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王妃可还满意?”胡氏一脸的谄媚,恨不得立刻人货两讫,将林倾珞卖了好。
晟王妃视线却依旧黏在了那抹茶白色的身影上,目不转睛问道:“她当真,有雀盲?”
“我怎敢欺骗王妃,我这女儿啊,样样都好,就是这眼睛不是特别好使,绝不骗你,不信啊,王妃大可叫个大夫过来瞧上一瞧。”
晟王妃回过眸,冷眼看向胡氏:“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那……这……王妃若是没瞧上,可得知会我一声,毕竟我这闺女啊,抢手得很呐。”胡氏的笑意里满是精明与算计,可对上晟王妃视线的一瞬,又立马僵住了。
“好,那我回去等王妃消息。”
说完,领着身边的仆妇就走了。
二人一走,楼内瞬间静若无人,晟王妃身边的老嬷嬷走上前,问道:“王妃,当真打算为世子找这样一个女子吗?”
明明三十多岁的年纪,晟王妃却已眼尾布纹,看着比同龄的妇人老上许多。人人都说她风光无限,丈夫在外行军打仗,盛宠不断,且王爷后院就她一个女子,无人不艳羡。可又有谁知道,她那丈夫对她早就没了心,允儿两岁的时候她便知道他在外面有了女人,当时她对他还满怀爱意,自然不肯他人分宠,所以那个外室死了,生的小杂种也被她卖了,再后来,便愈发不可收拾,但凡他看上的女人,亦或者看上他的女人,都会被她设计。
一切都好似因果报应一般,她的儿子,王府里唯一的孩子,在十五岁那年,骑马摔断了筋骨,脸也毁了,成了一个只能坐在椅子上的废人。可她那丈夫依旧不闻不问,领军去漠北,一走就是五年。
前不久,漠北来报,说他在漠北身负重伤,怕是难以活命了,如此,她自然要尽快为儿子打算,一死便是三年服丧,她得赶在事情发生之前,给儿子娶好妻,哪怕她的允儿……
可是为了爵位和自己的将来,她必须这么做。
陈嬷嬷一问,便犹如是在她心口上又撒上了一把盐,没有哪个母亲喜欢给儿子找一个狐媚子一般的女子做媳妇,可是如今又有哪个世家女能看得上她的允儿呢,况且她做的是有悖人伦的事情,找个无依无靠的女子最为合适了,到时候哪怕事情败露,她也可将人处理了,留下孩子便好了。
“我有的选吗?”晟王妃眼睛看向前方,空洞得有些吓人。
后她又忽然回头,看向陈嬷嬷,“对了,那个贱人生的孩子可找到了?”
陈嬷嬷道:“有些眉目了,那边传信来说,这两日就会将人带到京城。”
“确定没找错?”
“不会。”陈嬷嬷一脸笃定,“王妃当初发卖他的时候,左脚有一条深可见骨的伤,如今那少年左脚上依旧有,一切都吻合。”
“如此就好,如此就好。”晟王妃喃喃道,松了一口气。
虽然她迫切的想要一个孩子作为依仗,却也不想玷污了荣家的血脉,毕竟是皇室宗族的子嗣,她不敢乱来。
宴会比以往散得还要快,胡玉珍似乎心情极好,和林倾馨林倾蕊两姐妹似有说不完的话,不时还顺带捎上林倾珞,足见她心情是极度愉悦了。
到府之后,林老爷去了书房,林倾珞和胡氏她们临近分别之际,胡氏忽然叫住了她:“珞儿啊,近几日府上可能有贵客,你记得好好收拾一下自己,免得客人见了还以为我们林府如此寒碜,一套像样的头面都没有,甚至可能觉得我苛待你。”
林倾珞站在原地,静静地望着胡氏,那双好看的眸子里看不出情绪,又似藏着难以言说的心事。
空气似乎安静了一瞬,正当胡氏不耐烦之际,林倾珞福了福身:“是。”
跟在后头的胡繁山见缝插针,急忙上前道:“表妹可是身子不适,姑母,我送倾珞表妹回玉听院。”
“你给我站住。”胡氏冷声呵斥,冷眼睨他,“你的书看完了吗,就有闲情逸致去做别的,我看你是一点心思都没用在书上面。”
胡繁山埋头听骂,可是眼睛还是留恋地落在林倾珞身上。
受够了胡繁山的打量,林倾珞行礼:“女儿告退。”
胡氏自然没拦着,林倾珞脚步加快,飞速地想躲开身后那抹令人恶心的目光。
“还看,没用的东西。”
见胡繁山恋恋不舍,胡氏忍不住出手拍了一下他的后背,又道,“以后林倾珞那丫头你就别肖想了,安心读你的书。”
听到这话的胡繁山如遭雷击,忙问:“姑母,这是为何?”
一边的林倾馨笑了,道:“因为有其他人看上林倾珞了呀,表哥就算再喜欢,也不能动王府看上的女子啊。”
“姑母!”胡繁山不可置信地看向胡氏,又道,“姑母之前不是说,要把珞儿表妹留给我的吗?如今怎可食言呢,我一直待表妹如未来妻子,姑母这是伤了我一片心意。”
瞧着自己侄子那一身脑满肠肥的模样,胡氏冷笑。就他,还心意?整日留恋烟花之地的时候怎不见他提及他那可笑的心意,若不是她守着林倾珞,指望他高中然后用林倾珞稳固两家关系,怕是林倾珞早就落入他手里,被他糟践了。
胡氏道:“不是姑母不想将她许给你,而是她如今已经被晟王府看上了,你再喜欢,也不能和晟王府抢东西不是?再说了,姑母何尝没给过你机会,之前说等你高中以后将林倾珞许给你,是你自己不争气啊。她年纪摆在那了,耗不起的。”说完,抚着自己头上的珠钗,趾高气昂地走了。
林倾馨林倾蕊两姐妹一脸鄙夷地看向自己的表哥,冷笑一声也随着自己的母亲离开了,独留胡繁山一个人愣在原地,牙齿紧咬着,两拳紧握,目眦欲裂。
傍晚,天色暗沉,没了太阳,周遭又冷了下来,林倾珞忍不住又缩了一下脖子,加快了脚步,绕过一截小路,看见了前头亮着的灯火。
她的母亲总是这样,只要她没归家,便会在院子的大门前面亮灯,她不回不熄。今日还算回来的早的。
方一近院子,就看见小院内有人。她的阿弟正蒙着眼睛,对着院子墙角的一棵香樟树干上挂着的圆靶射箭。
林倾珞也不知道她的母亲为何对射箭如此执着,阿弟很小的时候,她便亲自教他射箭,若只是想让他强身健体,那可学其他的,可是母亲就是执着叫阿弟射箭,这一练,便是八年。
如今,十三岁的少年,已经可以蒙眼,射中十丈外的东西,百发百中。
“嘭”的一声,箭簇穿过木板,直接插入树干之中。
射完以后,林安志才扯下蒙眼的黑布,看见林倾珞以后眼睛都亮了:“就知道是阿姐回来了,今日出门,他们可有为难你?”
第3章
说着,林安志便放下了手里的弓箭,朝着林倾珞走来。
知道自己突然被人带出去,着实叫他们担心,林倾珞摇摇头:“没有,倒是出去见了一番世面。”
不过,未来几天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嫡母她们叫阿姐你出去,准没好事,若不是今日上学,我定与阿姐一同去。”
林安志虽然才十三,但是和林倾珞站在一起,相差无几,声音略显稚嫩,还未到成熟变声的时候。
“今日真的什么事也没发生,用过晚膳没有?”他关切地问着。
门口,靳兰汐的身影出现在那,烟青色披袍内着同色交领长裙,衣着朴素,但是也难掩绝美的容颜,不笑之时眉宇之间似有厉色,瞧着不易亲近。
见到林倾珞之后,靳兰汐脸上浮现笑意:“进屋,外头冷。”
靳兰汐说完这句话以后,一边的林安志脸露出笑意,转身就想和林倾珞一道进去,却被母亲冷冷呵斥:“你今日贪玩,晚了一个时辰归家,所以再练一个时辰。”
林安志刹住脚步,心不甘情不愿地点点头:“是。”
林倾珞想求情,但是想想还是作罢,她母亲的脾气她最是清楚,说一不二,求也无用。转头看了一眼林安志,用眼神示意他加油,然后便回了屋子。
靳兰汐有一双儿女,按理说应该是手心手背都是肉,可她却对林安至分外严苛,对女儿则是细心温柔,完全两个模样。林倾珞能生的这般好看,全然是娘亲恩赐,不过,她的性子却和娘亲不同。他父亲总说,如果不是她母亲出身低微,那一定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她则是性子温顺,乖巧得犹如一只猫,总是惹人怜爱。
一进屋,便被满屋子的暖气熏得浑身舒畅,靳兰汐拉着林倾珞的手,关切地问:“今日胡氏是不是给你安排男子相看了?”
林倾珞犹豫了一下:“那倒是没有。”
靳兰汐略微松了一口气,又道:“若是有,你回来记得说,我好派人出去打听打听,提前做个准备,不满意的话,我再想办法。”
娘亲向来疼她,她知道的。
可是,她不想娘亲在府中被人为难。
娘亲与爹爹感情不好,若非因为弟弟是家中唯一的男嗣,又没有过继到嫡母膝下,她娘亲也不会有如此殊遇。
娘亲生得貌美,初入林府的第一年就生下了她,隔了两年又添了阿弟,父亲极为宠爱娘亲,可是娘亲性子冷,容貌带来的心动也抵不过日积月累的冷落,后来父亲慢慢便不来了,娘亲也不留,似乎父亲来不来都无所谓。
阿弟四岁那年,祖母命人将弟弟带到嫡母膝下教养,可弟弟过去还没两个月,娘亲病倒了,阿弟也生病了,高烧不退,险些被病痛带走,祖母心疼,便又让阿弟回了玉听院。一回来,母子两人的身子居然都见好了,自那以后,祖母便再也没有提及将阿弟过继到胡氏膝下的话,日子平平安安到了现在。
娘亲不喜欢向父亲还有胡氏低头,林倾珞自然也不想她因为自己去求胡氏。左右事情还没有定,暂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但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坏事来得这般快。距离那日去季府参加宴席不过两日,胡氏便将她的亲事给定下来了。
林倾珞一大清早就出去赴霍文文的约了,二人去了最近新开的一家胭脂铺,买了两盒胭脂,便回了府,方一踏进门,靳兰汐身边的老嬷嬷便急忙跑了过来,见到林倾珞以后更是跪了下去,着急地哭着道:“三小姐,不好了,夫人要将你嫁给晟王府那腿瘸的世子,姨娘听了不同意,此刻正在正厅,跪在那求夫人呢。”
林倾珞一听,心里咯噔了一下,她娘亲向来孤傲,这么多年从未因为什么事情求过胡氏,哪怕之前胡氏故意使绊子,也没有吭过一声,如今,却因为自己下跪求胡氏。林倾珞和身边的俊喜对视了一眼,快步朝着正厅走去。
这个时辰,父亲应该是上朝去了,她也只好自己硬着头皮朝正厅走去。
还没到门口,她便听到了正厅内传来了声音。
“兰汐啊,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你那女儿啊,实在生得动人,晟王妃一眼就看上了,这八字都合过了,再反悔,岂不是公然和王府作对,你也知道晟王府如今在朝中的地位,得罪了王府,你让老爷以后的官途怎么办?”
胡氏高高坐在花梨木云锦纹圈椅上,悠闲地拨弄着茶盖,小抿一口,根本没把靳兰汐放在眼里。
林倾馨和林倾蕊两姐妹也坐在身旁,大姐林倾馨笑着开口:“姨娘还是快些起来吧,跪坏了身子,怕是到时候不能亲自送三妹妹出嫁了。”说完掩帕轻笑着。
靳兰汐笔直地跪在那,眼神坚毅,就这样看着胡氏,忽然俯身一拜:“夫人若是不好拒绝,可否引荐兰汐见一见晟王妃,无论结果如何,兰汐一人承担。”
她话刚一说完,林倾珞的身影恰出现在门口。
“听闻母亲给倾珞定了一门亲事,不知是何人家,倾珞想问问。”
来了一个又来一个,今日还真是热闹得很呐。胡氏放下手里的杯盏,漫不经心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只管嫁过去便是了。”
“是对方太差,母亲也不好意思开口吗?”林倾珞的身影已经到了靳兰汐的身边,目光就那么直直看向胡氏,似是把胡氏的不堪和卑鄙瞧了个彻底,瞧得她无处遁形。
这令胡氏极为恼怒,一拍桌子怒道:“你算个什么东西,居然敢和嫡母犟嘴。”
林倾珞没有看她,眼里含着让人心疼的神色。
她本就是一个庶女,没什么依仗,胡氏原本是要将她指给胡繁山的,如今能嫁入王府,可比嫁给那个表哥强上太多。
表哥一直只听嫡母的,受嫡母摆布,可王府不同,她嫁过去,至少能让娘亲和阿弟在林府的日子舒服一些。
林倾珞低眉,忽然轻笑了一下,道:“王府甚好,高门大户,皇亲贵胄,我若是嫁过去,我们家也算半个皇亲国戚了,无论我嫁过去是死是活,王府也会看在这门姻亲上,对父亲,甚至以后对阿弟,有所照拂。”
她说着,缓缓蹲下了身子,两眼蓄着泪水,望着靳兰汐,似是在用眼睛告诉自己的娘亲,她甘愿,她认命。
胡氏道:“你既然都知道了,又何必多问,可比你娘识趣多了。”
靳兰汐气得身子发抖,眼眸都红了,忽然一把推开林倾珞,看向胡氏:“我的女儿不嫁,绝不做你攀附权贵的工具。”
胡氏看着她,忽然大笑了起来,指着靳兰汐的鼻子道:“靳兰汐,你不会还以为老爷还向着你吧,你以为你有个儿子很了不起吗?以后你的儿子要做官了,在同僚之中一站,一个妾生子,你看他能不能抬起头来,我这是给你们谋出路,亲姐姐成了王府的世子妃,那是天大的殊荣,他什么都不做就已经比别人成功了一半。”
靳兰汐看了她一会,忽然站了起来。她还什么都没做,胡氏就吓得缩起了身子,大声喝道:“你做什么,你个贱人,你做什么!”
林老爷先前说靳兰汐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此话并非指靳兰汐的性子,也指她的身手。靳兰汐武功不差,整个林府都知晓,只是生完林安志以后她脾气收了不少,再也没有人看见她舞刀弄枪了。
门口的仆从急急忙忙冲了进来,林倾珞急忙抱住靳兰汐,哭道:“娘,没用的没有的,你先消消气。”
靳兰汐也落下泪来,看着怀里的女儿哭个不停,她也心疼。就这片刻的功夫,一个不察,身子被仆从反手扣住,胡氏抓住了时机,扬起手就要朝着靳兰汐的脸打去,林倾珞看见了,护在靳兰汐身前,猛地闭上了眼睛。
一道清脆的把掌声在厅内响起,林倾珞感觉耳朵嗡鸣了一下,半张脸都失去了知觉。
“贱人,就凭你们娘俩也敢在我面前放肆,当真是无法无天了,来人,给我把靳姨娘和三小姐关进玉听院,关到三小姐嫁人为止!”
林倾珞整张脸都肿了起来,一回到玉听院以后,靳兰汐急忙叫下人去拿药过来。就那样沉着一张脸,给林倾珞上药。
林倾珞莹莹美眸一瞬不瞬地盯着靳兰汐,轻柔唤了一声:“娘。”
靳兰汐并不理会她,继续手上的动作,给她细腻的脸上抹上消肿的膏药,动作利索又仔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