觅瑜面色潮红地回想着书里的各种描写。
山路行半,赵氏因脚扭伤,不能行,偶遇太子。
赵氏花容月貌,身姿曼妙,笑时如山茶花开,朝露在鬓。
太子见即惊为天人,带赵氏回太乙宫,置于内寝,斟茶请品。
赵氏谢过,品茶一刻,忽觉头晕,欲起身而不得。
太子揽佳人在怀,宽解衣袍……惊喜得知,赵氏尚为女儿身,原来汝南郡王有疾,自娶妻后不曾圆房……
赵氏惊惧泣泪,哀求无果……雪肤嫣然,落红床笫……音柔婉转,娇啼不歇……床榻响动,嘈切不停,晃如烛火,沉浮红浪……
这还是简化过的,书里描写得更加详细,什么“肤漫绯色”、“玉柔伸张”……简直就是艳情春宫!
再往后看,情节更加曲折离奇——
后三日,赵氏皆在太子房中,其身如浮萍破碎,心中悔恨愈甚,几生死志。太子言:若自戕,便以夫家及母家陪葬。赵氏含泪饮恨,曲意逢迎。
第四日,奇王至太乙宫,太子相迎。
赵氏所藏内寝乃太子私室,除却太子与奇王,旁人不可擅入。奇王入内,见榻上美人,惊之。
赵氏亦惊,因太子与奇王乃双生兄弟,长相亦同。陡见太子模样入内,赵氏娇躯颤抖,不愿白日三度侍奉。经释,方知来者何人。
赵氏滚落下榻,泣泪跪地求救。奇王见美心喜,扶起赵氏,言语亲切,问得赵氏出身姓名,口称王妃。
奇王带赵氏离宫,车辚马萧。赵氏福身相谢,奇王含笑再扶,言:王妃若真要谢本王,不如与本王一度春风。王妃天人之姿,得兄长金屋藏娇,想必滋味甚妙。若不愿近日之事流出,还请王妃委身一顾。
才出虎穴又入狼口,赵氏懊悔绝望之至,不得已软腰应是……檀香泌盛……雨打荷花……赵氏大为呜咽……
潮毕,奇王绕指赵氏一缕青丝,含笑亲泽,曰:王妃果真甚妙。
赵氏泣泪不停……
这这这——这是什么歪门邪书!
觅瑜翻书的手微微颤抖。
如果不是这本书的来历成谜,上头所写的除了艳情春宫之外,还有更令人在意的内容,她发誓,她一定会把它烧了,烧得一干二净。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抱有什么样的目的,才会写出这种——这种邪书!
“她”被“太子”和“奇王”看中,被他们兄弟二人强迫也就算了,好不容易回到郡王府,过了一段安生日子、哦,不算安生,“她”一直梦见那对兄弟,梦回那段可怖的日子,在梦中被迫承受云雨。
虽然觅瑜也不知道书里为什么特意要写这笔,但既为艳情春宫,想来重点便在这些男女之事上。
两个月后,赵氏被诊出怀有身孕,然而汝南郡王身患隐疾,从未与赵氏圆房,又何来喜讯?太妃由此判赵氏不贞,逼郡王将其休弃出府。
赵氏回到娘家,将心中委屈诉与爹娘。双亲大感爱怜,愿将爱女养在家中,并打落腹中孽种。
然而,就在赵氏即将服药之际,宫中忽然来人宣读圣旨,将她许给奇王,是为奇王妃。
当夜,奇王翻窗进入赵氏闺房,欲行偷香窃玉之举。赵氏惊吓万分,不得已告知有孕一事,奇王方展笑颜,道他一早知晓,是特意求了圣旨,让她嫁给他,成为奇王妃的。
乃曰:当日唤娘子一声王妃,便是存了此心。小王对娘子一往情深,望娘子垂怜一二,小王定好生厚待娘子,不离不弃。
朦胧月光之下,奇王凑近赵氏,握住佳人柔荑,沉入又一通混乱春宵。赵氏软言恳求顾念腹中胎儿,奇王置若罔闻……
十日后,奇王大婚,迎娶王妃赵氏。
新婚当夜,太子留宿,与胞弟同享娇妻……王妃哭求不应,委曲求全,心中大恨……
翌日,奇王携王妃进宫谢恩。王妃经历一夜云雨,风流情怯,人比花娇。帝见之,目含惊艳,凝睇王妃雪颈香肩——
看到这里,觅瑜再忍不住,扔下书册,迭声唤侍女送来梅子汤,一口气饮下半盏,方压住胸中生起的恶心作呕之意。
她尤嫌不足,又叫人打水进来,她要好好净一净面,冷静冷静。
慕荷端着鱼洗进来时,盛瞻和的身影也出现在了室内。
看见她这番情状,他关切地上前询问:“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可是身子不舒服?”
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欲抚上她的脸庞,试探她可有发热。
觅瑜心尖一颤,下意识往后躲了躲,避开了他的手。
盛瞻和一愣。
觅瑜也同样愣住了,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蠢事,不由得在心中大骂糊涂,她怎么能把他和书中人弄混呢?
她忙忙起身道歉:“对不起瞻郎,我、我不是——”
盛瞻和打断了她的话。
他揽过她的腰,伸手贴上她的脸颊,蹙眉道:“你的脸好烫,可是在外头吹了风,受凉了?还是受昨日的茶水影响?你还好吗?”
他的掌心微凉,带着稍许粗粝感,让觅瑜脸上潮红愈甚。
她想起书里的一个段落,同样也是“他”搂着“她”,试探“她”可有发热,但紧接着,“他”就取过冰凉的玉石,推入“她”的、“她”的……
停!停下来!不能再想!她不是书里的赵氏,他也不是书里的太子,不能混为一谈——!
最重要的是他开始皱眉,疑心她遇到了什么事,她若不想把脸面丢光,就不能沉浸在那本邪书里,以免被他察觉端倪——
不等觅瑜镇定心神,想出合适的回答,盛瞻和就转过头,质问她的贴身侍女:“你们是怎么照顾的太子妃?孤不过离开半日,太子妃便成了这般?”
二女连忙下跪请罪,慕荷甚至吓得差点打翻刚放下的鱼洗。
“殿下恕罪!奴婢照顾太子妃不力,是奴婢的错!奴婢知罪!”
“太子妃之前去了何处?可有吹风淋雨?”
“回禀殿下,太子妃一直在房中读书,不曾离开……”
被“读书”二字挑动心弦,觅瑜一个激灵,彻底回神,正想张口把话题引开,盛瞻和就已是顺着侍女的话,偏头看向桌案。
她方才所看的书并未收起,只是匆匆合上,歪掷一边,他一眼就瞧见了。
眼见他的视线在书上停留,觅瑜紧张不已,想收起书,但被盛瞻和先行一步,拿过书,翻看起来。
约莫是不觉得她看书会看得发热,他的举动很随意,不带有任何目的,不过是略翻一翻。
但在一瞥之后,他的目光就定住了。
觅瑜紧张之情愈甚,不知怎么地脱口而出:“不是我写的!”
盛瞻和的神情一顿。
他缓缓抬起眸,看向她。
觅瑜的脸色一阵红白交加,心似秋风中的落叶,萧瑟、绝望,了无生气。
室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青黛与慕荷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伏身叩首,不敢抬头,亦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觅瑜也想跪在地上,避开盛瞻和的视线,把自己埋进地里。
她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不明白自己在刚才怎么昏了头,说出那样一句话。
不,她更不明白的是这本书,这本歪门邪书,为什么会写这样的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案头,又为什么会叫她看见,也叫他看见。
这一定是正虚观的阴谋,因为她识破了他们的诡计,坏了他们的好事,所以他们连夜编撰邪书,买通东宫侍从,送到她的房里,以此来陷害她——
不然她想不通,她真的想不通。
怎么会有这种书呢?
写她与太子还有奇王的香艳闺事,并且写得详实无比,仿佛亲眼所见,过程一笔不落,连“她”的心中所想都写出来了,这——这是要她的命啊!
第33章
盛瞻和屏退侍女, 凭案而坐,示意觅瑜也坐下。
觅瑜不敢坐。
他又温和地道了一声:“坐下吧。”
她才略带僵硬地应首,坐姿拘谨, 不敢有丝毫放松。
看着她的模样, 盛瞻和似乎微笑了一下, 不过觅瑜不敢确定,因为他的笑容很浅,转瞬即逝。
他合上书,看向她。
没有说话, 只是看着。
却让觅瑜愈感不安,似有惊雷掠过肌肤,引起一阵发麻。
她绞着锦绣宫裙, 硬着头皮开口:“瞻、瞻郎明鉴, 此书并非——”
“我知道。”盛瞻和平静地打断她的话, “这本书不是你写的。”
觅瑜如蒙大赦:“正是!此书不知因何缘故出现在案头,纱儿一时好奇, 便翻开看了,不曾想是这般、这般——”
她涨红了脸,说不出下文。
先时被窘迫之情压住的羞涩一股涌上,冲击着她的心湖。
她想起书里描写的那些场景, 那些香溢笔尖的艳辞情赋……她独自看时都经受不住,恨不得立时把书撕了扔火盆里, 他又会有什么样的想法?
他刚才看见了什么情节?是她与他的?还是她与奇王的?幸好书里没有写她和汝南郡王的, 要不然她真是再没有脸面见他——
不,不对, 在他看来,他与奇王是不同的两个人, 所以书中所写的那些兄弟共……共妻的场景,都是——
不不不,她不能再想,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过——
觅瑜心潮起伏,面色千变万化。
她的思绪纷乱繁杂,却半晌吐不出一个字。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盛瞻和再度翻开书,视线一行行移过。
她白了脸,又红了脸,再白了脸,再红了脸,如此周而复始,反复折磨。
此时此刻,她真想掏出一包药迷晕自己,不用再面对这种尴尬的境况。
好在盛瞻和翻看的速度很快,几乎一目十行,仿佛不是在读书,而是在搜寻语句,不过盏茶时分,就把整本书翻阅完毕。
翻至最后一页时,他的目光停住了。
半晌,倏尔发出一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