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妹妹今日怎会有如此闲情逸致?”
薛雁知道自从发生了兰桂坊之事后,三哥哥已经很少喝酒了。
“今日只有我们兄妹,三哥哥也不像以前那般,已经改掉了所有纨绔子弟的习惯,不仅是三哥哥,还有大哥哥和二哥哥,你们都找到了自己的道,现在我也打算去实现自己的梦想了。”
烛火下,那双璀璨的眼眸中似灿烂的星河,薛况也不禁被她的话感染,“那妹妹想做什么?”
“我想将南方的丝绸和茶叶卖去北方,从扬州一路船运至北上,从东夷国再入北狄境内,购得北狄的良马。”
薛况笑道:“妹妹是想帮宁王吧?”
薛雁开了酒坛,将她和三兄面前的酒盏都满上,笑道:“我要为守卫大燕的将士们提供良马。如今的大燕内忧外患,还有北狄的强敌在外,而北狄地处草原,战马品质优良,若我大燕的将士得此良驹,王爷此战必定能事半功倍。不仅如此,我不仅买马,还要养马。让北狄的马源源不断供入大燕,避免北狄的战马的价格居高不下,倘若北狄不再供马,咱们大燕也可自己想办法。”
薛况笑道:“二妹妹要去学养马?”
“是啊,你看北狄骑兵,他们人数不如咱们大燕,可却个个强悍,能以一当十,他们的战马更是强健,能奔袭几百里不会感到疲倦,我甚至还听说他们有千里马,可日行千里不歇。”
见妹妹什么都知道,说得头头是道,薛况不觉听得入迷了,将面前的美酒一口气全都饮尽了,那酒性烈,想刀子割喉,却爽快非常,“妹妹继续说下去。”
薛雁抹去唇角的酒渍,笑道:“不仅如此,咱们还可将这些马用于马球场,还有书院,那些刚入小学的孩童从小练习骑马,便可强健体质。北狄人从小在马背上长大,身体比咱们大燕人更强壮,从少年便开始练习骑马,咱们大燕的男儿也不比北狄的男子差。”
几杯酒下肚,薛雁的脸也染上了一层红晕。她高举酒杯,笑道:“我希望有一天没有大燕人和北狄人之分,天下一统,全天下的人都能和平共处,大燕的丝绸和茶叶,珍贵玉器能在北狄流通,而北狄的良驹、马奶酒和皮货等传到大燕。”
她笑着对薛况道:“三哥哥,再喝,今夜不醉不归。”说完便醉倒趴在了桌上。
薛况揉了揉她的头发,将她背在身后,薛雁眼睛闭上,迷迷糊糊的哼唱着不知是哪里听到的民谣。
薛况笑道:“抓紧了,小心掉下去了。”
他心想二妹妹虽然从小流落在外,但却从小见多识广,胸襟开阔,没想到她竟有如此大的格局,连男子都自愧不如。
“三哥哥,再喝!”
薛况将她交给了福宝,让福宝伺候她沐浴,便回到自己的房间,打算睡觉。
只听“咚”地一声响,有石子弹在窗户之上,薛况赶紧推开窗,只见一位身穿黑色劲装,身材高挑的的女子卧在树上,见到薛况,晃了晃手里的酒坛子,对薛况道:“还能喝吗?”
薛况施展轻功飞跃至树上,可人还未站稳,十根银针却一道袭来,他在半空中侧身躲过,同时拔刀将那些银针都挡了回来,银针撞到刀刃本该坠落,却没曾想那刀刃带着力道,那些银针飞速朝华裳袭来。
华裳见那些银针顷刻便到,狼狈躲闪,却不小心从树上摔下。
“小心。”薛况情急之下,飞速去接,揽握着她的腰,华裳便稳稳落在薛况的怀里。
“你…登徒子。”
薛况还未来得及说话,被一头晕了过去。
半个时辰后,薛况才幽幽转醒,揉了揉昏昏沉沉的脑袋,见到眼前的华裳,赶紧赔礼道歉,“方才是我唐突了华裳娘子,实在抱歉。”
华裳将酒坛子扔给他,“那你先喝完这坛酒再说。”
“咕噜噜,”薛况抱着酒猛灌,华裳却急着夺去他手里的酒坛子,“傻瓜,我让你喝你便喝啊,那么大一坛子酒,也不怕撑死。”
突然,薛况握住华裳的肩膀,欣喜道:“谢谢华裳娘子,我知道我想做什么了?我虽不如两位兄长和二妹妹有那般大的志向,但我就像一名守卫皇城的锦衣卫,每天巡视皇城,守卫京城的治安。”
薛况不好意思地笑道:“是不是觉得我没用,就连梦想也是如此上不得台面。”
华裳轻拍在薛况的肩头,“梦想本就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你看,我的梦想也只是当一名绣娘。每天能绣出不同的好看的花样。”
*
次日,薛雁睡到了日上三竿才醒来,福宝赶紧进屋,将一封信拿给薛雁,薛雁看了信之后,脸色都变了。
福宝着急问道:“信上说了什么,二小姐竟如此紧张焦急。”
薛凝脸色凝重,将信笺揉成一团,道:“信上说中山王已经说服北狄公主带兵驰援,北狄十万铁骑不日便会到达幽州。”宁王北上的第一站便是攻下幽州,直取青州和冀州,再和韩氏昭汇合。
“还有一件事,言观出事了。”
言观被中山王的人抓走,便意味着如意坊的情报消息落入中山王之手,而言观是宁王的钱袋子,负责着宁王手下将士们的粮草。
薛雁得知此噩耗,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上。
第83章
福宝不禁大惊失色,问道:“二小姐可知这封信到底是谁送来的?可信吗?”
“此人像是很了解中山王的一举一动,应该是中山王身边的人。”薛雁想到了一个人,“倘若真是那个人的话,她能彻底醒悟,我为她感到高兴。对了,你是如何拿到这封信的?”
福宝道:“是驿站的人送来的。”
“驿站送信虽然慢,在途中需耽搁好几日,但却不会惹人怀疑,想必送信之人是以寄家书的名义来掩人耳目吧?”
福宝问道:“看来二小姐已经知道送信的到底是何人了?那二小姐要回信吗?”
薛雁摇头:“不必。不回信才是保护她最好的办法。你去叫辛将军进来。”
辛荣轻叩房门而入,恭敬道:“薛娘子可是有何吩咐?”,薛雁问道:“请问辛将军,如意坊已经多久没有消息传来了?”
辛荣道:“说起来也奇怪的很,如意坊中是柴明和红烟负责传递消息,可十五日前,属下如论如何都无法取得联系。”
薛雁面色凝重,“那便对了,如意坊出事了。不仅如此言观被抓,王爷名下所有的产业都在一夜之间关门歇业,陆枭已经出手了。”
这封密信应是从洛阳送出,送信之人每到一站便会换人送信至下一站,因路途遥远,便在途中耽搁了十日左右,算时间也对得上。
“若我猜的没错,宁王手中义军的粮草便是由言观负责购买并运送那吧?”
辛荣听了不禁心灰意冷,不禁一拳捶在桌案上,“言观虽然爱财,但他对王爷很忠心,他一定不会背叛王爷的。”
薛雁点了点头,“我相信他什么也没说,所以扬州的锦绣坊没出事。陆枭定然早就派人盯着王府的一举一动,言观要购粮运粮,需要组织大量的车队出城,动静可不小,想要完全隐藏行踪是不可能做到的事,他和如意坊是早就盯上了。不仅如此,辛将军可知北狄公主挞拔长忆已经带十万铁骑入关,前往幽州。中山王的四十万大军若是与北狄人联手,宁王殿下必定会腹背受敌,如此可就更危险了。”
“薛二小姐说带兵之人是谁?”辛荣惊讶问道。
“挞拔长忆。难道辛将军认识这位北狄的公主?”
辛荣道:“怎么不认识!王爷与北狄人打了近十年的仗,他曾潜伏在北狄半年,自是是见过这位北狄公主。听说她刁蛮任性,胸无点墨,只好玩乐,又被北狄的王给宠坏了,混世魔王一个,这样的人又怎能领兵入关。
薛雁提醒道:“辛将军别忘了,咱们大燕国嫁还有一位北狄的暗探萧世子。不过派她前来总好过派一个精明能干之人,那恐怕对王爷更为不利。”
“王妃所言极是。”
薛雁在心中仔细盘算着一切,认真的道:“辛将军,我已经决定了,今夜,我们便前往京城。”
辛荣道:“可王爷临走前嘱咐过,大燕的天下半数都已经落入了中山王之手,您的身份特殊,王爷更是将您看得比他的性命还要重要,他让您就留在扬州城。”
“那敢问王爷此行去幽州共带了多少粮草?”
提起大军的粮草问题,辛荣的脸色变得更凝重,“不足半个月。”
薛雁道:“王爷数次救我于危险,我怎可在王爷有难之时便袖手旁观,我不想只做依附王爷的菟丝花,我更站在王爷身边,与他并肩同行,王爷答应要娶我,是因为我真正配的上他,而不遇事只知依附他。辛将军,你愿意帮王爷,愿意帮我吗?”
辛荣终于点头,“好。”
为了防止身份泄露出去,防止被中山王的人盯上,薛雁为薛况和辛荣自乔装易容了一翻,辛荣见到镜中从头到脚改头换面的自己,没想到薛雁竟还有如此本事,她竟能让一个少年郎变成了中年大叔,他不禁大为震惊,“薛二娘子竟有如此神技,现在就连我自己也认不出来。”
薛雁用螺黛在脸上画了不少雀斑,遮住了那颗痣,还添上了几颗红点,整张脸就像是过敏长了红疹,薛况看到她脸,顿时吓了一跳,“妹妹这是怎么了?”
薛雁抿嘴偷笑,“三哥哥,你说旁人还能认出我来吗?”
“这般模样,旁人怕是连看一眼都不愿,必定不会知道你是薛二小姐,妹妹实在太机智了!”
这三日以来,薛雁都将自己关在船舱中,已经熬了整整三个晚上,累了便只是伏案休息一会,苦思买粮运送粮草的事。
薛况见薛雁房中的灯一亮一宿,还总是只用很少的饭食,还总是将自己关在房中,薛况敲门而入,“妹妹再这般熬下去,怕是还未到京城,妹妹自己便已经倒下了,宁王殿下在外征战,倘若他得知妹妹出事,他会有多担心?只怕更无心打仗了,丢下前线的将士们会连夜赶回来找妹妹。”
薛况的一番话将薛雁逗笑了,这真像是霍钰能做出来的事儿,只怕他会直接从战场杀回来,日夜看着她,不许她熬夜,不许她费神。
已经整整三日未见,也不知行军到了何处,可曾遇到了北狄的十万铁骑。
刚抵达京城,辛荣便与如意坊未曾折损的人手取得了联系,探听到了一条有用的消息,原来那位那位北狄的公主挞拔长忆果真将那十万铁骑交给了萧炎幽州,自己竟然进了京。
半年后,再次入京城,薛雁感慨良多,途径朱雀街时,原本这条街上的那些高门大户的大门都落了锁,门上结满了蛛丝网,看来府里人去楼空,府里空置了许久,甚至门上还留下了不少暗红干涸的血迹。
京城遭遇了两次叛军进攻,那些叛军在攻城之际杀了不少朝廷官员,甚至连他们的家人都不放过,那些人满门被杀,就连公主府也不能幸免。
三公主门前有棵大槐树,听说三公主被叛军抓住,被残忍杀害,她死前竟让府中百余府兵都留给了谢玉卿,虽说她看上谢玉卿是为了免于和亲,却也算是对谢玉卿有情有义。
再不远处是薛府,当时父亲辞官,携家带口前往卢州之时,便变卖了家产,遣散了仆从,薛府早已空无一人。
薛家人也因此幸免于难。
“看什么!我挖了你的眼睛!”
只见一个梳着满头小辫,穿着易装的女子拔出弯刀,威胁那玉器铺子的掌柜要挖了那人的眼睛。
薛雁取下帷帽,超那女子望去,只见那女子一身北狄人装扮,态度跋扈,一双杏眼瞪得圆圆的,看上去不过十五岁年纪,看上去稚嫩的脸庞,满脸恶毒。
那掌柜的道:“哪里来的小丑八怪,休敢再次撒野。”
薛雁却见那北狄公主的眼下竟然有一块青色的蝴蝶形状的胎记。那胎记在那般白皙的脸颊上格外显眼,令人不禁觉得可惜,好好的一个美人竟被这胎记毁了。
薛雁心想只怕是这掌柜的多看了她眼下的胎记,这北狄的公主便恼羞成怒要挖了那个人的眼睛。
只听得一声惨叫声传来,那人的脸被划破了,那北狄公主见到他脸上血淋淋的一幕,不禁觉得恶心,怒道:“今日本公…小姐便先饶你一命,你若再出现在我的眼前,我杀了你。”
只见那北狄公主跑到墙角,不停地干呕。
她身后其中一名随从道:“谁叫他嘲笑公主,如今自己却成了丑八怪。”
挞拔长忆恶狠狠地盯着他,怒道:“给本公主砍了他。”
辛荣见薛雁一直在观察这位北狄公主,“挞拔长忆也真的是能惹祸,她这几日去听了戏,买了瓷器字画,甚至去逛了兰桂坊,还点了小倌做陪,只要有人多看了她几眼,她便要扬言要挖人的眼睛。”
薛雁看着挞拔长忆一路逛了路边的摊位,让手下买了许多字画和瓷器,还专挑那种提字的买,薛雁便笑道:“没想到这位北狄公主还是有趣!”
而辛荣却道:“有趣?只因那瓷器铺子的掌柜多看了她两眼,她便让人挖了那人的眼睛,小小年纪却残忍暴戾。”
薛雁也震惊不已,“我想找机会会一会那个北狄公主。”
薛况赶紧阻止,“这公主见人就要挖人眼睛,妹妹该离她远些。”
“她应是不喜有人瞧她脸上的胎记,与她说话时,尽量不与她平视就好。”薛雁笑道:“她不过是因为脸上的这块胎记,心里自卑,反而在人前装作骄傲跋扈的模样,用坚硬的躯壳来掩饰内心的自卑和怯懦罢了。”
薛雁笑道:“我决定在京城开一间铺子。”
薛况见她这几日愁眉不展,今日总是是眉头舒展,露出了笑容,知薛雁已经想到了办法。便问道:“妹妹想开一间什么样的铺子。”
薛雁神秘一笑,“暂时保密,不过开这间铺子,我要向兄长借一个人。”
薛况疑惑问道:“妹妹竟要找我借人?”
薛雁狡黠一笑,“是啊,我要向兄长借华裳嫂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