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雁微微蹙眉,委屈得红了眼,泪水又要往下坠,霍钰最见不得她落泪撒娇的模样,可他心里还怨着,此刻只觉得心里发堵,烦躁不已。
“本将军曾发过誓,这辈子只有我娘子一人,绝不纳妾。”
薛雁怔怔地看着他,心痛如绞,“卫将军竟然娶妻了?”
听薛燃说他只准华裳一人伺候,也只信任华裳一人,难道他的娘子竟然是华裳?
“那位华娘子当真好福气,竟能嫁将军为妻,得将军疼爱,实在令人艳羡。”
“你认识华裳?”
他原本只为报复,却见薛雁红了眼圈,眼下挂着晶莹的珠泪,那些报复讥讽之言,他竟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看到她难过,他却高兴不起来,心更像是被针刺一般难受,一阵密密麻麻的疼痛从心口蔓延开,他双手紧握成拳,隐忍不发,嘴里却说着伤人的话,“本将军与娘子并未办婚宴,他日成婚,也请薛二小姐来喝一杯喜酒!”
薛雁抿了抿唇,忍住泪意,深吸一口气,却觉得心口像针刺一般疼。良久才道:“好。”
见她想也不想便答应了,霍钰心中更是愤怒至极,冷着脸穿衣起身,“好啊!好得很!”
这时,有人轻扣着窗子,女子的声音传来,低声提醒道:“卫将军,此地不可久留,中山王的人已经发现了将军来了卢州城,此刻正在全城搜捕将军的下落,今夜咱们就得坐船离开。”
霍钰冷声道:“好。”
霍钰打开房门,头也不回地出了那间厢房。一阵冷意袭来,那股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冻得人遍体生凉,他觉得喉咙阻塞,满口都是血腥味,他强忍着将那股血腥味咽下去,疼痛蔓延至四肢百骸。
薛雁赶紧追了出去,她好不容易找到他,又怎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走掉,但他方才说他要娶妻了,他要娶华裳,见他消失在大雪中,却喉咙发涩,一句挽留的话也说不出。
方才的那女子的声音应该就是华裳,她怔怔地站在冷风里,心里想着不知是怎样的女子能被霍钰看中,又成为霍钰的妻子。
冬日寒风刺骨,她觉得浑身冰冷,就像是身处一处极冷的冰窖之中。
突然一位身穿红衣的女子出现在她面前,朝她挥了挥手,“薛二娘子?久闻其名,今日终于能得本人,人比我想象中更美,不过薛娘子穿的如此单薄,娘子不冷吗?”
她赶紧脱下披风,将披风裹在薛雁的身上,看着霍钰远去的背影,口中念叨着:“真不会疼人,让人家小娘子独自站在雪地里,若是冻病了可怎么好!”
薛雁回过神来,看向眼前的女子,那女子只用一根红色发带高束长发,一身红衣,容貌清秀,一双凤眼,眉微微上扬,更显英气。袖口和领口的刺绣精致好看,只是薛雁从未见过这种花纹,那女子的语速很快,给人一种干脆利落的感觉。
“你是华裳娘子?”
那女子只是抽动了一下嘴角,象征性笑了一下,脸上却没什么表情,“没想到薛二娘子认识我。”她突然对薛雁张开手臂,“来,抱一个?”
“啊?”薛雁惊讶地看着她。
华裳见她表情呆呆的,那懵懂可爱的模样,便越发喜欢这位薛二小姐,将她抱在怀中。
华裳笑道:“卫将军脾气虽然太差,但也算是眼光不错,他竟然估摸得竟然分毫不差。”
薛雁问道:“什么分毫不差?”
华裳神秘笑道:“保密。等薛二娘子来扬州城便告诉你。”
“我不去扬州。”难道她真的要去扬州去他们的婚宴之上喝喜酒吗?薛雁扯了扯嘴角,心中一片苦涩,她又何必前去自讨其辱。
华裳不知她心中所想,笑道:“咱们卫将军在扬州,难道薛二小姐不想去找卫将军吗?若是有薛二小姐在卫将军的身边劝着他,卫将军也不至于在战场上跟不要命似的,只怕是对人生没什么眷恋了。但若是薛娘子劝他就不一样了,薛娘子真的不考虑随我们去扬州吗?”
薛雁反问道:“难道华裳娘子不帮着劝劝吗?”她心里有些烦,这位华裳娘子才是将来的将军夫人,她又为何故意装作大度,劝说自己去扬州。
再说霍钰本就身受重伤,还如此拼命,这般全然不顾惜自己的身体,华裳为什么看上去一点都不关心他。
霍钰突然回头,冷声道:“华裳,放开她!”
那声音冷漠又嫌弃,华裳撇了撇嘴,小声嘀咕道:“脾气这么臭,将来又谁能受得了他!”
薛雁问道:“华裳娘子说什么?”
华裳赶紧摇头,“没什么,我要回扬州了。”又低声对薛雁道:“若是薛二娘子来了扬州,定要告知于我,我为薛二娘子准备了惊喜。”
薛雁微微蹙眉。
突然,那大树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枝头的积雪也尽数抖落在地。
华裳突然沉着脸,冷声道:“不好,有贼人偷听咱们说话。”
只见她指尖夹着几根绣花针,朝那藏匿在暗处之人掷去。
只听声声惨叫传来,“是谁敢暗算老子,哎哟!痛死我了。”
薛雁见三兄薛况狼狈的从那暗处爬了出来,面色发黑,嘴唇乌紫,那五根绣花针分别扎在薛况的右手手臂和右腿上,他无法行走,只能一步步在雪地里往前挪,艰难的对薛雁伸出手,“这针上有毒。”
然后口吐白沫,晕死了过去。
薛雁赶紧对华裳道:“他是我的三哥哥,并不是什么对卫将军不利的贼人,请华娘子赐解药。”
华裳将一个白色瓷瓶交到薛雁的手上,对薛雁拱手道歉,“抱歉,误伤了薛二娘子的兄长。”
薛雁赶紧将兄长搀扶起身,替他喂了一颗解药,薛况幽幽转醒,咬着牙,忍痛将那插在腿上的绣花针拔出,“这毒针可真歹毒啊!”
华裳一把从薛况的手中夺下毒针,用帕子拭去血迹,包在帕子里,睨了薛况一眼,摇了摇头,“看上去不像好人,武艺也不行。”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薛况每日勤奋习武,近日来进步很大,可没想到被一女子偷袭,还如此轻视,顿时便暴跳如雷,“方才你只是靠偷袭取胜,不算数,咱们好好切磋一番,分一分胜负。”
“比试就比试,谁怕谁,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根本就不是华裳的对手。”华裳已经摆好了招式。
可身后却传来那阴沉的声音,“华裳,不许胡闹,走了!”
华裳遗憾地看了薛况一眼,又上前捏了一下薛雁的脸颊,笑道:“好软,好舒服。薛二娘子,咱们在扬州再见。”
霍钰忍无可忍,怒道:“华裳!”
华裳不耐烦地应了声,“来了。”临走还不忘对薛雁道:“薛娘子一定要来扬州哦!”
*
见卫凌和华裳已经走远了,薛况低声道:“妹妹,他真的是宁王殿下吗?那他为何不肯揭下面具,还改名为卫凌。”
“他重伤坠崖,死里逃生,又被夺了兵权,只有以义军的名义想办法截断陆枭的后路,每当陆枭拿下一座城池,他便再夺下一城,这样一来,陆枭便是白费功夫。”
薛况笑道:“这一招妙啊!如此一来,陆枭不得安宁,他不可能每拿下一座城池,便派出大量的兵力守城,手中所剩的兵力就不多,宁王殿下在,他便永无宁日,若他拿不下京城,也没了退路。宁王殿下不愧是大燕的战神,那陆枭白忙一场,给他人做嫁衣。”
薛雁笑道:“是啊,他总能绝处逢生,战神并非浪得虚名。”
薛况道:“依我看,宁王来赶来卢州肯定是来看妹妹的,那妹妹打算去扬州吗?”
薛雁摇了摇头,对薛况说道:“去审许远舟吧!看看他到底与谁勾结,还有义父可能会有危险。”
她话音未落,许宅的管家来报,“二小姐,不好了,方才罗一刀飞鸽传信,说是许老爷在扬州出事了。”
第73章
薛况将那许远舟五花大绑带到薛雁的面前,“多亏了妹妹早有准备,察觉了这许远舟不对劲,让我和大哥防着他,若非如此,只怕今夜我们都着了这小子的道了。没想到这小子还有武艺在身,隐藏得如此深,之前还真是小瞧他了。”
方才他假意醉酒搀扶大哥离开薛雁的房间时,薛雁便冲他使眼色暗示他和大哥,于是他便和大哥装作醉酒,骗得许远舟放下戒心。
果然许远舟接了绣球,为了和薛雁成婚,竟然动了歪心思,还趁着他们“醉酒”,收买了府里的下人对他们下药,不过好在他事先有所防备,这才并未中招。
薛况在杯中倒满茶水,将茶水猛地泼到许远舟的脸上,许远舟睁开眼睛,见自己被捆得结实,对薛家兄妹苦苦哀求:“二小姐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是我鬼迷心窍,一时误入歧途,才会对雁儿妹妹做出那种事,我是身不由己,是被人利用了。”
薛雁一把揪住许远舟的衣襟,狠狠地盯着他:“义父此去扬州遇险,是与你有关对不对?倘若义父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活刮了你。”
听说许怀山出事,薛雁心急如焚,知许远舟一直算计着义父,算计许家,更是气得浑身发抖。
一想到义父为了她一直不肯成婚,孤零零的一个人,他辛苦一辈子,不知吃了多少苦,到老还要担惊受怕。
早年间做生意时,担心货物积压卖不出去,担心替人做工辛苦攒下的血汗钱打了水漂,便用攒下的钱财,开了一间铺子,他日夜守在铺子里,没日没夜熬着,绞尽脑汁想着将货物卖出去。
瓷器的生意不好做,他甚至挑着货担挨家挨户去叫卖,因此落下了腿疼腰疼的毛病。到了淡季,货物积压,他又急白了头发。如今终于有了起色,也能卸下了肩头的重担,颐养天年,可没想到被自己信任之人背叛。
薛雁拿出匕首,用力扎在桌上,“倘若你还敢隐瞒,我废了你!”
薛况知道妹妹是因为许老爷出事实在气极了,这才撂下狠话。
许远舟见薛雁动了真格,哪里还敢再隐瞒,只得说出了实情。
原来三年前,他正在替许怀山打理茶叶铺子和瓷器铺子的生意,隔壁搬来了一个年轻的俏寡妇,经常光顾铺子里的生意,有一次晚上,他关了铺子打算回许宅,却见那小寡妇被一群恶棍欺负,那群恶棍说那小寡妇的夫君生前欠了五百两银子的赌债,她男人死了,自然那债得由她来还。
还要将她拉去青楼抵债。许远舟从那群恶棍的手上救下那小寡妇,见她家里被抢劫一空,屋中所有的摆设全都被砸坏了,他便替她修好了被破坏的东西,软语宽慰她。
后来,那小寡妇便每日都来铺子给许远舟送亲手做的饭菜。有一日,她邀请许远舟去家里做客,为他准备了酒菜,弹琵琶助兴,那夜许远舟便多喝了几杯,就和那小寡妇春风一度,本来也是你情我愿之事,可半夜那小寡妇的父兄带人来捉奸,硬说是他偷偷潜入家宅,玷污了那女子的清白,还说要扭送官府。
而那小寡妇也改口说是被强迫的。被人抓奸在床,百口莫辨,听说还要报官,许远舟吓坏了,只得同意用银子解决,那寡妇的父兄张口要一万两银子,还让他立下字据,限他在三日内还钱。
许远舟懊悔不已,“我到哪里去弄那么多银子,我也不敢向义父开口,为了不被送到官府,为了能还上这些银子,我便去了赌坊,心想若是手气好,说不定能赢些银子。”
薛雁冷笑道:“你不但没赢到银子,还染上了赌瘾,欠了赌债,对吗?”
每当他情绪激动之时,他的手习惯性的发抖,这便是赌瘾发作的征兆,薛雁曾经和义父外出做生意之时,曾与形形色色的人打过交代,也曾见过那染了赌瘾之人,他们冲动易怒,因为长期焦虑紧张,手会习惯性的发抖。许远舟便是如此,因此她曾让薛况悄悄查过他,果然见他经常去地下赌坊赌钱。
今日只是她布局试探他,当时许远舟朝她扑过来之时,若是霍钰不出现,两位兄长也会冲过来救下她。
许远舟长叹一口气,“是,一开始我手气的确很好,赢了上千两银子,心想只要能还上那笔钱,我便不赌了。可没想到……”
不但赢的那一千两输了,还欠了大笔赌债。
“我输光了银子,被逼上了绝路,我便去酒楼大醉了一场,借醉酒壮胆,打算跳河自尽,彻底了结了自己。是那个人救了我,说会帮我还清赌债,但条件是我替他做事。”
薛雁气愤不已,“那人是谁?”
许远舟道:“卢州刺史卢裕。”
薛雁追问道:“卢裕的目的是为了得到许家的铺子和许家的家产吧!所以你才在义父的面前表现出想要娶我,今日在仙凤楼也是卢裕的人助你得到绣球,你娶我是为得到许家的铺子和家产,对吧!”
“是。”许远舟点了点头,“只是我不明白我到底是什么时候露出了破绽?”
薛雁道:“那天你来接我回许宅,路途中却遇到了卢照。你急切地想要维护我,却不小心用竹篙打到了自己的头,你虽然做出为我出头的动作,但你的脚却摆出回撤的动作,随时打算开溜。”
许远舟笑道:“义父常夸你聪慧,今日令我心服口服,可惜我没有早点认识你,你也不喜欢我。”
薛雁冷笑道:“我倒是不觉得可惜,我宁愿不认识你。宁愿义父没将你收养在许家。”想到义父将许远舟视为亲子,却惨遭背叛,如今深陷险境,她便心疼不已。
“那个寡妇也是卢裕的人吧?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卢裕的圈套。”
许家是卢州城内数一数二的富商,义父许怀山这些年脚踏实地做生意挣钱,又颇有善心。
抓不到义父的把柄,卢裕只有通过这种办法,控制了许远舟,才能想办设法夺了许家的家产。
如今虽然赵文轩已经接任卢州刺史,但卢裕却成了中山王的幕僚,前几日薛况便在仙凤楼的现场发现了卢裕在仙凤楼宴请薛凝,只怕如今他在中山王的面前得了脸,替薛凝鞍前马后,比以前更风光。
中山王不顾百姓的死活,为了早日攻下京城,加重赋税,用来养兵。加之卢裕是最早投靠他的那批官员,他为了安抚人心,也不会真的处置了卢裕。
许远舟道:“只可惜我当初不知道,直到后来卢州城又出现了几起寡妇骗人讹钱的案件后,我后来才知道那寡妇柳萍儿也是他的人,赌坊也是他名下的产业,他在卢州任刺史期间贪得无厌,肆意盘剥百姓,他用这种法子不知骗了多少人,以那些女子诱饵,借此得到卢州城的铺子和商人手里的钱财。”
薛雁道:“那批生丝又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