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是要为他找大夫的,可他说能救他的只有你。”宋毓川道。
“他还想活?”陆轻染嗤了一声。
“这话什么意思?”宋毓川不解。
“我现下写个方子,劳烦宋寺卿赶快派人去药堂。”
“夫人知他中的什么毒?”
“嗯。”
眼下没有纸笔,宋毓川让她只管说,他会记下,等会儿写下来让属下拿着去药堂。
陆轻染说了十几种药材,宋毓川听完后赶忙去了。
监牢里,只剩下他俩了。
陆轻染看向裴九思,他依旧笑着,只是这笑带着自嘲,眼神也是空洞的。
地上有饭盒,饭菜洒了一地。
陆轻染绕过满地的狼藉,走到裴九思跟前。他面前放着一大碗,里面还剩半碗面,而面里有毒。
她六个月的身子了,根本蹲不下,只能撑着墙跪坐下来。
“你干脆把这一碗面都吃完,也就不用劳我走这一趟了。”
裴九思听到这声,转头看向她。
“我最喜欢她擀的面……她说为了给我做这碗面……忙活了两个时辰……怕凉了怕洒了……跑着来的……她催我趁热吃……”
“你猜到有毒了吧?”
“可这碗面太香了……她已经好久不给我做了……”
听着这话,陆轻染心下一阵酸涩。
裴九思是先皇后唯一的孩子,但先皇后在生下他不久就去世了,是奶娘日夜照顾他,将他带大的。
在他心里,对奶娘的感情可能比亲娘都深。
他在赌,赌奶娘不会往他最爱吃的面里下毒,但他赌输了。
陆轻染又问他:“还想活吗?”
裴九思靠着墙,却是许久没有说话。
陆轻染也不催,在他旁边坐下,他本身就中毒了,再加上这面里的毒,不需太久,便会彻底杀死他。
可他的命,由他做主。
陆轻染太累了,靠着墙竟睡了过去。
应该没睡多久吧,她醒来时正靠着裴九思。想到什么,她忙转身,见他已经闭上了眼睛。
陆轻染一惊,忙去探他的鼻息。
“活着挺没意思的。”他睁开眼看向她。
陆轻染收回手,冷嗤一声:“但我想活着,为我自己,更为我的孩子。”
裴九思看向她的肚子,那沉寂的眸子微微颤动了一下。
许久,他摇头笑了笑,“劳烦陆姑娘为本王解毒吧。”
陆轻染暗暗松了口气,想跪起身,但因为身子太笨重,一下没起来。裴九思伸手过去,将她扶了起来。
陆轻染看了裴九思一眼,接诊拿住针包,先为他逼毒。在她行针的时候,宋毓川将熬好的解毒汤药也送了过来。
等逼出毒,再喝了解药汤清理了余毒,裴九思的脸色终于好了一些。
“邢夫人……”宋毓川顿了一下,“她撞墙自杀了。”
裴九思闭了闭眼,“老宋,你帮我将她安葬在邢青坟旁吧。”
“好。”
这一番折磨,裴九思虚弱了许多,连靠墙的力气都没有了。
“洞房那晚,往我酒里下催情的是赵焱。”他道。
宋毓川大吃一惊,“怎么会是他!”
“他是为了仙羽。”
“仙羽?那个舞姬?难道她是太子的人?”
裴九思摇头,“不知,对方的尾巴还没露出来。”
对方的尾巴没有露出来,所以需继续往下查,如今已不仅仅只是为裴九思证清白了。
从监牢出来,陆轻染只觉头重脚轻,段嬷嬷上前扶住她。
“宋大人为咱们准备了马车。”
陆轻染点头,由段嬷嬷扶着出了官衙大门。
门前停着一辆马车,段嬷嬷扶着她坐上去。
马车启动,陆轻染闭上眼睛,她不能倒下,必须咬牙挺过这几日。迷迷糊糊的时候,段嬷嬷突然说了一句。
“不对,这不是回侯府的路。”
陆轻染心下一紧,忙睁开眼,而段嬷嬷已经出去了。外面很快传来打斗声,而马车也加快了速度。
她有些坐不稳,两只手撑着,才勉强不让自己撞到车厢。倒是没有走多久,马车猛地停下。
陆轻染先呼出两口气,接着打开车帘,见陆之远赫然站在几步远的地方。
她眉头皱起,“父亲若是想女儿了,派人去侯府知会一声就是,女儿自会回家来看望您,何至于弄这么一出。”
陆之远冷眸看着陆轻染,“既然都到家门口了,你还不下车?”
“已经这么晚了,女儿还是应该先回侯府。”
陆之远眯眼,“你要是聪明就自己下马车,省得我让他们动手。”
陆轻染暗暗握了握拳头,自出事后,她还没和陆之远对峙过。一来陆之远并未将她放眼里,二来她也刻意躲着,因知道自己还没有与他对抗的本事。
可陆之远实在谨慎,心也实在够狠,没有给她机会翻身,便要将她处理掉了。
见她迟迟不下车,陆之远没了耐心,让两名属下上前。
“我自己下车。”
陆轻染忙道,让他们动手,她这身子骨可受不住。
撑着双臂下车,陆轻染往胡同口看了一眼,段嬷嬷还没有摆脱那些人追上来。
陆之远先转身往府里走,陆轻染只能跟上。
这里是国公府的后门,四下寂静,一条路越走越黑。
沿着廊子走到后院的兰心湖,湖水竟然真的干了。陆轻染心下有不好预感,果然很快就来到了那柴房前。
这是安姨娘被害的地方,陆之远想用同样的方式杀死她!
第34章 绝望
“父亲这是什么意思?”
陆轻染克制住心底的恐惧问道。
陆之远转身看向她,脸色冷沉,“为父原想给你一条生路的,是你自己不要。”
陆轻染抿嘴,“所以父亲让我嫁给谢绪,只是将我当做棋子,扳倒九殿下?”
陆之远垂眸,“你是我的女儿,为国公府牺牲是应该的。”
“呵,国公府没有将我养大,凭什么要我为它牺牲?陆婉柔呢,她不是你们亲生的,她占据我的身份,享受了荣华富贵,难道不该她牺牲?”
“我自有我的理由。”
“你的理由无非就是她也是你亲生的!”
陆之远面露震惊,“谁告诉你的?”
“猜的,但显然我猜对了。”
陆之远冷哼一声:“也无妨,总归你没有机会泄露出去了。”
说着陆之远走到陆轻染跟前,用力将她一推,推到了柴房里。
“你姨娘死在这儿,你便与她做个伴儿吧!”
陆轻染踉跄的撞到柴火堆上,她慌忙回身,柴房的门已经合上了。她只看了一眼陆之远的脸,是阴毒的,是透着杀意的。
门一关上,柴房彻底黑下来,伸手不见五指。
陆轻染想到姨娘死的那一幕,身子不住的发抖。她还没能为姨娘报仇,自己却也陷入了这样的境地。
不行,不能慌!
陆轻染努力让自己克制住心底的恐惧,眼下没有办法,她得先睡一觉,睡饱了才有精力自救。
这一夜又冷又难受,自是没有睡好。
天亮了,从窗户的缝隙透进来一丝丝光亮。
早上会有下人过来洒扫,相信陆之远应该是瞒着白氏的。她心下生出一点希望,希望白氏看在母女一场的情分上救她。
这样想着,她用力敲打木窗。
也不知敲了多久,外面终于有人回应她了。
“谁,谁在里面?”一个小婢女问道。
陆轻染忙道:“我是大姑娘,你快去告诉夫人,说我在这里。”
“大姑娘?您怎么在这儿?”
“我被恶人困在这儿了,总之你先去告诉夫人。等我从这里出来,定会重重奖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