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雁大惊赶紧准备开溜,暗夜中,那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薛凝?”
那语气带着探究,带着怀疑。
薛雁心想今日出门没看黄历,竟遇到了这个冤家,回头冲他一笑,“姐夫,你认错人了。”
好在她灵机一动,改口唤霍钰姐夫,宁王如今是姐姐的夫君,只要她不说,宁王也不会知道曾经遇见的是她。
“今日是姐姐回门的日子,姐夫是来接姐姐回府的吧?”薛雁故作镇定,笑吟吟地对霍钰行礼。
见霍钰眼中震惊,眼中带着探究看着她,许是吃惊这世上竟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薛雁笑着再次强调,“我是薛府的二小姐,和姐姐是孪生姐妹,时常有人将我们姐妹认错,从前姐夫未曾见过我,将我认做姐姐,也情有可原。”
霍钰认真听着她说的每一句话,观察她的行为举止,却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是吗?竟是王妃的妹妹。”
薛雁笑着点了点头,又很热情地说道:“姐姐的院子就在前面,姐夫第一次来府中,想必还不识路吧?我带姐夫去曲殇院。”
霍钰道:“有劳。”
薛雁松了一口气,回想方才自己的言行应该并无破绽,霍钰并未起疑才是。
福宝在前面掌灯,薛雁始终保持着微微落后于霍钰的位置,其实她心里紧张极了,听着周遭的虫鸣鸟叫声,甚至连池中风吹残荷的响动也觉得清晰可闻。
突然霍钰道:“我们先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薛雁赶紧否认:“没有。”
霍钰方才问出的那一瞬间,薛雁紧张得心都要跳出了喉咙口。
突然,有道黑影从院中一闪而过,薛雁下意识往霍钰身边靠。
只因这几日在谢府遇到过几次闯进谢玉卿的院中的行刺的杀手,惊吓之余,她也格外警觉,又曾因霍钰曾救过她,便觉得霍钰的身边很安全,下意识往他身边缩。
霍钰看了一眼主动往他身边靠近的薛雁,微微挑眉,她身上那独有的少女清香更令他感到十分熟悉,他想起了在谢府的假山洞中,正是这样的香气,让他在中了情药,还能保持清醒。
他一把抓住薛雁的双臂,“你到底是谁!”
薛雁紧张得绷紧心弦,心中惊惧怕交加:“我是薛雁,是殿下的妻妹。”
“宁王殿下快放开我二妹妹。”原来那翻墙的黑影正是和同僚喝酒后,深夜归府的薛况。只因他素来习惯半夜归府,为了避免被薛相发现,便每每翻墙而入,虽说他如今那纨绔习性大改,但却并未改掉这深夜爱翻墙的坏毛病。
至于薛雁与霍钰曾经见过之事,他自认为为人仗义,收了薛雁的封口费,自然也不会对宁王透露半个字。
只不过见宁王似要与薛雁为难,顾不得被老爹发现后将他留下盘问,也要仗义为薛雁解围。
霍钰放开了薛雁,“你真是薛家二小姐薛雁。”
关于薛家次女的传闻,他也有所耳闻,那位曾于襁褓中被抱走的薛二小姐,于数月前被寻回,听说曾被商贾之家收养,是以薛家长辈极少让她出来抛头露面。
或许真的是他认错了人。
薛雁见霍钰松手,也赶紧抓着薛况溜之大吉。
曲殇院中,薛凝用帕子拭去眼角的泪,她磨蹭着并不想回王府,听说薛雁回府,想去打听二表哥的伤势。却碰到薛雁和宁王一起进府,躲在暗处见到他们拉扯的那一幕。
只是她隔得太远,不知宁王和薛雁到底说了什么,但她却觉得奇怪,薛雁和宁王倒不像是初次相识。
突然,她脑中出现了一个大胆的计划,她和薛雁是双生姐妹,和妹妹的容貌有八九分相似,最好辨认的是薛雁右眼眼下有颗朱砂泪痣。
但听说薛雁曾扮作她的模样去珍宝阁巡铺子,便想到倘若她和薛雁交换几日,等到她照顾二表哥康复,再同妹妹神不知鬼不觉地换回,宁王必不会察觉。
一旦她心里有了这个想法,便只想着二表哥的伤因她而起,她心中愧疚,想着二表哥能康复,她便心无挂碍,再死心塌地当她的王妃。
于是,她去往海棠院见薛雁,跪在她的面前,“妹妹,如今二表哥命在旦夕,他因我而受伤,我不能置之不理,更不能看着他消沉度日,最后毁了自己的前途。”
薛雁见姐姐的双眼哭的通红,红肿若桃儿,心中动容,明知谢玉卿心中只有姐姐,若是姐姐去劝说,他也定会很快振作起来,只是心中不免更加痛苦难过,一个是她的家人,另一个是她的未婚夫君。
她赶紧扶薛凝起身,“那姐姐希望我如何做?”
薛凝用力咬了咬唇,似下定了决心,“我与妹妹是孪生姐妹,旁人难以辨认,我只与妹妹换十日,请妹妹扮成我的模样入王府。”
第21章
薛雁尤觉一记惊雷在耳边轰然作响,姐姐竟要她入王府日夜陪伴姐姐的夫君。且宁王霍钰此人多疑,不好糊弄,她又如何能坚持十日。
“不行。”
薛凝急红了眼,泪珠不断滚落下来,“我知这个要求对你来说很过分,但若是二表哥有个三长两短,姐姐也不活了,姐姐求你了!妹妹,你也爱慕二表哥,难道你想眼睁睁的看着他变成一个废人,毁了他一生吗?”
薛凝紧紧抓住她的手,跪在地上苦苦恳求,“他本是天之骄子,难道妹妹忍心看他深陷泥潭,碌碌无为,颓然度过此生吗?”
薛凝眼眶中盈满泪水,不住坠落,神色凄苦,“姐姐向你保证,待表哥痊愈,我必定会同你换回。宁王根本就不喜欢我,他已搬去了书房,绝不会踏入寝房一步。再说妹妹曾扮成我的模样入珍宝阁查案却无人察觉。妹妹入王府定不会被人发现的。”
薛雁只觉一股凉意传遍全身,半响无言。见姐姐面脸凄苦之色,可见她对二表哥用情至深,甚至甘愿付出一切。
而谢玉卿也愿意为姐姐豁出性命,他们郎情妾意,心意相通,自己反而成了破坏他们感情的第三者。
“妹妹,若是你不答应,我便长跪不起。”
薛雁神色漠然,“容我考虑几日。
薛凝见她松了口,一改近日的忧虑,欢喜道:“我会安排好一切,只等妹妹入王府。”
出了海棠院,薛凝心情极好,便对慧儿说:“你让人将这个消息告诉二表哥,我只盼着他听到这个消息能快点好起来。”
慧儿迟疑道:“王妃,这样做真的好吗?若是被人知道您瞒着王爷竟做出如此胆大之事,恐会夫妻离心。”
薛凝却道:“我只知我不能没有二表哥,而我已明白他心中只有我,我放不下他。”
慧儿还待要劝。薛凝却态度坚决,打断了她的话,“今夜先回王府吧。再暗中替我去寻些食谱药膳,我要为二表哥调理身体。他得尽快好起来才行。”
*
薛雁一夜未眠,想起自己曾差点被诱拐,是谢玉卿路过出手相救,犹如神衹降临,助她摆脱厄运。
事后,她对谢玉卿道谢,而谢玉卿却说看到她想起了一位故人。
后来她知道了那位故人便是姐姐。
谢家遭逢大难,她几天几夜衣不解带照顾谢玉卿和谢母。自董菀寻死,她便接过管家权,打理谢家事务,府中仆从的日常采买安排都来问她,她忙得脚不沾地,但将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可谢玉卿昏迷时,念的是姐姐的名字,他从未忘了姐姐。
从前薛雁心存妄念,觉得只要自己真心付出,总能换回同等真心的对待,能捂热谢玉卿的心。
如今她知谢玉卿的心里绝没有自己,她虽然觉得难过,倒也能坦然放下了。
或许她该入王府,成全谢玉卿和姐姐。
她提笔写了一封信笺,让人送去谢府。谢玉卿接连遇刺,她心中已有了怀疑的人选,只苦于没有证据,但刺客未抓到,谢玉卿依然很危险。这封信是为了提醒谢玉卿要小心庶母董菀,谢玉琦出事后,谢玉卿最有可能继承爵位,董菀为了侯爵之位必不会放过谢玉卿。
信送出去之后的一个时辰,福宝也从谢府带回了谢玉卿的消息。
但她支支吾吾不肯说。
薛雁问道:“二表哥到底说了什么,竟让你这般为难。说吧,我已经不会难过了。”
经过这一遭,她觉得自己终于能放下了,当她不再执着得到二表哥的真心时,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自在,如释重负。
而薛凝那边也来了消息,说是明日派人接她入府。
福宝一面替薛雁收拾行李,却觑着薛雁的脸色说道:“谢二公子说自己死过一次,才知道大小姐对他最重要,他绝不能辜负大小姐。”
福宝心中不平,气鼓鼓地说:“若不是二小姐,他早死八百回了!真是不知好歹,二小姐的一片真心都喂了狗。”
薛雁没有说话,只是低头忙碌,将用来易容扮装的胭脂水粉全都装在箱笼中,打算带进王府。
若说她方才心中还有点念想,如今知晓谢玉卿的态度却是心灰意冷,嘴角挂着自嘲的冷笑,心想倘若二表哥一直没有回应,从未说过要娶她,她或许早该放下了。
“那便请二表哥将婚书退还,尽早退婚便是。”
她背过身去,悄悄抹去脸颊的泪。
又将桌上画的图样递给福宝,“让珍宝阁按这图样去做这支发钗,作为当季新品,银子都由我来出。”
图样是一支极普通的银钗。
福宝没多问,按薛雁的吩咐交给了小厮送去珍宝阁。
“二小姐别难过,眼下倒也不必走到退婚这一步,只等谢二公子病愈,您再同大小姐换回便是。”
福宝见薛雁眼神坚决,似已经彻底放下了,她在薛雁身边伺候多年,最是知晓二小姐的性子,一旦下定决心,绝不可能再回头了。
那谢二公子再也没有机会了。
*
自从谢玉卿受伤后,这是他第一次在桌前提笔书写,虽然久卧床榻,面色苍白,但眼中却恢复了往日的神采,得知薛凝要来府中,他更是迫不及待,一刻也坐不住了。
“二郎。”
谢玉卿微抬眼,见母亲强撑病体来到他的书房中,便赶紧上前将母亲请到上首。
“二郎瘦了,也憔悴了。”秦氏常年卧病,缠绵病榻,说话也显得有气无力的。
谢玉卿起身,对母亲恭敬行礼,“孩儿不孝,让母亲担忧了。”
秦氏摇了摇头,“你兄长出了这么大的事,因你在病中,我便没让人打扰你,今后武德候府可要靠你独自支撑了。”
想起长子被人陷害丢了爵位,秦氏很是痛心,抹去眼角的泪痕,目光满是怜爱,看向受伤未愈的次子。
谢玉卿恭敬说道:“儿子定会重振武德候府,光耀门楣,请母亲安心养命。”
秦氏满足地笑道:“我知你素来孝顺,你要尽快振作起来,你和雁儿的婚事也应该早些定下来。府里出事,多亏这孩子帮着料理,雁儿对你痴心一片,连续数日不眠不休的照顾你。还时常来宽慰我,陪我说话解闷,伺候汤药,你可不许辜负了她。”
谢玉卿眼神闪避,不敢直视母亲的目光,“母亲,儿子死过一次才知道自己始终放不下凝儿,她心里也有我……”
秦氏激动得剧烈咳嗽起来,“二郎,你糊涂啊!凝儿已经是宁王妃,你怎可还想着她!男子汉大丈夫最忌讳拖泥带水,当断不断,必受其害,到时候伤了凝儿和雁儿。”
母亲从未对他说过重话,今日这般严肃正色,可见是气得不轻。
“你可知在你昏迷不醒时,她为你擦拭退烧,在你床边守了几天几夜,晚上守着你,白天亲手为你煎药,凡事亲力亲为,一守便是四个时辰。有一次,那药罐破了,药汁溅到她的脸上,烫伤了脸,肿好几日,却担心你会被人谋害,不敢离开半步。她替你守着院子,替你设计抓住那些前来行刺你的贼人,没日没夜的熬着照顾你,她却从不叫苦,也从不说自己害怕,可她也是个未出闺阁的女子啊!”
谢母一口气说完,激动得剧烈咳嗽起来,谢玉卿赶紧替她奉茶。
谢母抓住他的手,尤感痛心,“她本该被夫君保护,有人替她撑起一片天,可她却甘愿为你撑起这个家,承担照顾你、照顾全府的重担,对你不离不弃。”
“竟从未听她提起过。”谢玉卿感叹道。
没想到自己昏迷的这几日,薛雁竟为他做了那么多。他的房中被褥干净整洁,还带着阳光的味道,可见是常换常晒的,琉璃瓶中每日都换了插瓶的鲜花,房中无半点药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