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大姐姐是给他续弦吧。”那宁二又道,“他在花楼里喝醉的时候,一时说漏了嘴,说他的第一个娘子不经玩,弄一下就死了。安志啊,你就让你的大姐姐,自求多福吧。”说完,便哈哈大笑了起来,之后就离开了。
虽然不知道这件事情是真是假,但他还是打算将这件事情和母亲姐姐商议一下,他和大姐姐不亲,可终究是血脉相连,可如今……
这时,出门打探消息的书童回来了。
“少爷,小的打听到,孙嬷嬷说的是真的,而且姨娘今日去前厅求了夫人,夫人拒绝了此事,还……打了三小姐,给她们下了禁足令,大小姐和二小姐也在场,帮着夫人劝三小姐答应此事。”
林安志听完沉默了一瞬,忽然又笑了,举起手里的弓箭,朝着目标狠狠地射了出去,道:“那便希望今日听到的事情都是真的。”
“还有一件事。”高忠犹犹豫豫,似不敢开口。
“说。”
“老爷今日受了晟王府的邀请,回来很是高兴,三小姐之事,怕是难以转圜了。”说完,他把头低得更低了。
第5章
似是知道了林安志会去求林老爷一般,所以他这话说得非常小心翼翼,说完以后还打量了一下林安志的眼神,却看到少爷只是无奈的笑了笑,道:“我从未指望过他能怜惜我们。”
有时候他真希望自己能快点长大,那样就可以当家做主,可能给不了姐姐和母亲荣华富贵,但是至少能护住她们不让她们做不情愿的事情。
*
晟王妃既然说要见面,为了打消她的顾虑,这面自然是要见的,不过却不能以真面目去见。
云琛公子这张脸长得实在太过招摇,轻易就能被认出来,若是被识破了云琛公子的身份,那一切便都竹篮打水一场空了。易容,在所难免。
京城住在寒露寺的赤脚大夫萧管曾经在枭龙军军营里面当过军医,云琛的母亲曾经有恩于他,也算是枭龙军里面的一员。枭龙军熵州被攻破的时候,他尚年轻,医术浅薄,而如今,阅便医书,又时常外出游医,见过许多疑难杂症,对易容之术也是颇有了解。
正好这几日他从济州回来,云琛便请他给自己易容。
人美在骨,皮以衬托,便是美人。有俊骨无美皮,看着也就差了点意思,所以,萧管只是把云琛那遗传自娘亲的一身白皙矜贵的肌肤掩盖,给他画黑了皮,描粗了眉毛,再巧妙的在他脸上的有些部位加重了阴影,一副常年劳作,少年老成又透着憨直的模样就出来了。
云琛极度不喜有人动他的脸,今日迫不得已,耐着性子闭着眼坐在那,等了小半刻钟,他便不耐烦地问:“好了没有?”
萧管轻笑:“这就不耐烦了,那你还入什么王府演什么世子啊。”
云琛眼睛都不睁一下:“你拿刚给别人正过脚骨的手摸我的脸,还指望我好脾气。”
这话说得萧管一愣,旋即笑了。
云琛候在里屋的时候,他确实刚给一个脚骨脱臼的庄稼汉子正了骨。
他举着自己的手:“我这是洗过的手。”
“那也是摸过别人脚的手。”
“我还摸过其他的呢,要不要我一一说给你听啊。”
沐白在一边挤眉弄眼,他家公子于这方面极度讲究,萧管这口无遮拦的模样,他真怕公子卸了萧医师的嘴。
萧管笑了笑,不理会沐白的暗示。
“好了。”弄完以后他朝着一边的药箱走去,拿出两瓶药,道,“去妆的时候,先用小的这瓶先擦一遍脸,然后再用这瓶大的洗脸,明白了吗?”
萧管这话是和云琛说的,但是云琛却看向了沐白,问他:“听明白了吗?”
正在一边走神的沐白猛地回过神,点点头:“听明白了。”
“那还不上去拿药。”云琛声音清冷道。
沐白赶忙上前,接过萧管手里的药。
出了寒露寺,夜幕降临之时,马车才奔着王府而去,不过走的却是后门。马车停在了王府西南角的后门,但是却无人下去。候在门口的陈嬷嬷亲自去迎,却被沐白拦住。
沐白顶着一贯和善的笑意:“嬷嬷啊,我家公子连夜赶路,到了京城马不停蹄就赶过来了,此刻正在马车内歇着呢,不如等公子歇息够了您再过来。”
陈嬷嬷是什么人,年轻时混迹皇宫,是个人精,见沐白这个反应,立马就知道,这是人家公子在摆谱呢,此番,怕是王妃亲自来才能请他下马车了。
先前叫人去打听的时候,知道这位王爷的外生子在苏州有些家底,是个富商,年纪轻轻能有这般财富,想来不是个敦厚老实之人,虽不知这人被王妃发卖了以后经历了什么,但是光凭他现在所拥有的,就不能小觑了他。
思虑再三,陈嬷嬷折身返回了王府内。
云琛听着外面的动静,指尖百无聊赖地敲击着小案桌的桌面,眼睛眯着。
过了片刻,关着的门吱呀一声再度被推开,陈嬷嬷退到一边,将门后站着的一身锦衣华服的孙芝荷让出来,只是还不等孙芝荷开口,马车就轻轻摇晃了一下,月色之下,男人一身玄色宽袖交领长袍屹立在马车边沿。
一张不是很白的脸再配上这样黑的一身衣裳,在这黑夜里当真是不显眼。
他走下马车,悠闲地伸了个懒腰,苛责着一边的沐白:“怎么嬷嬷来了也不告诉我一声。”
说完,又转头看向孙芝荷,露出一抹轻浮的笑意:“让嬷嬷久等了,实在抱歉,毕竟是见王妃娘娘,阿景自然是要收拾一番的,这一收拾就耽误了时辰,这一耽误时辰就没补觉,所以就在马车上小憩了片刻,嬷嬷勿怪啊。”
说完,张开手臂,让人观摩了一下他那和黑夜融为一体的衣裳,再配上他那张黢黑的脸,直叫人感慨,原来黑衣服也不显白啊。
他笑问:“怎么样,阿景这一身,还算合礼数吧。”
孙芝荷面上挂着笑,心里却在生气,心道这小子原来是个眼瞎的,她堂堂王妃,居然被他看成下人。夜色暗,他的肤色又不显,所以她自动忽略了云琛的脸,打量起了他的身形。
身量高,她站在还要仰头看他。身形修长,肩宽腰窄,瞧着也不算瘦弱,这样的身形,比那些备受女子追捧的俊男才子更要胜上一筹。就是不知道,房事是不是也如他的外形一样优渥。
打量了一下,孙芝荷转身:“随我进来。”
云琛神色微深地看了一眼走在前头的孙芝荷和陈嬷嬷,嘴角挂着冷笑。
他不紧不慢地跟在她们二人后面,无声地记着王府内的地形,有时孙芝荷会回眸看他,他便露出一副漫不经心的笑意。
往高的说是纨绔,往低的说就是地痞流氓。
不一会,几人到了祥云殿,内里灯火通明,里面站着不少人,瞧着应是早有准备。
孙芝荷刚一踏入,里面的丫鬟仆从便忙福身行礼。
云琛动作落在众人后面,似是现在才发觉给自己带路的人是王妃一般,行了一个礼。
“见过王妃。”
孙芝荷懒得搭理他,指着一边的坐榻,示意他就坐。
他自然是不会拒绝,刚一坐下,孙芝荷就又开口:“给他把脉。”
云琛一瞬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过了片刻,便知道她的用意了。
既然是找人顶替他儿子给王府留后,那这个男人行不行当然是首要考虑的事情。
云琛不紧不慢的伸出手,将手腕搭在的枕包上,神色从容淡定。
还好出来的时候给手也涂了一层,脸和手的肤色是一致的。
方才候在一边的中年男子俯身上前,弓身伸出手搭在云琛的手腕上,拧着眉细细把了一会,然后收回手,朝着孙芝荷点了点头。
孙芝荷这才放下心来,道:“允儿的婚期我会尽快定下来。你最好这几日就入王府,习惯一下王府的生活,免得露出破绽。”
云琛面无表情的听着,一副悉听尊便的模样。
“还有你的容貌,这副样子不行,到时候我会叫医师给你易容。”
云琛适时打断:“画成何种模样?”
周遭安静了一瞬。世子脸部毁容,是众人都不敢提及的话题,这人却这般无所谓的问出了口。
孙芝荷脸色有些不好看,但想着他终究是要易容成允儿的模样,便没有逃避这个话题,吩咐身边的人:“去取世子的画像过来。”
厅内静悄悄的,等着那个丫鬟,不一会,丫鬟取完画像走了过来。
当画像展开了一瞬,周围的人都回避了目光,唯有云琛主仆二人视线毫不掩饰地落在上面,并且,还仔细研究了起来。
孙芝荷忍不住开口催促:“看够了吗?”说完,探出手就想将那画给收回来。
云琛却指尖一压,不让她抽回那画,还笑道:“毁得确实有些严重,但是我的医师也能画,所以就不劳烦这位医师了。”
立在一边的医师不由得瑟缩了一下,那公子的眼神看得人怪不舒服的。
孙芝荷似是想拒绝,云琛又道:“不是商议,是决定。
“若是易容不好的话,你信不信我要了你的命。”
云琛笑了。
身边候着的几个下人都知道他们王妃说话向来说一不二,这话绝对不是唬人的,他们都被吓出一身冷汗,而此人却还在笑。
“这么丑陋的一张脸,你觉得谁会吃饱了撑着盯着细看脸上的疤是不是真的。”
“你,竟然敢……”孙芝荷咬着唇,硬是没有将最后几个字说出口。
当着她的面,说她的儿子丑,他怕是整个京城第一人,哪怕身份比她显赫的贵人,也不敢当着她的面说她儿子面貌丑陋。
云琛一脸的无辜:“我说错话了吗?王妃莫生气,鄙人这张嘴有时候不受控制,您多多包涵。”
这道歉,还真是一点诚心都没有看见。
孙芝荷自己平复了一下心情,点点头:“你说的也对,那林三小姐没有见过允儿,况且……”
“况且想要夫妻和睦,这张脸就得藏起来,王妃娘娘真是和我想到一处去了,这几日我就让能工巧匠打造几张像样面具,您看如何?”
“那我也要确保你面具下面的脸,得和我儿子一样。
云琛笑着答应了,现在答应了,以后做不做就是另一回事了。
“还有。”孙芝荷又递出一本厚厚的册子,“这是允儿平日里的习惯和喜好,你最好一一记在心里,还有你那张嘴,没事最好给我闭上,我儿子可没有你话这么多。你入府以后,我好叫人教你变幻音色,她不是你的妻子,以后她还要照顾我儿子,所以声音方面也不能让她听出来不同。”
云琛答应得特别爽快。
又问:“没了?”
“我只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孙芝荷威胁道。
“太赶了,我不能保证。”云琛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孙芝荷学着他之前的语气:“你以为我是在与你商议吗?我这是命令。”
云琛又笑了,他脸虽然黢黑,但是牙齿倒是整齐宛若白瓷,笑起来的模样和比不笑的时候顺眼不少,若是能再白一点就好了。孙芝荷这般想着。
云琛可没留意王妃的神色,自顾自的说道:“我若是做不到,王妃娘娘是不是又要威胁我说要我的命了?我没了王府二公子的身份,也还是富甲一方的富商,没有什么损失,可是王妃娘娘您不同了,王府若无子嗣,那您的荣华富贵也就到头了。哦,您可能还想过,若是没有我,就用其他人令林三姑娘有孕,可这玷污皇室血脉可是死罪啊。”
孙芝荷又想开口,却又被云琛打断。
“您还想说杀了我就无人知晓了是不是?那你可就想的太简单了,我入王府,我可没瞒着身边人。”
孙芝荷再也忍受不住,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指着云琛的鼻子:“竖子,胆敢威胁我。”
云琛脸上云淡风轻,丝毫没有惧意,甚至语气还有些带笑:“我本也想和王妃娘娘合作共赢,我图仕途风顺,生意更上一层楼,您图爵位,我们的目的不冲突。是您一直把我当成低贱可以利用的工具,忘了自己是有求于人。既然答应的事情,景会做到,这个您不必担心,但若是还给我套那些规矩,我可不敢保证我会泄露什么秘密。你若是敢威胁我的性命,那我便会让整个京城都知晓晟世子腿脚不便,不能再有子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