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隆和一笑:“你喊我一声隆哥哥,我就告诉你。”
觅瑜:“……”他果然是来捉弄她的。
“怎么,不愿意?”见她迟迟不应声,盛隆和也不恼,依然笑着,起身作势欲离开,“那你自个在这里苦思冥想吧,我先去书房那边处理事情了。”
“隆哥哥!”觅瑜连忙唤道,伸出双手,半拉半握住他的手掌,软声撒娇,“你就别再逗弄瑜儿了……快告诉瑜儿,我该怎么做?”
盛隆和含笑回握住她的手,坐到她的身边,搂住她的腰,微一用力,将她抱入怀里。
“方法很简单。后日,三清观会举行斋醮,届时,我只需随意寻个借口带你上香,他则早早在观内等候,不就能见了?”
觅瑜坐在他的大腿上,闻言道:“但是,太子与太子妃进观上香,必然要清退闲杂人等……”
“谁说我们要大张旗鼓地去?”他把玩着她娇软小巧的手掌,“就像上回去正虚观一样,我们悄悄地去。”
她由着他与她十指交缠,描摹她的指缝:“但三清观不比正虚观,往来多是达官贵人,我们很有可能被认出来……”
“所以在斋醮日去。”他道,“三清观于每月初一举行斋醮,行仪时,正殿会闭门谢客,只留纯阳、清虚二殿,香客会大大减少,清净许多。”
觅瑜明白了:“原来如此。”
她本想称赞他思虑周到,话至唇边,忽然想起一事,改口道:“那么,高小公子要如何知道,到时在三清观与我们会面?”
盛隆和道:“我自会派人去通知他。”
她奇道:“那你为何不直接将他请来东宫,在书房里问他,继而转述给我呢?”
他道:“他无官无职,我贸然召他来东宫,恐会引起他人注意,不妥。”
觅瑜被他提醒了,恍然明白过来。
也是他不好,在她跟前一直维持着盛隆和的模样,让她差点忘记了他的太子身份,不可随性举止。
她继续询问:“那你为何不在外头见他一面,询问他,再回来告诉我呢?”
盛隆和看着她,微微一笑:“自然是因为我心有所感,怀疑你想知道的不仅仅这一件事,还有别的事情,你想要问他——是也不是?”
觅瑜一惊,有些心虚地笑了笑:“隆哥哥总是这般聪慧……”
他松开她的手,抚上她的脸颊,轻轻拍拍:“说好话时知道喊我哥哥了?看来你也不是全然的一窍不通嘛。”
她娇唤:“隆哥哥……”
盛隆和亲了一下她的唇,一触即分,只留下些许温热的气息。
“放心,我不会怪罪你,也不会问你想知道什么,只有一个要求。”
觅瑜正自意犹未尽,犹豫要不要亲回去,听闻他此言,连忙压下旖旎的心思,询问:“什么要求?”
他道:“在三清观时,你要时刻跟随在我的身边,不能乱跑。”
她一怔:“为何?可是三清观——”
“与三清观没关系。”他道,“虽然它也不见得有多么干净,但我只是单纯地不想让你离开自己的视线。不仅仅是三清观,其余的地方也一样。”
觅瑜娇嗔着微笑起来:“……专横。”
盛隆和没有半分羞愧,坦然应下:“是啊,我不是早就说过吗,我专横独断,我行我素,从来只顾自己,不管旁人。”
她含着春露蕴情的笑,故意问他:“我在你心中,也属于旁人吗?”
盛隆和同样笑着,凑近她,再次印下一吻:“你觉得呢……?”
觅瑜没有回答。
她坐在他的大腿上,软身贴着他的胸膛,顺着他的意思绽放轻摇,陷入他缠绵的深吻中,心神俱醉。
……
九月初一,三清观举行斋醮科仪。
盛隆和携觅瑜进观上香,祝祷海晏河清。
祈毕,两人由一名小道带领,去往配殿厢房。
高守文正在里面等候,见到他们,忙忙起身行礼:“见过——”
盛隆和免了他的礼:“今日叫你来此,是因为内子有话相询。”
高守文恭敬应道:“是,草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盛隆和看向觅瑜,温言笑道:“你好生问吧,注意时辰,别太久了。”
觅瑜乖巧地点点头:“嗯,我知道。”
看着盛隆和转身离开厢房的身影,高守文惊愕不已,显然是没想到会来这么一出。
“高小公子。”觅瑜柔声启唇,“我——”
她的话似乎惊到了高守文,他连连往后退去两步,与她拉开本就疏远的距离,仿佛遇到了什么洪水猛兽。
这还没有完,他低下头,不敢直视她,磕磕绊绊地道:“太子妃!这、这——殿下他为何——”
觅瑜被他的反应逗笑了,莞尔道:“高小公子不必惊慌,本宫只是有些话想问问你,至于殿下,是特意给我们留出空间的。”
高守文仍旧低着头,不敢看她一眼:“太子妃有话,草民必当竭诚回答,殿下何需——何需——”
觅瑜道:“自然是因为有些话,殿下不方便听。”
高守文受到的惊吓更大了:“太子妃?”
“请高小公子宽心,不是什么紧要的问题。”觅瑜安抚,“本宫只是想问,当初,公子是如何与身为奇王的殿下结识的?”
闻言,高守文先是一呆,接着放松下来,道:“原来太子妃是想问这事……难怪……”看来是理解了盛隆和离开的举动。
的确,在他人眼里,太子一直是太子,奇王尚未出现,有关于奇王的事情,自然不好当着太子的面询问。
高守文维持着垂首敛目的姿势,回忆道:“草民与殿下相识,是在三年前的一个冬日,草民在拜访太乙宫的途中,不幸于山中迷路……”
太乙山深林莽莽,夏日树荫遮天,冬日白雪绝径,初来乍到者极易迷失方向。
高守文不记得自己在山中走了多久,只知道他走得全身发沉,四肢僵硬,不知是累得麻木,还是被冻得失去了知觉。
就在他以为会冻死在这雪山之中时,忽见一道人影自不远处经过,他连忙高喊救命。
来人听见他的呼喊,步伐微停,转道朝他走近。
他定睛一瞧,发现对方是一名与他年纪相仿的男子,穿着打扮既像道士,又不像,神情颇为怡然自得,在看清他后挑了挑眉,问出三个字:“迷路了?”
他连连点头,道明来意。
对方听了之后,思索片刻,似是在考虑要不要救他,最终道:“算你走运,遇上了我。走吧,我带你去太乙宫。”
他大喜过望,连声道谢,跟着来人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
途中,两人交换姓名。他得知对方竟是奇王殿下,不由大吃一惊,差点崴了脚,摔一个狗啃泥。
奇王看着他滑稽的模样,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就你这弱不禁风的身板,也敢在冬天来太乙宫,你怎么想的?”
他讪讪回话:“草民、草民心中有一疑惑,希望能够得到砚冰道长的指点,遂特意前来求教……”
砚冰道人为紫霄真人入室弟子,以卜卦解签著称,在长安颇有名气,从辈分上算,还是奇王的师伯,当然,彼时的高守文并不清楚。
“原来如此。”奇王表示了解,随口询问,“你有什么疑惑?”
他吭哧着回答:“草民……自小翻阅经书,自觉看透世事,无论遇到何种情况,都告诫自己不必执着,但——”
“草民心中……有一姑娘,数日前,她询问草民,是否愿意娶她,草民……拒绝了……”
听到这里,奇王殿下脚步一顿,看向他,发出疑问:“你的心上人问你愿不愿意娶她,你拒绝了?”
“……是。”
奇王殿下嗤笑:“我看你不该来太乙宫找道长,而该去医馆寻大夫,治治脑子。”
他苦涩一笑:“草民知道,不该辜负她的心意。可是……我身无长物,她嫁给我,不会有任何好结果,不如嫁给别人,至少……能护住她……”
奇王殿下看起来没兴趣知道他的伤心往事,心不在焉地询问:“既然你想得这样清楚,又为何来太乙宫?”
他道:“草民原想着,世事如烟,人生幻梦,不必为此争什么、求什么。这世间万物,皆如指间沙,握得再紧,也终究会流逝……”
“我娶她与否,都是一样的,她嫁不嫁给我,也是一样的……”
“然而,当我得知她真的准备嫁给别人时,我的心——却像被大锤重重击了一下,痛苦难当——”
“我知道我不该这样,我应该看开,应该想明白、想通透,但我——我——所以,草民想拜访太乙宫,寻求砚冰道长解惑。”
他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通,这些话在他心中压抑许久,今日终于有机会倾吐,不由得感到一阵轻松。
可惜奇王殿下没听进去,只注意到了他的头一句话。
“世事如烟,人生幻梦吗?”奇王殿下微微一笑,道,“这话挺有意思。”
第104章
“……自那之后, 草民就与奇王殿下结识了。”高守文结束了讲述。
觅瑜听罢,询问:“殿下很在意公子所言的,‘世事如烟, 人生幻梦’, 这一句话吗?”
高守文没有把话说死:“殿下当时看起来是有些在意, 但之后皆未曾提及,直到几个月前在刑部大堂上,才以此询问草民。”
“是吗……”她应了一声,心下暗生思量。
面上, 她继续道:“本宫冒昧询问公子,为何会有此种感悟?毕竟,以公子的身世, 不应该生出这等出世之心。”
高守文迟疑一瞬, 回答:“草民……不过是看多了经书典籍, 听多了故事,才有此感悟罢了, 并非草民真正悟出的道理,让太子妃见笑了。”
自从成为太子妃后,觅瑜鉴貌辨色的本领提升了不少,譬如此刻, 她就看出,高守文没有说实话。
她试图摆出上位者的威严:“此话当真?高小公子, 本宫希望你能说实话。”
可惜她的慑人程度远远不及她的夫君, 高守文的回答没有任何改变,甚至连神情都没变, 恭敬地道:“太子妃明鉴,草民说的都是实话。”
让她颇为郁闷, 心想,难不成还是要靠盛隆和?她怎么就这么没用呢……
好在下一刻,高守文给出了不同的反应。
他微微一笑,笑容里有苦涩,也有怅惘,似一名饱受风霜的老者。
“太子妃莫要听草民说出此言,就以为草民彻悟世事,实则,草民根本没有悟过,不然也不会酿下种种大错……”
觅瑜知道,他口中的大错,指的是当年拒绝许娉婷一事,他约莫是把后者遭遇不幸的罪责,揽到了他自己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