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天,和浓墨一样,看不见一丝光亮,云琛从不饮酒,可此刻,唯有眼前的酒,才能打发着漫长的等待。
酒水激荡着杯壁,发出悦耳的轻响。
和新婚之夜比起来,云琛倒是觉得,此刻反倒更兴奋,也更难捱。
林倾珞出来以后,看见的就是独自坐在窗口发呆的云琛。
寝屋内没有点几根烛火,他的身影自然也是半隐在了昏暗之下,可那袭白色的水衣那样显眼,坐在椅子上的身形挺拔而劲瘦。
如果不是手描摹过,知道上面紧实有力的肌理,光凭他那隐在黑暗里的身形,定会让人误以为他瘦弱。
云琛的视线一直落在窗外,看样子似乎是没发现自己,于是林倾珞便故意放轻了脚步,缓缓走近他。
其实,云琛在她一身水汽出现在净房门口的时候,就留意到她了。
二人同住一屋,林倾珞知道云琛不喜陌生女子进入他的地盘,所以便没有叫俊喜伺候她沐浴,不仅如此,她打算以后入夜,都不叫俊喜伺候了。
近了,云琛坐在椅子上的身影就在眼前,林倾珞猫着腰,俯下身子,打算在他耳边吓唬他一下,水润润的唇方一张开,还没来得及出声,男人就遽然转过脸,在林倾珞的脸颊亲了一下。
唇瓣落在脸颊上的声音清晰可闻,他也没收着力,林倾珞的小脸蛋都被亲得动了一下。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戏弄人失败的林倾珞挫败急了,还没来得及恼,云琛就已经长臂一展,轻而易举的将她揽入了怀里,林倾珞虽瘦,但也是有分量的,云琛却直接让她在他怀里翻了一个身,让她安然坐在了他的腿上。
天热,二人穿的衣裳都薄,贴上云琛腿的瞬间,林倾珞便感觉到了自他身上传来的滚滚热意。
因沐浴完得来的片刻清爽,顷刻荡然无存了。
“你夫君腿瘸,不是眼瞎。”得逞的男人得意一笑。
林倾珞捶他:“那你还装作没看见我。”
云琛一把攥住她落在他胸膛上的手,笑得胸腔都在颤抖:“逗你,我开心。”
话音刚落,他的唇就又急又猛地落了下来,他的手落在林倾珞的后颈上,控被她不让她躲。
饭桌上他就想亲她了,等了这么久,总算是捱不住了。
林倾珞没有动,由着他攻城略地,尝到了他唇齿间的酒香,似是也如醉了一般,合上了眼。
她的默许,更是让云琛躁动,可是还不是时候,他着急的吻,慢慢变的温柔,一下又一下点着林倾珞的唇。
林倾珞也醒神了,转而看他,问道:“夫君今日好好的,为何饮酒?”
云琛埋在她的颈间,压下自己抬头的欲望,告诉自己,还不是时候。
昨日她被药了,迷迷糊糊,今早的一次,便让她察觉出了他腿的不对劲,所以,那酒,其实是给林倾珞准备的。
他在她颈间蹭了蹭,低哑着嗓音道:“无事,想小酌几杯,娘子陪我好不好?”
他的声音似藏着棉絮,听得林倾珞身子发软,他似是已经动了情,可他又好似还不急着去往床榻。
林倾珞虽然不想喝酒,但是见他如此,也没拒绝,指尖抚上他的脸颊,道:“好。”
他面上的面具有些冷,林倾珞想给他摘掉,但是又不敢,对于他而言,脸上的疤痕似乎比腿上的伤更让他难以接受。先前,她每提一次摘下面具的要求,他就会生气一次。
云琛远比林倾珞看上去的要急,沐浴后的馨香已经充斥着他的耳鼻,怀里的温度快把他热化了。他拿起酒杯,自己饮了一口气,捻起林倾珞的下巴,朝着她的唇就渡了过去。
第76章
不知是谁露了怯,不知是谁先醉了酒,等林倾珞在恢复清明之时,人也已经到了榻上,贴着她的,是还没让她适应的火热温度。
她害怕,却也沉沦其中。
帐子内昏暗无比,摇动的流苏伴随着轻铃,还有女子轻声的呢喃响彻暗夜。
林倾珞看不到,却能感觉到他的迫切和霸道。
屋外,乌云退散,露出了一轮皎月,将满园的景色兜入眼底。
林倾珞身子本来就还没好,昨天云琛本不想胡闹的太过,但是还是没有把持住,临了甚至弄哭她了,所以今日一早,林倾珞睡得特别沉,云琛也难得赖在了榻上没有起身,门口守着的丫鬟也没有入房打搅,一室安静。
外头天光大亮,晟王府内,一抹褐色身影急急忙忙地穿梭在王府之中,走到孙芝荷庭院的时候,险些被门口的门槛绊倒。
守在门口的丫鬟见状,想上前扶一把,却被陈嬷嬷推开了。
她手里攥住一封信,身子踉跄着推开了孙芝荷的房门。
里头烟雾缭绕,孙芝荷正跪在蒲团上面,虔诚地跪拜着一尊佛像前面,手里头还挂着一串质地上好的佛珠。
陈嬷嬷进去以后,孙芝荷才缓缓睁开眼,似乎是对陈嬷嬷的冒失不满,冷声开口:“你今日是怎么回事,明知道……”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陈嬷嬷急急打断了:“王妃,假的,那个姓章的是假冒的。”然后递上手里的信。
昨日孙芝荷被云琛威胁以后,就动了杀念,再观察云琛入王府发生的种种事情,孙芝荷就又派了一批人去调查他的身世,虽然一直一无所获,但是孙芝荷还是不甘心,她主要不是怀疑云琛是假的,而是想从他的身世上面找到他的软肋,好拿捏此人。
但是万万没想到,软肋没找到,竟然发现了一个惊天秘密。
孙芝荷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表情,拿过陈嬷嬷送过来的信,那是她托当地县衙给调查的东西,上面写着章景早就死了,末尾还盖有县令的官印。
孙芝荷指尖都在颤抖,抓着信的手狠狠的戳穿了薄薄的纸,气得牙关都在打颤。
“好一个冒牌货,好一个富甲一方的章景!”
陈嬷嬷道:“王妃,不如现在派人就将人给缉拿回来,就地处决,如此欺骗王府的人,留不得。”
“他来路不明,我私下找外室子的事情除了你们,谁也不曾知晓,他既然能混进来,可见身份非同一般,荣文璋当初领兵支援边线的时候得罪了不少人,这么多年过去了,想必有些仇人家的儿子找上门了也不无可能。”说完这些,她看向陈嬷嬷,“你不是知道他们二人现在住在何处吗?你去把他们二人请回来,我得知道他背后的人是谁,我才能放心杀他。”
“那,世子妃,该如何处理呢?”
陈嬷嬷小心翼翼问着,说实话,她觉得,林倾珞除了身份低微了一些,倒是个伺候世子的不二人选,性格温顺,样貌也不错,这些日子她们也派人留意着她的举动,发现这丫头做事为人都算得上纯良,本性又实诚,不然也不会嫁给了这样一个男人却还甘愿悉心伺候着。
孙芝荷垂眸想了片刻,道:“我王府乃京中贵胄,她一个小小的庶女,本王妃随时可以替换了她,既然那假章景的身份暴露了,她自然是有权知道的,届时若是她闹起来,处理了便是,若是她能乖乖听话,我倒是能勉为其难留下她,让她伺候允儿,许她荣华富贵。”
陈嬷嬷又问:“那王妃打算如何和她说呢?”
孙芝荷看向她:“这我倒是没想好,你可有好的法子?”
陈嬷嬷恭敬颔首:“既然要留下她,那便要逼她和假章景决裂,最好是让她恨那假公子,没有哪个女子是不注重自己清誉了,就是,如果那样做了,怕她不仅仅恨假公子,还会恨上王妃。”
孙芝荷冷冷一笑,浑不在意,道:“我还怕她恨不成,她若是不识抬举,杀了便是。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去办了,他不是意属林倾珞么,那我就要让那小子,失去一切,然后死在王府。”
昏暗的佛堂里,香炉内的几根香星星点点地燃着,袅袅香气升腾,模糊了二人眼前的佛像,孙芝荷眼底泛着狠厉的光芒,和佛像的慈祥,格格不入。
传递消息的那张宣纸在烛火下变成了灰烬,被人轻轻丢弃。
靳兰汐将那张写了字的锦帛仔细收藏,上面没有写具体是哪天赴约,但是靳兰汐知道,那人定会日日都等,等到她去为止。
昨晚一夜都没睡,虽然她知道,自己不该如此,可她也清楚,自己若是不去见一面,恐怕这一辈子都会悔恨,于是,当即吩咐孙妈妈去备马车。
林倾珞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等再醒来的时候,被告知,云琛已经出门去了。昨日被灌了酒,一时间倒是忘记问他今日出去见谁了。
沐白不在,身边的两个丫鬟也不知世子是去哪了,林倾珞只好作罢。
林倾珞用过饭没过多久,翠柳忽然从外面带进来一个男人。
那人衣着朴素,褪去了那身破破烂烂的衣服,打理了那乱糟糟的头发,林倾珞一时之间,没认出来此人是谁。
直到那人看过来,朝着她露出八颗大牙的笑。
“蒋信?”
“诶。”蒋信三两步走到了林倾珞跟前,噗通一声跪下,“小的见过世子妃。”
院里的奴仆都是经过调教的,做事也是规矩守礼,不会和蒋信这般冒冒失失,听他跪下的动静,林倾珞都怕他的膝盖给磕坏了。
后又听到他中气十足的声音,真是叫人哭笑不得。
“快起来吧。”林倾珞朝着他摇摇手,然后问,“你怎么会在这?”
蒋信眨巴了一下他那清澈的眸子,忽然就红了眼睛,带着哭腔的和林倾珞告状:“世子妃,你可要为小的做主啊,上次世子嘱咐我打听杨吉忠一家的事情,我是做了,可是也得罪了那些世家公子,现在他们要杀我!”
林倾珞惊得站起了身,指着旁边的位置:“你坐下慢慢说。”
蒋信也不客气,抹了一把根本不存在的眼泪,直接就坐在了林倾珞边上,两手又规矩的放在了膝盖上,道:“我本来是要寻求世子庇护的,可是世子躲着不见我,我没办法,只能趁世子不在,求您救命。”说完,两眼泪汪汪地看向林倾珞。
之前世子吩咐的那件事情,确实难办,他一个没有背景的人,去做那样的事情,对于那些富家公子来说,弄死他就犹如捏死一只蚂蚁一般,确实容易伤及性命。林倾珞也没想到,世子居然会见死不救,不过人既然已经到了她的面前,她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林倾珞没看到,一边守着的两个丫鬟眼眸如刀子一般落在了蒋信的身上。
蒋信能入木府,那是公子吩咐的,不然翠柳怎么可能会把他领进来,而且之前二人都说好的,蒋信要以穷途末路的理由见世子妃,以后是要做世子妃的随从的,可他完全没按照公子吩咐的和世子妃说,居然还,往公子身上泼脏水。
如果不是碍于公子和这人有交易,蒋信在世子妃这里又不能和世子有关系,翠柳真想当众戳穿他。
“你这几日就暂住在我这里,避避风头,待世子回来,我再求他给你摆平外面的那些事情。”林倾珞吩咐完,便看向翠柳,示意她下去安排。
哪知,蒋信忽然拍手:“世子妃可万不能告诉世子,世子妃就说,您看我可怜,心软收留我就行了,外面那些人不必担心,过段时间他们就不会再找我了。”
既然他如此说,林倾珞也允了,还给了一些银两,蒋信一直推拒,之后被迫无奈还是收下了。
云琛可不知道,蒋信那小子居然背后摆了他一道,此刻他已经在青云峰的凉亭里,山海冲云峰,一眼望不到头,他背着手,看着延绵朦胧的翠山,等着那位,他已经陌生了的故人。
近几日林家因为林倾馨和杨三的事情闹得不可开交,也没功夫管靳兰汐出门这点小事。
靳兰汐到的时候,看着那抹挺拔的背影,山风吹起他鼓动的衣袍,宛若遗世独立的仙,叫人不敢靠近。
下车以后,靳兰汐就愣愣地站在那,那抹背影,像又不太像,和记忆中的人比起来,此刻的人影,要削薄许多,可是,人若瘦了也是极有可能的。
孙妈妈留在了原地。
随着脚步的靠近,靳兰汐看发觉出不对劲。如果她没记错,当初林嵩为了救自己,一手被斩,而眼前之人,两手皆好好的,而且,似乎比林嵩还要高一些。
云琛听着脚步声,一开始以为是路过的行人,毕竟这一下午,偶尔也有一两个行人路过此处。
“这里的日落看着倒是不错。”温婉的声音忽然自云琛身后响起。
霞光染红了半边天,一层层金灿灿的云,近得似乎唾手可得。
云琛顿了一下,随后嘴角轻轻勾起,转过了身。
当初,如果不是她躲着不见林倾珞的夫君,他或许不会如此大费周章设计这么一出,不过好在,终于是见上了。
靳兰汐的目光落在云琛的脸上,看到他脸的一瞬,眉头微蹙。她确信,这张脸,自己没见过,心里想着,还好自己留了个心眼,并未一开始就表明自己的来意。
她正欲转身离开,云琛却已经拱手行礼:“记云见过兰姨。兰姨定是不认识我了,小时候,爱数云的,记云。”
记云是云琛的小名,儿时他的名字是赵云辰,后来他母亲和离,所以才改名为沐云琛。靳兰汐认识他的时候,他还是赵云辰,小名为记云。
云琛似乎是怕自己的话没有说服力,于是又从怀里拿出了母亲给他的一块小巧的琥珀,送至靳兰汐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