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泽躺在软榻上,没一会便觉得牵连着浑身都疼得厉害,他不愿让谢瑶在一旁担忧,便苍白着脸色喊她。
“阿瑶,前面的药应该熬好了,你去看一看。”
谢瑶匆匆转身离去,顾长泽才仰面躺着,额头冷汗涔涔,苍白的唇见不到一丝血色,大手紧握成拳,青筋暴起。
谢瑶走到前堂,亲自端着熬好的汤药往回走,她心中担心着顾长泽,脚步匆忙,越过了垂花门,便远远听见太医和江臻说话的声音,她一边细听一边往前走,没留神前面的台阶,忽然重心不稳往前摔去。
她惊呼一声,手中端着的药碗啪嗒一声碎在了地上,好在谢瑶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旁边的柱子,才算没跟着摔倒。
她的声音惊动了里面的人,江臻连忙提着灯盏跟了出来,顾长泽忧心得厉害。
“你也跟去,看太子妃有无受伤。”
太医令也出了内室。
黑漆漆的汤药全洒在了地上,午后下了雨,游廊下正落了一地的玉兰花,江臻手中的灯盏照在谢瑶身上,太医令连忙道。
“太子妃,您没事吧?”
谢瑶惊魂未定地站直了身子。
“没事,快进去看看殿下,这药洒了,我再吩咐人熬一碗。”
她刚要转身,江臻忽然惊呼。
“您受伤了!”
谢瑶垂下头,看见手背上被树枝划出了一道血痕,正往外冒着鲜血。
太医令连忙要请她入内上药,目光刚从她身上移开,就看到了满地白玉兰里,那黑漆漆的汤药洒到的地方,竟有花朵变成了暗红。
汤药还冒着热气,暗红的花却很快枯败了。
那浓郁的花香顺着飘进屋子,飘到太医令鼻尖,他忽然沉着脸停下了步子。
“这玉兰是何时移过来的?”
“一早便有,是有什么不妥吗?”
太医令不说话,往前折了一枝细细观察着,发觉花开得极好,虽然花香有些浓郁,却也没一丝怪异。
太医令摇摇头,与谢瑶入内了。
入了内室,太医令拿着药正要给她包扎,看到她指尖的刹那,忽然怔愣。
“太子妃。”
谢瑶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自己指尖不知何时也染了一丝暗红。
这暗红绝不是血,却好似与方才殿外玉兰花上的红很像。
“怎么回事?”
顾长泽撑着身子坐起来,谢瑶下意识走过去要扶他,谁知她一靠近,顾长泽顿时便又觉得头痛难忍,冒出一身冷汗。
“殿下!”
“太子妃,您先过来。”
太医令这会的注意已全放在了她身上,走到谢瑶身边,搭了帕子去擦她指尖的暗红。
而后他起身走出去,到了殿外去看那玉兰。
很快,那玉兰与谢瑶指尖的红比对到一起,太医令的脸色陡然沉下来。
“殿下,臣有事要禀,请您屏退左右。”
江臻顿时挥退了下人关上门,太医令却依旧不动,目光落在谢瑶身上。
谢瑶先是错愕,继而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也要避?
“太子妃陪着孤就好。”
太医令却面露为难。
“臣斗胆请太子妃一避。”
谢瑶顿时明白了这其中的弯绕。
让别人避是假的,让她避开才是真的。
顾长泽面色不悦地道。
“说你的就是,太子妃留下。”
太医令一咬牙跪下去。
“殿下!”
顾长泽不为所动。
他只能沉沉看了一眼谢瑶,此时眼中已有了警惕。
“太子妃,您指尖的药从何而来?您知不知道这会害了殿下的命?”
什么?
如晴天霹雳一般,谢瑶惊愕地站在原地,整个人无措得厉害。
“胡逢,你再乱说一句话,孤此刻便能要你的命。”
顾长泽眯着眼看了过来,一向温润的眸子里充斥着杀意与压迫。
“臣万不敢撒谎,但太子妃指尖的确有残留的药,这药遇水则发作,又与殿外的玉兰花相融,花香融在太子妃身上,她又与殿下亲近,殿下的头痛与旧疾发作,此次全因太子妃而起!”
太医令的话落在谢瑶身上,她错愕地去看自己的指尖,不明白为何会藏有药?
“我没有。”
她有些慌乱地去看顾长泽,那张小脸上带着仓皇和害怕,顾长泽碰到她的眸子,顿时朝她招手。
“过来。”
他将谢瑶挡在身后,挡住了太医令探究的目光。
顿时那眼中的虚弱褪去,只余一片冷光和阴鸷。
“给孤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明白,再敢非议太子妃,你自己知道后果。”
他的话强硬,太医令的态度终于有所收敛,斟酌着道。
“太子妃娘娘指尖留有药,遇水才能起作用,这药看似是温补的寻常药物,但与殿外的玉兰花相融,便对殿下的旧疾是致命之物。”
谢瑶猛地低下头,指尖有些颤抖。
“臣斗胆,敢问太子妃为何会沾上这药物?
这药名为揽兰,用处最大的地方便是安神,娘娘身体康健,为何会有这种药物?”
“我没有。”
谢瑶此时脑中乱得厉害,她不明白为何自己会沾上这种药物,她分明从来没见过。
“安神的药遇水,又与玉兰花相融,再加殿下所服药物的作用,才会影响您的头疾。”
这样苛刻的条件,却能在东宫全被遇上。
“我这些天一直待在自己宫中,也几乎从不出去。”
谢瑶此时心中最庆幸的便是这些天晚上并未陪在顾长泽身边,他的病才好得这样快。
而今晚她留在了这,才招惹了他头疼。
“你所言当真?”
“臣万死不敢欺瞒殿下。”
顾长泽定定看了他片刻。
“以你所见,这些药在何处能弄来?”
“此药不算难找,若想凭此知晓是谁弄来的,有些难处。”
太医令没想到顾长泽对谢瑶如此信任,顿时将心中的微词也怀疑咽了下去。
顾长泽沉默片刻,忽然拉过谢瑶的手。
“既然这药会伤着孤,那留在太子妃指尖,可有大碍?”
“殿下放心,太子妃康健,这药在她身上用得再多,也只是起安神之效。”
“安神……”
谢瑶喃喃了一句,脑中飞快地转着。
内殿一向没人进来伺候,她这些天照顾顾长泽更是连脂粉都少涂,指尖不该有沾染任何药物的机会才是……
她目光转了又转,还没来得及说话,门外有人回禀道。
“娘娘,皇后娘娘说明日早起有雨,您便不必前去请安了。”
电光火石间,那人拉着她的手情真意切哭泣的场景浮现,谢瑶手一颤,浑身冷了下来。
“此药正常只有安神之效是吗?”
“正是。”
皇后才没了三皇子,日夜难忍悲痛,听说一天只睡两个时辰,还得点助眠的薰香服药。
谢瑶喉咙发紧。
“此药遇水才能有用?”
“寻常助眠不必遇水,但若是想与殿外兰花相融,是必须见水的。”
皇后喜欢拉着她的手哭泣,她手上时常沾染了皇后的泪,每日从凤仪宫回来便要净手。
春三月正是兰花盛开的时候,顾长泽喜兰花不算秘密,但东宫的兰花全移到了后院,这事知道的人可不多。
她一句句问着,顾长泽也很快意识到了不对劲。
“江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