个有自己主意的姑娘。”程聿笑道,“你很清楚自己要什么,要做什么。”
林飞鱼想了想,没有否认。
对啊,她从来都是这样的人。
只是后来经常忘记了她是这样有主见的人。
车到桥西村口,正有村民外出耕种。
这里偏僻,少有马车往来,那赶车的又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不像是个车夫。
便驻足瞧看。
再往前就没有宽阔的路了,几人只能在这里停车下来,再步行进去。
车上下来三个人,男的俊朗,女的俊美,却都是生面孔。
好事的村民问道:“几位少爷小姐打哪来的啊?”
林飞鱼见了那老者,认出他是村里人,按辈分自己该喊他一声伯伯,但她动了动唇,愣是没喊出来。
她年幼自年少只顾埋头干活,和村人感情薄,此时竟是不愿相认的。
只想快点查清楚宋临安的事就走。
不要有任何牵扯。
程聿答道:“我们是麒麟县那边来的,来寻个人。”
“找谁呢?我给你带路啊。”
“不必了。”林飞鱼说道,“我们认得路。”
她说着示意三人跟她走。
村民觉得奇怪,难道先前来过,否则怎么能认得路呢?
这时有人似想起了什么,可又没法完全想起来:“我瞧那说话的女娃娃,怎么有点眼熟呢……”
“诶,你这一说,我也觉得有点眼熟。”
“是谁呢……”
林家在山脚下,从村口进去又走了好长一段路。
许是陌生人来了,村里的狗叫得厉害。
但它们大多都只是以叫声示威,试图逼迫对方害怕逃走,并不会真的扑过来。
所以也仅仅是吵得很,却没狗敢扑。
村里耕地不多,年轻人都爱往外跑,做点生意,留下的几乎都是老人孩子。
路上又有不少老者瞧看问话,但林飞鱼都没有搭理。
他们一行人无论是样貌还是年纪,都惹人注意,一会就有不少孩童跟来,好奇打量他们。
像极了一群小麻雀跟在身后。
十四朝他们招手笑笑,还给他们发糖吃,好像早有准备。
将到家中,林飞鱼远远看着那破旧围墙,心好似瞬间被吸到围墙中,紧紧地困了起来,禁锢着她,让她喘不上气。
身边的人在说什么她已经听不见了。
耳边都是嗡嗡的声响,儿时父母的责骂,弟弟的欺凌,刹那间冲击而来。
她晃了晃身体。
站不稳。
程聿几乎立刻扶住她:“若不舒服,你就在这里等等,我过去问。”
十四也说道:“飞鱼姐,你的脸色很不好。”
“我没事……”林飞鱼强打精神,“既决定来,就要走到底。”
程聿目有担忧,实在不知这林家到底怎么待她的,竟能让自己的亲生孩子如此畏惧最亲的人。
这于他而言,确实是一件非常难以理解的事。
前路艰难,一步一步走过去,终于还是走到了。
要去宋寡妇家,就得经过自己家。
庆幸的是,她的家门紧闭,院子里有鸡鸭的声响,但无人声。
估摸还在田里没回来吧。
高悬的心放下了大半,林飞鱼去敲宋寡妇家门时,手已经完全松弛下来。
“谁?”
屋里人声略无力,不多久门打开了,一个清瘦妇人抬着满是皱纹的脸看来,疑惑道:“谁啊?”
林飞鱼几乎不敢认她了。
记忆中的宋寡妇总是风风火火的,说话声音洪亮,眼里含了光。
可如今却瘦削苍老,仿佛不是八年未见,而是十八年。
林飞鱼愣了愣,才说道:“婶婶,是我,秀秀。”
听见名字的宋寡妇微愣,颤颤抬头看她,忽然眼泪浸满眼眶:“秀秀?你回来了?”
她哭音在喉,伸手将她抱住,泪水滚落。
“好孩子……你回来了……”
林飞鱼和她的感情并不深厚,可或许是因为她跟宋临安年纪相差不大,又总在一块玩……如今宋寡妇多少有点“睹物思人”之感,是以落泪。
她很理解宋寡妇的难过,就如同她,看到宋寡妇也不由想起了那早去的少年。
那给她糖,给她藏肉,给她勇气的宋临安。
宋寡妇哭了好一会,才拉着她的手进里屋。
进了里面就取下悬挂在房梁半空的竹篮,将里面的糖和饼拿了出来,招呼几人吃。
末了她坐在桌前握了林飞鱼的手端详她的脸,感叹说道:“都长成大姑娘了……临安要是……”
泪水啪嗒滚落,又提着裙摆拭泪。
林飞鱼眼眶已红,说道:“这么多年了,婶婶还是放不下。”
“怎么能放得下?”宋寡妇红着眼说道,“那是我的孩子。”
几人轻轻叹气。
宋寡妇又说道:“你是回来看你爹娘的?他们刚出门,不过你弟弟在家,估摸这会还在睡大觉。每日游手好闲的,我家临安就不像他……”
她摇摇头:“其实也好些年没哭了,眼泪早就干了。可今日突然见了你,就失态了。”
“婶婶我明白。”林飞鱼说道,“我此次回来,并不是为了去探望他们。”
“那是为了何事?”
林飞鱼顿了顿说道:“是为了临安哥哥的事。”
宋寡妇讶然:“他都去了十年了,有什么事值得你特地回来问?”
林飞鱼肃色说道:“玉佩,我记得他从小就有一块貔貅玉佩。婶婶,如今那块玉佩在哪里?”
宋寡妇一听,脸色顿时沉下,断然道:“我不知道。”
第76章 桃子少年
宋寡妇的反应太过淡漠,反而让程聿觉得不正常。
林飞鱼急切说道:“婶婶,那块玉佩是从哪里来的?这很重要,婶婶如果知道……”
“我不知道。”宋寡妇站了起来,“我说了我不知道!”
“婶婶,当年你没有怀疑过临安哥哥的死因吗?”林飞鱼也站起身,“他虽然年幼气弱,可也不至于病弱,突然就病重离去……”
“你突然说这些做什么?”宋寡妇痛苦道,“秀秀,你明知道我不想再提起这件事……当年临安走了,你不是也哭了很久吗?如今你来戳我的伤疤做什么?”
“正因为我跟婶婶一样心痛临安哥哥,所以才如此执着这件事。”林飞鱼低声说道,“县里出了好几起命案,都可能跟那块玉佩有关系,所以哪怕我再恶心这个家,也回来了。我想查清楚玉佩的事,但我心里更希望跟临安哥哥没有瓜葛。可如果有……”
宋寡妇怔然:“好几起命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