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卢崇信看了眼守在门口的张用,无数心腹话都不能说,怏怏道,“田午押送御马进京去了,今天走。”
从那日与田午约定联手,他一直积极奔走,联络各方想要给裴羁定罪,但裴羁根基太深,此事至今还没有结果。好的是新提拔上来的牙将史代近来天天登门拜会,一待就是一整天,言语之间颇有些投靠的意思,虽然他颇觉厌烦,又被史代缠着什么事都腾不出手来做,但史代如今是三员牙将之一,若能收服,他在魏博也就有了自己的班底,以后多的是机会对付裴羁。也只能整天相陪敷衍。
苏樱慢慢放下手中茶盏。窦晏平去了长安,如今田午也去了,她直觉是为了同一件事。
裴羁会不会去?
心跳突然快到极点,用裴则劝不动他,但这次呢,如此重大的事,他这些天早出晚归,回来也要在书房待上很久,连与她耳鬓厮磨的次数都少了很多,她能感觉到他不是不紧张,不是不牵挂。
他会不会去?“裴郎君近来在做什么?”
卢崇信看着她,不知怎么的,突然觉得她提起裴羁仿佛不像是从前那样恨之入骨,语气仿佛不一样了,心里酸涩着,不得不答道:“田昱去山中避暑,如今所有事务都是裴羁处理。”
苏樱心里一沉。若是这么着,裴羁看样子不会去。那么她的机会,就越发渺茫了。
难道就这么束手束脚,什么也不能做,眼睁睁等着吗?
“郎君回来了。”叶儿上前禀报。
苏樱起身相迎,刚到门前便看见裴羁快步走进来,目光相触的一刹那便点亮了,唇边压不住的笑意:“念念。”
苏樱走下台阶,提着裙角跑过去,扑进他怀里:“哥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是不是想我了?”
他爱她。爱一个人的时候,判断会被感情左右,她还有机会说服他离开。
腰间一紧,裴羁抱起了她。呼吸灼热着,飞快地迫近来吻她,她低呼一声搂住他的脖子,羞涩躲闪:“别这样,大天白日的,这么多人看着呢。”
看又如何,如今谁不知道,她是他的女人。裴羁打横抱起,快步走上台阶,迎着卢崇信愤怒涨红的脸,抱着苏樱进了卧房。
帘幕落下来,外面静悄悄的,想来人都已经走了,裴羁放苏樱在榻上,未及等她坐稳,急急吻住。
唇一沾到她的唇,肌肉骤然绷紧,心却异样地柔软下来。这些天日日奔忙,与她相守的时间屈指可守,难得今日偷闲回来看她,而且她这么好,也正想着他。
简直要让他感激了。紧紧抱住,竭尽全力亲吻,在间隙里喃喃说着:“念念,我的好念念。”
“好哥哥,”苏樱在近乎窒息的亲吻里极力抽身,带着微微的喘,“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近来总是忙,还总心神不宁的。”
他竟如此明显吗?也是,瞒得了谁,也瞒不过她,枕边之人,心爱之人,而且她如今,也如此关切他。感激着,热切着,那吻落下来,沿着天鹅般细长的颈,一点点游弋:“无妨,我能应付。”
“哥哥,”苏樱被迫后仰着承受,被他的热情挟裹,语声也带了战栗,“你不要管我,该做什么就去做吧,我能照顾好自己。”
裴羁猛地顿住。无数狐疑,无数犹豫,又有无数感激,心情复杂到了极点,她喘息着追过来,勾着他的脖子,柔软红唇吻住他,声音模糊在唇舌间:“哥哥,我知道你有事要办,我看得出来,你去吧,就当是为了我。”
辗转,迎送,这亲吻不同往日,她从不曾对他如此主动。两耳都起了嗡鸣,她柔软的手突然滑进来,贴住他的皮肤,轻轻捻一下,所有的抵抗都在此时崩塌,裴羁长长吐一口气,抱紧了,扯落金钩。
碧纱帐失了束缚,悄无声息落下。
第76章
苏樱挟裹在裴羁近乎癫狂的激情里, 怎么也不能挣脱。
像疯狂生长的藤蔓,片刻间已死死缠住,让人无法冷静, 无处逃避, 就连呼吸也被迫随着他的节奏, 急促着, 自己也听得见沉重的回声, 夹在窗外的蝉鸣声中, 一声声催人烦躁。
这不是她的本意,她只是想哄哄他, 用点小巧手段让他离开, 她还不准备献出自己, 上次的痛苦和屈辱至今她还清楚地记得, 就连那时窗外的斑鸠叫声,也仿佛重又回响在耳边。
不能反抗,会被他看出破绽, 苏樱极小幅度地躲闪着,在间隙里求恳:“好哥哥, 你别这样, 我怕。”
“不怕。”裴羁紧紧握住她的脸,虔诚着, 又强势地不容推拒, 那吻早已不满足只是浅尝, 流连, 深入, 只想将上次来不及探索的每一处都探索到,“我们从前做过的, 我很想。”
做过的,刻骨铭心,他想了太久了,让她在他之上,斯开他的衣袍,带领他,掌控他,想让她的黑发贴着他摇荡,想看她的耳尖为他嫣红,想让她像他一样神魂d倒,在无数个黑夜里一遍遍回味,怎么都克制不住想要她的心。
苏樱猝不及防,飞红了脸颊。万没想到他竟然这么肆无忌惮地说出了口,窘迫着逃开,又被他抓回来,牙齿咬合处,蝴蝶盘扣无声落下,他灼热的呼吸扑在她领口处:“念念,就一次,我们是夫妻,夫妻之间,什么都能做的。”
脸颊发着烫,苏樱极力想要推开他:“你快走吧,我知道你有要紧事,别犹豫了,去吧。”
有什么要紧事?此刻最要紧的事,便是她。迫切着,那些放纵的念想跳荡着,裴羁握住她的手,让她抓他的衣带,扌止落。
圆领袍应声而开,夏衣薄透,隔着中单依稀看见绷紧的胸膛,苏樱推他一把又被他抓住,他握住她的手向他心口,顺着衣襟又是一扯。
苏樱急急转开脸,余光瞥见有什么光亮兀地一闪,顺着他的衣襟当啷一声掉在床下,骨碌碌滚出去。
身子一轻,裴羁抱着她下了床,他疾步追着,抓住了那东西,苏樱看清楚了,是枚铜钱。上次她逃出长安时,留给他的。
那些屈辱痛苦的过往仿佛一下子有了实体,凝固在这小小一枚铜钱上,刺痛她的双眼。他急急将铜钱压在衾褥底下,想是心虚,一句话也不曾说,苏樱在尖锐的恨意中猛地将他一推,裴羁跌坐在床上。
抬头,看见她流丽的轮廓,她居高临下俯视着他,双手抓住他的领口,冰冷的口吻:“你想这样?”
想,想过太多次了。裴羁说不出话,在难耐中微微仰头看她,她双手用力一扯。
嗤啦一声,中衣破开,裴羁在突如其来的惊讶和异样的刺激中闭上眼,微凉的皮肤毫无阻碍触到空气,她忽地低头,咬住他的脖子。
似舔,似咬,不很疼,但是痒,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痒,让人煎熬难耐,裴羁低低叫了一声,苏樱伸手,捂住他的嘴。
厌倦,恨怒,不得不如此,只想快些结束。一次是做,两次也是,最坏的她都已经经历过了,假如有效,再多一次,她也能忍。
他却顺势吻她的手心,喑哑着嗓子催她:“再咬。”
恨意再无法抑制,苏樱狠狠咬住他的脖子。
裴羁又叫了一声。目光迷离着,透过垂下的睫毛看她,她咬得很重,丝毫不曾留情,唇上沾了他的血,炫目得如同妖异,让他整个人都为之癫狂,再也无法忍耐,迫切着想要得到:“念念。”
来吧。掌控他,牵引他,让他臣服,让他匍匐在她脚下,供奉,膜拜。
抗拒着,苏樱又不得不追随他。皮肤被他攥出了红红的印痕,他这样投入,竟让她渐渐也生出异样,在发紧的呼吸中断续问他:“你要办的,是不是,朝廷的大事?”
裴羁无暇回答,所有的注意力全都被她占据,她的黑发又开始摇荡,凉凉地撩着他,痒,馋,勾起一波又一波战栗,她忽地握住他的脸,他不由自主睁开眼睛,她吻上来:“哥哥,去吧,等你回来,我们就成亲。”
来不及想,此时便是她要他的命,他也会双手奉上。裴羁脱口答道:“好。”
她想让他走,他就遂她的心愿,何必在乎她什么用意,是真是假。就算是假的,只要留她在身边一辈子,假的也就成了真的。
心上的大石突然消失,又仿佛只是换了块新的压着,她不再说话,随着他的把握起伏,厮磨得久了,她长长吐一口气,软软向后仰下,裴羁急急托住她的要,在交替上下的间隙里,看见她微蹙的眉头,迷茫晦涩的眼,让他心里突地一跳,随即她闭上眼攀住他,双双倒下。
无休无止,鼓荡着疾风,骤雨。因为脆弱不确定而愈发珍贵,让人神魂俱失。裴羁在沉沦着,或许她忘了过去,但她总会记得现在,记得他们此刻。
哪怕是恨,只要她恨的是我。只要她别离开我。
指尖发着颤,苏樱摸到他要间初愈的伤疤。他不知疲倦,她在震颤中哑着嗓子,或许,是入戏太深的缘故吧。
……
蝉鸣一声接着一声,打破昏沉的梦境,苏樱慢慢睁开眼,看见了裴羁。
衣衫已经穿得整齐,隔着帐子发现她醒了,急急走过来。
“哥哥。”苏樱唤了一声,才发觉嗓子哑得厉害,在羞耻中转开脸朝着床里,他打起帐子握住她的手:“睡吧,我让人拿粘杆去粘了,不会吵到你。”
似是回应他的话,那燥热的蝉鸣声突然停住,他顺势坐在床边,苏樱突然有些怕,怕他又要如何,他实在精力旺盛到让人发怵。急急缩回手:“你什么时候走?”
裴羁顿了顿,沉默着,重又握住她的手。她垂着眼不肯看他,累坏了,手指发着颤,露在薄被外的肌肤上一处处嫣红的印痕。这是他们欢/愉的见证。她在这样极致的欢/愉过后,第一句话竟是问他什么时候走。
“哥哥,”苏樱再又缩回手,觉得身上粘得很,不知是汗还是别的什么,着急着只是想清洗,“你快去忙吧,我想沐浴。”
裴羁扶她起来,拿过寝衣给她披上。身体不再是亲密无间,她言语中的冷淡便容易觉察,在翻腾的心绪中扬声吩咐道:“烧些水,娘子要沐浴。”
外面阿周应了一声,匆匆走了,裴羁抱起苏樱:“我须得向节度使交代一声,然后再走。”
“你千万小心。”她靠在他怀里,嘶哑着嗓子,“我等你回来。”
那些疑虑突然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裴羁在感激中吻住她的唇:“好。”
他会平安回来的,她还在等着他。
热水烧好了,裴羁抱她去了净房,看着诸事安排妥当后匆匆离开,苏樱候着他的脚步声消失在外面,急急起身。
兜头冲了几盆水,觉得身上的脏污都去掉了,这才迈进浴桶。
慢慢沉下去,没顶的温水无孔不入地包裹着,将那些疲惫压抑一点点甩脱。只要结果是好的,也可以不必在乎过程吧。至少这次,不像上次那么痛苦。
身后叶儿拿水勺细细给她冲着头发,苏樱压低声音:“得空去找一下卢崇信,就说我要避子汤。”
半晌才听叶儿应了声:“好。”
苏樱回头,叶儿红着眼睛看她:“娘子。”
“没事。”苏樱抚了抚她的头发,至少这次,她再不会因为一个可能到来的孩子担惊受怕。结果总还是好的。
府门外,裴羁催马快行,低低吩咐着张用:“无论什么情况都不要离开娘子,哪怕我出了事。若一切顺利,我初五之前必定返来,若有变故,会有人持我的印信来找你,到时候你与来人一道,护送娘子离开魏州。”
张用怎么也放心不下:“让我跟着郎君吧,娘子这边有吴藏,还有田节度的亲兵,不会有事的。”
若是有事,田昱或者会庇护他,但必然不会尽心庇护她。田昱太求保全自身,也从来都不赞成这桩婚事。裴羁沉声道:“你与吴藏都留下,一定要万无一失。”
张用还想再说,他摆手止住,一径奔向节度使府。
半个时辰后。
裴羁在府门外上马,握紧苏樱的手:“念念,我走了。”
幕府诸般事务安排妥当,也遣人向田昱告了假,时辰已经不早,快马加鞭昼夜不停,最快也只是明天下午入京。
苏樱仰头看他,日光强烈,照得处都是白亮的光影,他的脸在光影里有些看不清:“哥哥,你千万小心。”
“你也千万小心。”裴羁低头在她额上一吻,爱恋缠绵着,不得不狠下心肠,“我走了。”
“哥哥,”苏樱抓住他的辔头,“若是……饶四弟一命吧,他很可怜。”
她不清楚将要发生什么,只是直觉对于卢崇信不会是好事,况且她逃了,裴羁必然也会迁怒于卢崇信,她得给卢崇信留条后路。
裴羁压着眉,猜测着她的用意,又不愿细想,许久:“好。”
“好哥哥,”苏樱松一口气,握了握他的手,“走吧,千万保重。”
他纵马离开,苏樱安静地看着,他突然又拨马回来,萧萧肃肃的身形映着白亮的日光,让她突然有一刹那想起窦晏平,那时候他也是这样去而复返,与她告别。谁能想到一别之后,人事全非。
裴羁一霎时奔到近前,从马背上俯身,切切叮嘱:“若有变故,会有人接应你出魏州,来人会拿着我的印信,送你去安全的地方。”
若有变故,他杀身殉道,但她会活下去。
不,不能有变故,他承担不起变故的后果,他的身后还有她,这件事,无论如何都得办成。情绪突然激荡,裴羁跳下马,拥她入怀,紧紧吻住:“等我。”
这吻一刹那热烈,苏樱觉得晕眩,恍惚着神思,他很快放开她,喑哑着声音:“我走了。”
扬鞭催马,这一次没再回头,一径奔向远方。
太阳毒得很,到处都是虚晃的白,苏樱在无法言说的情绪中懒懒转回身,身后有人唤:“姐姐!”
卢崇信来了,怀里掩着药瓶,发红的眼梢:“姐姐,我来了。”
“裴郎君家中有事要回去一趟,”苏樱定定神,“你随我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裴羁走了,到长安快马兼程一天半能到,也许那要紧的大事就在这几天进行,留她的时间不多,必须抓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