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聿说道:“是,安王爷死了,王府里嬷嬷的儿子死了,一个稳婆死了,他们要么死后身上有黄玉碎片,要么见了貔貅玉佩的画而发疯,我想,他们或许都跟临安的玉佩有何关系。”
林飞鱼拿出拜托工匠雕刻的那块玉佩,虽然成色与原件有异,但是雕工惊人,大小模样完全无异。
就连宋寡妇看了都吃了一惊,若非玉佩成色还崭新,她都要以为这就是儿子身上佩戴的那块。
“这是我托工匠雕刻的,我想……看见它,或许您会想起过往的事来。”林飞鱼说道,“婶婶,我无意揭开您的伤口,只是命案太过蹊跷……尤其是那疯妇反应太过强烈,让我不得不怀疑临安哥哥的死因。”
宋寡妇眼里满是沧桑疲倦,喃喃道:“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即便查出了什么,还能让我的安儿回来么?”
她摇摇头,无比幽怨地看着他们,“所以查出了什么真相,有什么用?”
四人默然。
不是不知道要说什么来劝服她,而是此刻他们明白她是一个母亲,知她心底的痛苦,不愿逼迫她。
林飞鱼说道:“婶婶,你若改变主意,就来找我。”
宋寡妇坐回凳子上,长久无言。
四人从屋里出来,林飞鱼看看院子,那棵桃树不知何年死了,叶子已散尽,树枝也未砍伐,残枝断落,耷拉在腐朽的木桩上,一片死气沉沉。
她隐约中好似还能记起这桃子的味道。
还有那在树下摘桃递给她的少年。
林飞鱼收起视线,深深吸了一口气。
往事已过十年,她离家已过八年,可所有的事情都似乎刚刚发生。
她能想起很多细节。
从宋家出来,十四听村里的狗叫得更闹腾了,听得心里犯怵。
她可不想又穿过狗林被吠,问道:“我们去哪住呀?”
小石头也说道:“对啊,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要是离开村子,又得花一个时辰回来,可太远了。”
这个问题难倒林飞鱼了。
她在村里有亲戚,可是不熟。
也没朋友。
程聿说道:“来时不是有个挨着溪流的小树林么,把马车驶到那,夜里生个篝火驱逐野兽。你们两个姑娘就睡车上,也能将就。”
林飞鱼问道:“那你们睡哪?”
小石头拍拍心口:“我睡车顶!”
程聿眨眨眼:“那我只能睡车底了。”
十四笑道:“那可不行,万一马半夜动了,师爷可就完蛋了。”
“哎哎,这可真可怕。”程聿笑笑,“先这么定吧,总比睡在田里好。”
几人说着,隔壁门吱呀一声被打开。
一个不到二十的年轻人打着哈欠走了出来,朦胧中瞧见几人,将他们打量一番,神情逐渐惊讶,张大了嘴巴指向林飞鱼:“你、你……姐?”
林飞鱼微微皱眉,可还是点了点头:“嗯……”
她竟对这个弟弟还认得自己有些欣慰。
林望天一步上前,拨开在前面的小石头就抓了她的手腕,激动道:“爹娘说你在麒麟县发财了,是不是带着钱回来认错了?钱呢?”
“……”别说林飞鱼,就连程聿三人都没想到身为弟弟他说这种话。
顿时明白她身处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家。
林飞鱼也是满心失望,弟弟打小就被宠得自私自利……如今一别八年,她终于知道什么叫做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了。
她抽脱了手,眉目淡淡,说道:“没有钱,本来也没几个钱,我自己置办了一些东西就用完了。”
林望天瞪眼:“我不信。”
说着竟要去摸她钱袋子,手指连她的衣服都没碰到,就被小石头抓了手腕直接往回折,拗得他惨叫。
“放、放手!”
小石头说道:“你还要找我飞鱼姐要钱吗?”
“什么飞鱼姐?这是我姐!亲姐姐!林秀秀!”
林飞鱼当即说道:“我叫林飞鱼,早就没有林秀秀了!”
“不孝啊!”
那泥泞小路传来男人痛心的声音。
林父连走带跑地冲了过来,呵斥道:“秀秀!你要回家怎么不说一声,好让我们给你接风洗尘啊。”
林飞鱼厌烦道:“是接我还是接我的钱?”
“你哪有钱让我们接?”林父一顿,“真没有?”
“……”林飞鱼彻底腻烦了:“走。”
三人也立即随她走,林父和林望天都要拦,小石头一驻足,“嚓”地拔出腰间大刀,半个刀身瞬间发出寒光。
两人当即停下了步伐,一脸乖巧老实。
正当林飞鱼以为可以走的时候,前头忽然闪来一个人影,直接瘫软在地,哭嚎道:
“秀秀啊,你终于回家了,娘想你了啊!八年了,八年了你去哪了,娘都以为你死了,眼睛都要哭瞎了啊!秀秀啊——”
这一番哭腔引得闭门的老幼妇孺纷纷出来瞧看,寻个热闹。
林飞鱼的脸垮了下来,无赖!
第77章 无赖一家
林母的哭功了得,这村庄本就空旷,哭声回响在村落中,惹得更多村民瞧看。
“娘为你寻了门好亲事,你却一走了之。爹娘把家产都赔完了,到今天家里还填不饱肚子,都是因为你啊。你倒好,如今回来了,也不认我们,哪有这样的女儿哟!”
村人知道林飞鱼年幼时受的苦多,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自己跑了,留下父母受累,加之林母这八年在村里渲染她的不孝,更让人觉得她冷血无情,大不孝。
林母这一哭,便也低声议论着,说着林飞鱼种种不是。
林飞鱼看着哭天抢地的母亲,唉声叹气的父亲,仿佛做错事的人真的是她。
这种被千夫所指的情形让她厌恶。
程聿低声道:“走,穷山恶水出刁民,在这里无论你说什么……身为小辈都会被扣上不孝的罪名,无需在意刁民的言辞。”
十四也说道:“不要发怒,否则就真的百口莫辩了。”
小石头气呼呼说道:“可是真的很气人啊!”
“小石头,走吧。”程聿见林飞鱼杵在那,想想还是拉了她的手往外带。
林飞鱼还没有被气愤冲昏了头。
可她都已经打算就这么走了,林母却直接冲了过来,拽住她另一只手,死死握住手腕,根本不在意她是一具肉身会不会痛!
“你不能走!你都走了八年了,爹娘还有几个八年?”
“秀秀留下来吧,你娘的眼睛都哭坏了啊。”
“你弟弟也在等一家团聚呢。”
“秀秀……秀秀!”
“够了!”林飞鱼忍无可忍地甩开她的手,冲两人大声说道,“不要再演戏了!你们为了一点聘礼钱把我嫁给七十岁的老头,这是亲生父母会做的事吗?八年不见见面就想毁了我,这是你们所谓的为我哭瞎了眼吗!”
她恼怒道:“恶不恶心!”
村民淡忘了的记忆这会从她的话里回来了。
“对啊,当年林家婶子把秀秀许配给七十岁的老头呢。”
“谁家疼女儿的会这么做啊。”
“我肯定不会,这嫁过去就得守寡,可真狠心啊!”
眼见风向不对,林母又哭道:“这也不是你抛弃我们八年的理由啊,好好好,娘不逼你嫁了……可你不能走,娘只要一家团聚,别的什么都不要了!”
林飞鱼窝了一肚子气,哪里肯留。
可林父林母抱住她的腿,哭得整个山林都听见了。
哀怨异常,听得摇摆不定的村民又开始劝她。
“有什么话还是关上门说吧,就留下来吧。”
“你朋友这般多,他们还能又绑了你不成。”
“秀秀,百善孝为先。”
刀没有戳到别人别人是不会喊疼的。
林飞鱼太明白这个道理了。
她狠狠抽了脚,说道:“我回村里是来办事的,不是跟你们纠缠的。”
程聿也说道:“我们奉县令大人的命令来查案,若有谁阻拦,可斩于刀下。”
小石头这会还没反应过来,被十四捅了个胳膊,当即跳了出来拔刀喝声:“谁敢阻拦!谁不要命?!”
这刀一出,周遭鸦雀无声。
突然林母高声:“杀人了!捕快要杀人了啊!!”
村民哗然,本来退了一步,如今又逼近了。
程聿当真明白了什么叫“刁民”,强龙不压地头蛇,眼见无法出去,林飞鱼说道:“好,要住是吧,我就住下了。”
退退退一直退,退步有用??
没有!
林飞鱼冷笑,她就看看他们要耍什么花样,无非就是要她口袋里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