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良媛抬眸反问,又像是在问自己。
“哥哥现如今已是正三品京都卫指挥使,掌京城防卫要事,能得这个职位,是皇上极信赖的,去了军营的确能有机会立功,但也可能会战死沙场,月桃,我们家现在的顶梁柱,就是哥哥他一人,哥哥没了,我们家可能就完了。”
说到这个,月桃一时语塞。
的确,与南宁候府不同,胡家根基浅。
婉良媛的父亲只是个不入流的小官儿,是在她兄长胡岱序手里,胡家才经营起来的。
而南宁候府已经是几代的勋贵世家,杨承喻这个世子没了,南宁候还能撑着门楣。
再退一步,南宁候还有其他儿子,还能再立世子,继续传承。
所以对南宁侯府来说,杨承喻战死沙场,只是损失一个优秀的儿子,而胡岱序要是死了,就是整个胡家断送了。
“但皇上若是不让哥哥去,会不会是因为之前的事情迁怒了呢。”婉良媛蹙起柳眉,“倘若有这个缘故,那哥哥若是不能立功,会不会越发被皇上疏远呢。”
见婉良媛心思重重,难下决定,月桃抿了抿唇,低声道。
“与其良媛在这里空想,不如问问大人的意思吧,良媛总不能,替大人做了决定。”
月桃这么说,婉良媛垂眸片刻,而后还是点了点头。
子衿殿。
方玧去玉璋宫问了二公主的情况,这会子刚回来,面色沉郁。
元和守在殿门口,见了她,便快步上前。
“娘娘,钟粹宫和宜春宫都有动静了,瞧着应当是各自往宫外送了信。”
闻言,方玧的脚步停下,垂眸想了想,旋即道。
“先盯着吧。”
“是。”
元和点头,退到了一旁。
等进屋之后,雁微关上殿门,才不解问道。
“娘娘设法传出消息,是想要杨家和胡家相挣,是吗?”
“确实有这份心思。”
方玧端起青容递来的茶盏,抿了一口。
这会子便听得青容轻声道。
“可是奴婢担心胡家是挣不过杨家的,届时杨妃的兄长去了军营,立下功劳,杨妃在宫中岂非地位更加稳固,”
“我自然知道杨家乃勋贵世家,根基不是胡家能比的。”
方玧从容道,唇角也跟着微微勾起。
“可你们应当也记得,今年元宵家宴时,杨妃便想举荐她兄长入北疆军营,皇上是什么态度?”
“皇上没答应。”青容立即道,又思索,“所以皇上心里是不属意杨家的,更想让胡家人去?”
雁微眸子动了动,“但杨家人野心勃勃,立功心切,是极想去的,那他们肯定会出手打压胡家,以达到目的,那皇上那边...”
“皇上那边看来,就是杨家与他在博弈了,而非仅仅是打压胡家。”方玧略抬下颚,柳眉轻扬。
她这么一说,两个丫鬟立即就懂了。
这回去北疆的人选,若是定了胡岱序,那杨妃必定与婉良媛结仇,两家不能修好,算是彻底将她们瓦解分列,不会再结盟联手。
若是定了杨承喻,胡家会如何想,暂时不可知,但裴曜心中必定对杨家的提防加深。
如此情况下,杨承喻越是功劳立的高,便越会有功高盖主之嫌,再加上杨妃在后宫早就被裴曜看穿的野心,这都将是杨家的催命符。
当然了,裴曜不是那种会做狡兔死走狗烹之事的帝王。
只要杨家立功之后,依旧安安分分,守规矩,识大体,不妄想,肯定也是会有好前程的。
可端看杨家如今的表现,他们一家子哪里是安分的人呢。
杨妃为何想当皇后,为何想再生一个健康的皇子?
那是为了日后这大齐江山的新君,能有她杨家一半血脉!
裴曜是有主见的人,亦或者说,大部分帝王都是这样。
给你,你才能接着,不给你,你却肖想,那就是僭越,是包藏野心,是为帝王所不容的。
显然杨妃没有理解到这一点,杨家人大概也没有理解到。
他们的行径所表露出来的思想是,只要我足够强大,足够有资本,皇上便会不得不看重我,朝中大臣也会依附支持我,给我,我想要的。
诚然,这条路顺当的走下去,的确是能达成目标的。
可是这么走,是她杨家在胁迫帝王退让啊。
在昏庸懦弱的君主身上,自然行得通,但裴曜,不是昏君,更不软弱。
现如今杨家还安稳,那是因为他们虽有野心,但还未真的做什么,尚算守规矩,且裴曜刚登基。
这时候出手打压杨家,难免叫朝中大臣觉得新君薄情寡义,对名声不好。
可要是杨妃和她的娘家人把裴曜的这份按兵不动,理解成了倚重信赖,亦或是忌惮,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方玧心里清楚,自己再有本事,也不可能拦着所有后宫嫔妃,不许她们前进、晋位,不许她们的娘家高升。
所以啊,她能做的便是埋钉子,一颗一颗的敲下去。
让她们看似平坦的路,暗藏隐患。
等到了一定的时机,一旦触发,这青云路就自然溃散了。
杨家的动作很快。
隔天,胡岱序就摊上事了。
他手底下负责城中治安巡逻的人,碰到了一起聚众打架斗殴的事件,自然是不由分说就把为首的两个抓了起来。
好巧不巧,这两个人分别是凌风将军梁任远的孙子梁鹤,还有文景伯赵玮之子赵睿宁。
这凌风将军已经七十多岁了,也是上过战场的,膝下两个儿子都没留住,唯有一小孙子,自然疼爱。
而文景伯这边也不遑多让,这赵睿宁虽纨绔不堪,但确确实实是他的老来得子,还是唯一的儿子,前头五个闺女,好不容易第六个才盼来儿子呢。
听闻自家孩子被抓,自然都是急急的往狱中去捞人。
人是被胡岱序手下的人抓进来的,肯定就直接闹到了胡岱序的跟前了。
一时间这闹得胡岱序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哪边都不好得罪啊。
这一个是有战功的老将军,一个是在朝中仍有官职的勋贵。
更退一步讲,这两家的公子也确确实实,两边儿都有错,不好判啊。
而见胡岱序迟迟不下决断,这两家也是各自护子心切,直接就闹到了御前。
第三百三十四章 恨毒了
“皇上,老臣已经问过家里随行的小厮,臣的孙儿之所以出手伤人,是因为赵家那小子仗势欺人,想要强抢民女!”
凌风将军虽已年过七旬,但终年习武,身体依旧坚朗,说气话来,气势十足。
但文景伯为着宝贝儿子也是丝毫不退让。
“什么强抢民女,那丫鬟本就是我赵家的人,她已经被她爹娘卖给我家为奴了,我儿好心去接她回府,半路上她却忽然跳车逃跑,为此我儿才命人抓她回来的,那丫鬟的身契在此,还请皇上过目!”
怼了凌风将军一顿后,文景伯从袖子里摸出一张纸,恭敬递上。
这卖身契的确是没有问题的,裴曜看过也是蹙眉。
见状,文景伯赶忙继续。
“皇上,臣就这么一个儿子啊,那梁鹤竟不分青红皂白,重伤于他,现如今臣的儿子身陷牢狱,不知伤势如何啊!”
“一派胡言!”
凌风将军吹胡子瞪眼,快步逼上前,怒目瞪着文景伯。
“我孙儿本不欲动手,只想说几句公道话,但你家那不成器的,竟口出恶言,辱我梁家,我孙儿气急,这才动手,况且那丫鬟虽卖身与你家为奴,但并非其家人自愿,是你儿子逼迫所致!”
“将军虽年长些,可也没有空口白牙就诬陷的道理,这白纸黑字的身契就在这儿,如何逼迫,况且他家若是不满,大可告上衙门,便是不说这些,教训丫鬟是我家家事,何时轮到外人指手画脚,还打伤我儿!”
文景伯目光阴沉,也是分毫不让。
看着两个大臣吵来吵去,裴曜只觉得头疼。
旋即对洪正道,“去把胡岱序叫进来。”
洪正点头,快步出去。
不多时,胡岱序就跟在他身后进来了。
“微臣参见皇上。”
“免了。”裴曜摆手,扫了在场几人一眼,沉声道,“胡大人,你说,这两家公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随着裴曜开口,凌风将军和文景伯的目光齐齐投来。
顿时胡岱序也是心里难办。
可转念一想,皇上问他,他还是照实说,前些时候刚被皇上训斥过呢,可不能再疏忽了。
于是整理了一下说辞,便将自己了解到的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与凌风将军说的更相似些,但那梁鹤也并非完全对,他的确是想行侠仗义,可太过冲动,不算是自卫更像是一吐恶气的反击。
其表达意思差不多就是后世的防卫过当。
听完胡岱序的话,顿时两边都不满了。
凌风将军气急,分说自家孙子是为行正义,而文景伯也反驳,说都是因为梁鹤乱插手别人的家事,还出手伤人,才是有罪云云。
偏巧这时候,门口传来了福喜砰砰砰的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