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氏起这样早做什么?
前面没有派丫鬟过来叫醒他,喻凛看向贴身侍卫千岭,后者会意前去找了一个小丫鬟询问。
不一会折返禀告道,“少夫人要备办家里的膳食,故而早起了,又叮嘱了下人轻手轻脚,少燃几盏烛火,不要惊扰了大人。”
备办早膳是下人该做的事,她何故也要起来?
千岭见自家主子沉思,问了一句,“大人可还要歇息?”
“不必了。”既然已经醒了,他便早起去后院里练了一会剑。
不一会就有人来报方幼眠说大公子早起了,正在后院练习武艺。
她颔首,叫丫鬟去与他的随从对接喻凛练剑后要梳洗的用物.事宜。
方幼眠看丫鬟们拾掇花草,无意见到了后院练剑的修长身影。
喻凛的剑招耍得十分漂亮,快速迅捷当中透着凌然的狠意,招式密不透风,叫人近不得他的周身,不愧是久经沙场的将军,这才是真正的杀招,跟戏台上耍的花招就是不一样。
前者绵软无力只可观赏,喻凛的这个招式既可观赏又藏杀伐,他的剑尖所指之处,花叶甚至晃动异常,约莫就是话本子里所说的剑气罢?这是要武功高强的人才能做到的。
方幼眠看着喻凛练剑,心里却忍不住想到她的阿弟,他读书倒是用功,书学之类已经不用过分操.心了,可到底也要给他找个武学的师父,一来强身健体,二来也能保护自己,身上有些功夫总是好的。
她要等科考完了之后,再给他找师父。
这一思忖不小心入了迷,喻凛感觉到有人在看,可惜剑招还没有练完,被打断很不尽兴,故而没有在意,等静下来之后顺着感应到的视线看去。
偷瞧他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妻子,方氏。
她站在六棱石台上,过分专注看着他。
喻凛收了剑背在后面,因为过快,剑身发出嗡鸣的声音,也震醒了在看他的少女。
方幼眠恍而回神,对上男人幽深不见底的眼眸,四目相对,她即刻垂下眼,朝着他福身行礼,“夫君晨安。”
喻凛又看了她低垂的眉目一会,她今日着一身青荷碧波裙,盈盈不足一握的细腰上除却同色系的绦带,照旧悬挂着小香囊,乌发上别了一支青绿色的步摇,与昨日一般,清简淡雅。
他低低淡嗯一声,往回走。
方幼眠等他走了之后,才又叮嘱了丫鬟们一遍,这才提步去厨房盯着。
喻凛重新沐浴净身上药穿衣出来,内室不见方氏了,今日再看,依旧觉得玉堂阁内的物件东西多,虽说多了些,到底整理得井井有条。
他绕去书房,里面的物品格局摆放没有太大的变化,跟离开家之时没有什么两样,当初如何摆,现而便如何放,倒是没差,更干净整洁了,便是博古架高处的死角也没有一丝灰尘,想来是方氏叫人收拾打扫,又仔细照料,案桌上的碗莲也开得很好。
喻凛的指腹拨动摩挲着碗莲的枝叶,她做事的确仔细用心,祖母说得不差。
方才他沐浴净身,身边的随从安置一切,玉棠阁改动又增了不少人,他的下属与她的丫鬟接手一应用物,没有出丝毫差错,想来是她仔细叮嘱过了。
思及此,他的指腹顿住,“......”
方才在内室没见到她,喻凛抬脚往外走去,依旧没有见到人,他看着六棱台阶,方才她站在这里偷看他练剑,眼下不在阁内,想来是出去了。
喻家院落大,老太太静心礼佛之后,四下都不在一起吃,因为喻凛归家,这几日家里要聚在一道用膳,便是连老太太都出来了。
方幼眠往返于厅堂和膳房,仔细看着丫鬟仆妇忙碌,桌椅摆放,众人的喜好避忌,尤其是诸位长辈和小辈的,一点岔子都不能出。
长辈还好,小辈调皮,又分不清太多,前年二房媳妇的小孩就因为误抓了一把花生吃,结果浑身起疹子,当天夜里就烧得滚烫,险些出大事。
花生本是寻常可见的食物,方幼眠记得他往日吃的糕粥里也掺和花生,不见他过敏起红疹,只是那会子二房的人心急如焚,凶了她好几句,小姑子在旁边拱火,崔氏的手指都快戳到方幼眠的脸上了,觉得她丢人,总是频繁惹事。
后来过了许久,才知道,二房媳妇的小孩并非是吃花生过敏,而是因为蜜蜂乳糖,他当时胡乱在桌上乱抓,小手掌心碰到了,捏了花生一并吃了下去,这才生出的事端。
方幼眠记得那天的膳食没有蜜蜂乳糖,糕点用的饴糖和蔗糖,是喻初从外带回来的蜂蜜乳糖汁,她喜欢泡梅花,一并做露喝。
即便事情闹明白了,都知道误会了方幼眠,却没有人跟她道歉,照旧趾高气昂说她不上心,席面交给她置办,出事就是她的问题,四房的人不满她年纪轻轻掌家,说什么她辜负了老太太的期望,幸而宁妈妈出面,这才算了了。
二房媳妇到底觉得不好意思,私下里给她送了一块玉如意让她别往心里去,被崔氏发现后,也被她拿走了。
喻凛到的时候,几房的亲长们小辈基本都到了,崔氏一早过去碧波斋给老太太请安,伺候着她过来用膳。
众人见到他,无一不关怀备至问这问那,面对长辈们的问候,即便喻凛素性话少却也一一应了,好不容易坐下来,总算能歇片刻了,处处坐满了,唯独他身侧的位置空着。
这个位置,是他的妻子...方氏的。
喻凛的目光在四下环伺了一遍,在末尾上菜的地方找到了她,原本还瞧不见,她的身形虽与寻常女子比要高挑些,却清瘦玲珑,被一位体态圆润端着菜的仆妇遮挡了七七.八八。
那仆妇放下菜走开之后,才见到她的身影。
她忙忙碌碌,指挥着丫鬟们放菜,又查看长辈和小辈们用膳的饭碗是否有遗漏欠缺,忙来忙去,像个转来转去的小陀螺。
从今早千岭所说的寅时到现在,方氏忙到现在就没有停下来过么?
她的袖裾微微挽起,露出一截藕白的细腕,似乎忙惯了,帮衬的动作十分熟练。
他看了她许久,而后视线转回来到座上,思绪未散,视线触及家中的人,不论是谁,长或幼都因他的回程而无比欣喜,脸色堆着笑,笑容放得无比大,个个穿了新衣,话里话外高谈阔论无尽喜悦。
没有人注意到方氏的忙碌,或许应该说,大家习以为常她的忙碌,故而不以为然。
所以,她在家中这些年,就是这样操劳过来的?
【📢作者有话说】
喻大人现在就这样偷看,以后还怎么得了!
喻大人:老婆我耍的帅,中你意不?
女鹅:……一般罢,剑招还行
喻大人:老婆喜欢我的剑招,就是喜欢我!
第7章 第7章
◎该要个孩子。◎
家里的规矩没有那么重,主要是小辈太多了,很是闹腾,没有外客,老太太也不说训话,入席后人差不离齐了,便可开席。
二叔三叔来找他吃酒,席面差不离启开了,方氏还在查看有无遗漏,似乎并不打算过来,受伤的事没有外扬,喻凛还是吃了长辈的酒,听着众位说话。
说来说去,无非就是那些事,多是问他在外多年的经历,关外的事情不宜多说,长辈们仔细斟酌着绕开了话,要么说他的功绩给家里带来了无尽光辉,要么说一些幼年有关他的事,用意旨在拉近与他的干系,日后好驱使他做事,喻凛见事分明,自然明白。
他摩挲着银盏酒杯上的纹路,微张薄唇,磁沉的声音略带一些敲打。
对着他一直套近乎的二叔道,“如今侄儿得胜归来,虽说得圣上看重,可到底太过于瞩目,喻家风头过盛不是好事,家里也要规避仔细一些,以免树敌出错。”
眼看着开场白说的差不多,就要求他办事的二房在这时候被噎了回去,尴尬笑着,“凛哥儿说得是,家里帮不上你什么,也不会给你拖了后腿,万事都会留意谨慎,你且宽心就是,吃菜吃菜。”
老太太在主位上用着饭菜,听到喻凛这句话很是满意,喻凛不知道二房的主意,她却很清楚,二房的嫡出的秉哥儿是个不上进,喜欢留恋烟花之地的性子,还总是喜欢仗着家里的事出去抖擞,好几次都闹得很大,被家里给罚了。
上月里吃酒与人闹事,砸了酒楼的招牌,那酒楼背后靠着宫里人,二房赔了脸子,送钱去对方都不收,只不许那孽障再进去,他却不知羞耻,在酒楼门口破口大骂,质问对方知不知道他祖上是谁,喻家的地位,越说越难听,围观的百姓指指点点。
回来后惊动了老太太,动了家法抽了他而是鞭子罚跪祠堂,才安分多久啊,又出去闹事,这次更好,在烟花楼里调戏一个粉头,上不了手又打人,算是踢到铁板了,那位粉头是宁王的相好,这不,被人关进了大牢,吃着官司。
老太太不管,大房的人不管,二房的门路没有那么好走,可不是急得团团转,是想找喻凛帮忙,他眼下正得圣意,身上背着军功,即便不求到御前,只要他去说上一两句话,官中的人都会给他面子。
老太太道,“凛哥儿说得对,越是风尖浪口越要小心谨慎,可别再出一些犯浑惹难的事。”意有所指看向二房,后者悻然低头,一直附和应是。
喻凛听老太太说了一会话,余光扫到空位,方氏还没有过来,本来席面妥当了,原来是四房的小辈砸碎了碗盏,汤水泼了一地,她正在处置。
小半刻的功夫,四房闹出来的闹乱处置妥当了,斜对面的三婶婶又叫她过去,说羹汤不够味,叫她让仆妇去要些盐巴来增味,还说再要个小盏子,丫鬟们拿来的不够。
座上的长辈将她呼来唤去,小辈们对她也没有太尊敬,方才她处理了四房的事,那小孩也不朝她道一声谢。
喻凛的眉头蹙了起来,“......”
因为方才的变故,几个叔叔都不怎么敢看他找他吃酒,崔氏伺候着老太太用饭,留意到喻凛心不在焉看着方幼眠的第一个人是旁边的喻初。
见到他状似昨日见方幼眠一样蹙眉不悦的神情,还以为他很不满意,借着给喻凛夹菜的功夫勾身过来,告方幼眠的状。
“大哥哥吃这个,您也别看方氏了,免得影响了胃口,母亲说得对她就是小门小户出身上不了台面,往日里便做什么事情都做不好,总是给家里丢脸面,眼下她也知道好歹,只在下面做事,不过来碍眼。”
喻凛的思绪转回来一些,他的小妹也不喜欢他这位沉默寡言只知道低头做事的妻子。
“大哥哥,过几日家里要为你办接风洗尘的席宴,祝家姐姐也会过来,你们多年没有见面,可要好生聊聊啊。”
喻初声音压低了一些,完全没有注意到喻凛眼底泛着的冷淡和抵触,她笑吟吟道,“前几日我听祝家姐姐身边的丫鬟说,她从布庄要了几匹上好的料子似乎要裁剪新衣,听说是大哥哥喜欢的料子颜色,果不然昨日又问了我大哥哥的身量尺寸呢,必然是做给大哥...”
话到嘴边还没有说完,只见喻凛动了动指头召来千岭,不一会,他的下属领命而去而后将在忙碌的方氏给叫过来了。
人到了之后,喻初只得坐好,不能再没正行占着中间的位置。
众人留神着这边,只见喻凛让人把方幼眠给叫过来了,还以为他是有什么吩咐呢,就连方幼眠也是,她没有坐下,只温声细问,“夫君有何嘱托?”
“坐下。”他道。
方幼眠微愣,似乎没有反应过来,他抬眼看去,正见到她水润明亮的眸子里闪着不解,就这样看着他。
“用膳。”喻凛又补了一句。
他长臂一伸将旁边的座椅往后拉开了些,是方便她走近坐下。
方幼眠回神后,听他的话入了座。
喻家在座的人越发静谧下来,就连小孩子都不怎么闹了,表面上在用膳,实则竖起耳朵注意这边。
崔氏也看着了,还以为方幼眠又做了什么事情惹喻凛不快,想要训斥她,当着众人尤其是老太太的面又不好开口,只冷着脸看她。
方幼眠坐下后,没有径直吃起来,而是给喻凛布菜。
看着她夹过来的白炸春鹅,喻凛懂了她的意思,她以为他是叫她过来给他布菜,伺候用饭。
这道菜他的确素日最爱,方氏面面周到,想来是了解他的喜好了,何止是他的,众人面前摆的菜色都是迎合喜好的,下人都未必记得住,她倒是细心。
思及此,他微叹一口气,道,“你不要忙了,杂事由丫鬟仆妇盯着,你只管吃你的饭。”
此话一出,众人的神色又变了一轮。
意外喻凛话里不是责备也不是使唤,更像是...照拂。
尤其他后面一句由丫鬟仆妇盯着,原本要找方幼眠的人,也不敢开口了。
别说众人神色各异了,就连方幼眠都有些微微的意外,她半抬眼睫看了他一眼,男人已经转过去用膳,他没有吃她布的菜,兀自夹了别的,慢条斯理吃着。
方幼眠道了一句多谢夫君,随后用膳,正好,忙了许久她也有些累了,不用忙正好,她又不是天生喜欢做事,不过是崔氏的吩咐,要伺候大家用饭。
身侧少女那一声低低的略显疏离的多谢夫君,钻进耳朵里,男人执筷的手几不可察顿了一下。
“......”
相对于崔氏脸色的难看,老太太见两人总算是有了交流,又坐到了一处,欣然点了点头。
用过早膳之后,方幼眠起身又开始忙了,喻凛漱口擦手的动作是他贴身随从做的,她只是让丫鬟将用物递过去给他的随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