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天京沦陷,传国玉玺便不知所踪,谁也想不到,这枚多方争抢的玉玺,竟然会在姬萦手中。
在众目睽睽之下,姬萦将玉玺慢慢放入洞穴,玉玺的基座和上面的腾龙,都与这个洞穴严丝合缝。当玉玺完全契合石洞之后,咔嚓一声,石壁上裂开一扇石门。
看来,这前方就隐藏着千雷机的秘密。
姬萦看了徐夙隐一眼,率先迈入密道。
密道内的空气充斥着霉味,光线越往里越暗,密道尽头藏在一片漆黑之中。姬萦从怀中掏出一枚火折子,点燃后继续往里走去。
徐夙隐跟在她身后走了进来。
也就是他刚刚迈进密道的那一刻,石门轰隆一声关上了。
微弱的火光,映着两张怔愣的面孔。
姬萦冲到石门前,却发现石门无论怎么推都纹丝不动。门外江无源他们还在,但她却连一丝呼喊都听不见,可见这石门之厚。
姬萦在石ῳ*Ɩ门边四处摸索,也没有找到开门的机关。
“看来设计密道的人,只允许两人进入。”徐夙隐说,“往里走,说不定才是出口。”
姬萦心系着留在门外的玉玺,但想到江无源还在,总不至于让谁把玉玺偷了去。她这才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走吧,里面不知道还有什么,你牵住我的手。”
她走到徐夙隐身前,左手向后伸出。
徐夙隐握住了她的手。
两人缓缓往逼仄的密道深处走去。
第103章
突然关闭的石门,将江无源等人拦在了门外。
众人无不大惊失色,江无源一个箭步冲了上前,尝试推开石门,然而石门纹丝不动。水叔面色大变,焦急地呼喊着“公子”,把耳贴在石门上,听到的却只有死寂。
冯知意皱着眉取出壁龛里的传国玉玺,然而玉玺和壁龛牢牢契合,就像长在了石壁上一样,恐怕是要等密道里那两人出来之后,才有可能重新取出玉玺。
过了许久,众人还是一筹莫展。
姜大夫急得在石门外踱步:“他们不会在里面有危险吧?”
“大师,你可知道千佛寺建成的时间,它的修建者又是谁?”江无源转身看向梦觉。
“千佛寺的石碑上有记录成寺时间,大约是夏朝刚建立之后,至今已有两百年历史。第一任笃竹主持便是修建佛寺的人,笃竹主持出家前曾是夏朝太祖身边的得力干将,天下平定后,笃竹主持觉得自身杀孽太重,便渡入空门,在山海关内不远的千仞山上修建了这座佛寺,为的就是以另一种方式,替夏朝太祖镇守边疆。”梦觉道。
“难道这石门内,有什么太祖留下的宝藏?”姜大夫吃了一惊。
冯知意和姜大夫的想法一样,但她额外留意到,江无源的面具下闪过一丝惊愕,似乎已经猜到了石门背后通向什么。
“你是不是还知道些什么?”她看着江无源,开口问道。
姜大夫和水叔、梦觉的视线都落到了江无源身上,他顿了顿,道:“……我无权替主公回答你们的问题。”
没错,他已经大概猜到了石门内是什么东西。
南亭处是直属于皇帝的情报机构,知道许多要闻秘辛,其中便包括天下平定后就销声匿迹的千雷机。传言此乃天外之物,是太祖“受命于天”的证据,太祖正是借着千雷机无往不胜的威力,才能够平定天下,创立大夏。
由太祖当初的左膀右臂修建的密道,又需要握在大夏皇室嫡系手中的玉玺开门,这条密道后,极有可能是夏朝太祖为后代子孙留下的改命之器:千雷机。
修建密道的人应当设想了进来的极有可能就是太祖后人。密道中,应当不会危机四伏,只不过,说不定会有某种考验。
夏朝太祖是因为千雷机杀伐太重才将其封存的,其中的考验,是否会和仁心有关?
被关在石门外的江无源,不得而知。
他现今所能做的,唯有祈祷姬萦和徐夙隐的平安。
“看来,我们只能在外等了。”冯知意轻轻叹了口气,对梦觉道,“梦觉师父,他们不知要在里面耽搁多少时间,说不定我们要在这里过夜了,寺中可有食物、寝具?”
“米面是有的,菜园中也有蔬菜,诸位施主若不嫌弃,晚些贫僧可以准备一顿素斋。”梦觉说。
“梦觉师父出了食材和器具,便不敢再多麻烦。正好我也习过厨艺,便由我来准备斋饭吧。”冯知意道。
姜大夫刚想说他也可以来帮忙,旁边的江无源已经开口道:“我来打水生火。”
他不禁诧异地看了江无源一眼,以他对江无源的了解,还以为他铁定会选留在石门外等姬萦出来呢。
“那老夫就留在石门外吧,要是他们出来了,老夫第一时间通知你们。”姜大夫抚须道。
水叔担心姜大夫一人有个意外,也都留在了石门外。
于是梦觉和江无源、冯知意三人往千佛寺中走去。
寺内和寺外一样冷清,由于那些浸染到柱梁和地面的暗红痕迹,使得寺内更加压抑。梦觉将江无源两人带到寺内厨房,揭开米缸看了一眼,松了口气道:“米还足够,贫僧去后院搬些柴火过来。”
“我帮你。”江无源说。
“阿弥陀佛,多谢江施主。”梦觉笑道,“正好菜园也在后院,那就劳烦江施主了。”
堆柴的地方和菜园都离厨房不远,江无源去了不一会,便抱回大捧干柴。
“这里有一缸水,但是水里有血腥味。”冯知意皱着眉对他说。
“好。”江无源道,“我马上去打水。”
他把柴火填进炉子里,转身提起角落的水桶出门打水。
打好水后,冯知意正想烧水煮饭,他轻轻将她挡至一旁,熟练地生火、倒水、淘米、煮饭。不一会,他的衣袖和手指就染上了灶灰。
冯知意袖手站在一旁,竟无事可做。
她见惯了男人,对男人的每个细微的表情所代表的意味,都了如指掌。她能够察觉到,江无源对她并无男女之意,因而在他身边,她会有一种奇异的安心感。
梦觉也回来了,怀中的木簸箕里装满了刚刚摘下来的黄瓜、萝卜、青菜。
她正想接过梦觉手里的簸箕,江无源又一次抢在她前面,接过了簸箕,舀出清水洗菜。
梦觉左看看右看看,似乎觉得自己有些多余,找了个借口,打了壶清水给石门外的姜大夫和水叔送去了。
厨房里又一次只剩下冯知意和江无源两人。
冯知意打量着正在埋头干活的江无源,忽然说道:“你之前说你不娶妻,可是真的?”
“……真的。”
“为什么?”冯知意好奇道,“你年纪应当也不小了,为何不娶妻?”
江无源手中的动作顿了顿,终于道:“我不配。”
“上次你也是这么说。”冯知意说,“到底如何不配?”
“我是阉人。”他说,“自然不配。”
冯知意想了很多种可能,都没想到是这一种。她以为他会答没遇到心仪的人,亦或者,他根本就不喜欢女子——她在青楼的时候,也曾为了生存,和伶人争一个男人。
还可能是身负血仇,不愿成家。
总之,她怎么也没想到,他是个阉人。
冯知意以全新的眼光重新把他打量了一遍,心中不禁多了些同情。
“你为什么会……”她问。
江无源知道她在问什么,把洗净的果蔬从清水中捞出,淡然道:“小的时候,被歹人拐卖进了宫。”
“……你也真是可怜。”冯知意说。
江无源沉默不语,默默地切着洗净的叶菜。
自从知道她脸上的那颗泪痣,并非先天之后,他便越看越觉得她身上有江小银的影子。
可江小银与冯知意之间的区别,有如天堑。
江小银性子急躁,嫉恶如仇,外加胆子奇大,父亲喝醉酒对母亲动手的时候,她提起厨房里的菜刀便要保护母亲,吓得父亲夺门而逃。村子里的小孩被年纪更大的孩子欺负的时候,她也会冲上去阻拦,哪怕个头还没有对方一半高。江小银会光脚爬树,会上房揭瓦,一身皮肤晒得如同丰收的稻田,骂人时的嗓门能从村头传到村尾。
而冯知意,说话时轻言细语,眼波流转间,似有无尽情意。他没见过她步子迈大过一次,却知道她琴棋书画皆是一绝。
如果冯知意就是江小银,他无法想象,究竟是经历了什么刀削斧劈的经历,才将她塑造成这般完全相反的模样。
他只知道,那一定比他在净身房挨的那一刀,要痛上百倍,千倍。
他不敢问。
“你喜欢吃糖葫芦吗?”他低声说。
“你问这个做什么?”冯知意忽然警觉。
“……随便问问。”
冯知意过了一会才回答道:
“不,我最讨厌的就是糖葫芦。”她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冰凉的厌恶。
江无源右手的一个颤抖,令锋利的菜刀切过他左手的食指。那一刀极深,几乎可以看见粉红的血肉后瞬间露出的白骨,但他一声都没有发出,只是宛如木头那般,呆呆地继续切着菜板上的青瓜。
冯知意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继续说道:
“我以前有个哥哥,他每次去镇上回来,都会给我带一根糖葫芦。”
“我曾经很喜欢他,比喜欢父母更加喜欢。”她用一种刻意疏离在情绪外的平静口吻说道,“哪怕父母也更喜欢他,总是将所有好东西都留给他。但我还是喜欢他,因为他也最喜欢我。”
“直到有一天,他带上家里储存的所有山货前往镇上变卖,却再也没有回来。”她冷淡道,“……他抛下我们逃走了。”
“那个冬天,我们在饿死之前,先遇到三蛮的劫掠。”
“母亲被侮辱后杀害,父亲被一根竹竿捅穿,我躲在干枯的井底,逃过了一劫。大火烧了一天一夜,等我再次爬出井底,看到的只有成为焦炭的父母尸体。救了我的不是公平和正义,而是我卑劣的恐惧和求生欲。我想要活下去——哪怕要一声不吭地听着父母的惨叫渐渐消失。”
那根迅速涌出鲜血的食指,在江无源眼中渐渐模糊了。
“我恨不公的老天,恨丢下我们独自逃跑的哥哥,恨苟活的自己。”冯知意冷冷道,“所以我把自己卖给了过路的老鸨,以此报复逃走的那个人。但现在想来,实在是太愚蠢了。”
那时的心情,对她来说已太过遥远,只余下深深的钝痛,回荡在胸口中。
冯知意忽然看到已经被鲜血浸染的菜板,吃了一惊:“你的手怎么了?”
她一把推开江无源握刀的右手,将他受伤的左手从已经被鲜血染红的青瓜上拿开,又是心疼又是责怪地说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手被切这么大一道口子,你没看见吗?”
她抬起头来,撞进面具下一双泪如泉涌的眼睛。
“你……”冯知意愣住了,“你是在为我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