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听闻邓丘被晟王刺了一剑,随后倒地不起,死了。
林倾珞之前答应留他性命,故而在他来王府之前给过他一种药,但凡看见晟王动了杀心,便可咬开含在口中的药,那药有假死的功效,若是幸运,没刺中要害,他是死不了的。
“尸体”被送出了王府,蒋信派人一路跟着,知道城外的乱葬岗,才将邓丘给捡了回来。
荣允是半夜才回来的,林倾珞一晚上没睡,亮着灯一直等荣允回来。
沉闷的轮子滚动的声音响起,随后开文的声音响起。
二人一个门内一个门外相望,林倾珞问:“王妃如何处置?”
荣允声音温婉一笑:“林倾珞,你自由了。”
“我母妃会送出京城,去阙州的庄子上,以后在京城,不会有晟王妃了。”
说完这句话以后,室内很安静,林倾珞没有表情,亦没有再说话。
次日一早,林倾珞便收拾了东西,去了寒露寺。
晟王府的世子和世子妃和离了,京城无人不知,林府不会再接待林倾珞了,那里不是林倾珞的家,靳兰汐早早就来了信,叫她离开王府以后去寒露寺避避风头。
林倾珞知道靳兰汐的打算,林府本就不是她的家,既然母亲有离开林府的打算,林倾珞求之不得。
去寒露寺的那日,温度骤降,林倾珞病倒了。
风寒来势汹汹,林倾珞甚至被烧出了呓语,一连昏睡了几日。
好在寺里有个萧管,不然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京城最近风波不定,中书令周贤一家被突厥公主指认通敌叛国入狱,周勤途因为玷污突厥公主,甚至被直接判处了斩立决,行刑之日就在一个月后,不到两日,中书令又反指长公主十六年前通敌叛国。
一场狗咬狗的戏码,拉开帷幕。
第93章
云琛这几日忙得晕头转向的,知道林倾珞可能已经逃离王府了,却也没机会去一面。
午时日头正大,他刚见完周贤从大牢里面出来,明日,他就要进宫面圣了。
做了这么多,终于等来了一个面圣的机会。周贤是他策反的,作为当年唯一见证过长公主接待突厥使臣的证人,他一定是知道当年两国到底交易了什么。
周勤途是周家唯一的儿子,周贤自然是得留住的,况且周勤途入狱,长公主从未探望,更没有帮他们周家说话,俨然一副坐山观虎斗的架势。
突厥公主是两国交好的媒介,嫁给任何人都行,唯独不能嫁给当年知道两国交易的人,而周家就是知道当年秘密的第一人,和突厥公主勾结,站在皇帝的角度上看,那是勾结外邦,心生谋逆。
站在长公主的角度上看,周家是握住她把柄的人,此刻突然想和突厥结亲,无非是在长公主的脖子上套了一根狗绳,只要周家想,那长公主随时可以身败名裂,陷身囹圄。
所以她坐视不理。
两边的人都觉得周家是自己的威胁,周贤的心一直想着长公主,如今长公主的袖手旁观着实叫他寒心,如果再不出手,那周勤途只有死,他们周家的其他人,还能等候三司会省,但是周勤途必死无疑,那突厥公主整日在皇宫里面闹,整日想向皇帝讨要一个说法。
所以,为了救自己的儿子,周贤被云琛三言两语给策反了。
林倾珞也没想到自己会病得这么重,好像压在心里的事情一下子给卸掉了,强撑的身体终于不堪重负,轰然倒地,这几日一直昏睡中,好像模模糊糊中,见了很多不认识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做梦。
身子终于转好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居然是云琛。
屋外有几个人在说话,都是男子的声音,隐隐有个自己熟悉的声音,等林倾珞睁开眼,看见的就是云琛朝着自己走来。
云琛的脸上闪过一瞬间的惊讶,随后眉眼舒展:“睡饱了?”
等林倾珞反应过来,想躲的时候,已经晚了,门口居然又进来几个陌生又熟悉的身影。
一个独臂的男人,萧管以及魏太傅。
“醒啦?”那个高大伟岸的独臂男人第一个上前,脸上堆积出来的笑意,没有一点的亲和力,相反还有些僵硬,林倾珞不认识这个人,随后转开目光,见自己身上的衣服穿的好好的,才松了一口气。
魏太傅走上前解释:“这位是林将军,珞儿唤他林……”
“叔。”林辞抢着说道,“叫叔。”说完,还干笑两声。
林倾珞感觉屋内的几个人有些莫名其妙,有必要在自己醒来的时候,围在床前,解释这陌生的男人是谁吗?
“好了,醒来的就多下地走动一下,都昏睡三日了。”萧管开始赶人,“你们几个都出去,出去待着。”
其他人都走了,唯独云琛还留在了原地。
林倾珞开口第一句话问的是:“我娘可有送信过来?”
云琛早就知道她会问这个,道:“嗯,叫你在这里好生养着,用不了两日,我们可能就要离开京城了。”
林倾珞瞪大了眼睛:“这么快!”
“自然,当年之事几乎已经水落石出,就看当今圣上敢不敢借此机会,除掉长公主这颗毒瘤了。”
林倾珞缓缓撑起了身子,想要坐起来。
云琛顺手拿过林倾珞的一件外衣,直接披在了林倾珞的身上。
林倾珞道:“所以十六年前,熵州失守,是因为先皇和突厥勾结,用一座城换我外祖父死?”
“是,当年的先皇是太子,贤贞皇帝猜忌靳家兵权过甚,有不臣之心,所以先皇和长公主就出了这个下三滥的手段,如果皇上想除掉长公主,势必会牵扯出十六年前的事情,也等于是和突厥交恶,势必会引起战火。”云琛给林倾珞拢好衣服,一边说一边解释。
“最为难的还是陛下,如今突厥和长公主勾结的事情已经传开了,陛下想掩盖已经不好掩盖,可若是下狠心和突厥兵戈相向,大隆的百姓必定遭殃。”一说到这,林倾珞忽然抬头看向云琛,声音有些激动,道,“你算计了陛下。”
云琛神情淡然:“是,我替陛下做了一个决定。”
林倾珞知道王安雅和周勤途的事情是云琛一手促成的,等于说,是云琛算计了周家,让周家身陷牢狱,同时把周勤途推了出去,逼得周贤不得不和长公主反目。
长公主曾经和突厥的勾结的事情从周勤途的嘴里说出来,那就非同一般了,流言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压都压不下来,皇上如果坐视不理,放了长公主,那等同向突厥低头,这只会助长敌人的气焰,从此突厥又怎会把大隆放在眼里。
而且十六年前熵州死了七万人,这笔账又应该由谁来还。
所以,皇上若是想坐稳皇位,这件事情,哪怕是折兵损将,也不能轻易姑息。
“你不怕皇上杀了你吗?”
他笑的那样淡然:“但是值啊。”
如果能用他一人的性命去换七万人沉冤得雪,值得啊。
林倾珞定睛看着他,似乎第一次认识这个男人,之前那个风度翩翩,得理不饶人的男人,不是空有其表,他有自己的舍命也要去做的使命,像是刻在骨子里的烙印,他将那七万亡魂的冤情,以及为靳家和沐家洗脱冤情当成了自己的事情。
“明日,静候佳音。”
二人静静对望,静谧的室内被落日的金辉填满,给屋内的二人,镀上了一层金光。
次日还是一个艳阳大晴天,萧管一脸关切地将云琛送下了台阶,目送着云琛离开,他才泪眼朦胧地回去。
一回头,看见不远处还立着一个人,正是魏征。
萧管回头想和他说句话,哪知魏征扭头就走,根本就不给他机会。
小老儿捏着衣摆就急忙追了上去。
大内皇宫内,红墙绿瓦,庄严肃穆。
云琛被掌事太监领着到了皇帝的议政殿,安静的大殿内静谧得可怕,掌事太监走到皇帝桌前:“陛下,人带到了。”
云琛进来的时候,虽没有抬头,但是余光也看到了高位上的人,年轻,俊逸,那双眸子里带着温润的笑意,可笑意又不达眼底。
云琛朝着高座上的人,行了个规矩的礼。
高座上的男人沉声开口:“欺君可是死罪。”
云琛规规矩矩跪在那,头也不抬道:“反贼后人,亦是死。”
“所以你想为你们沐家证清白?”
“子砚想为七万罔死的大隆百姓证清白。”
殿内安静了一瞬,随后皇帝轻笑了一声:“好大的口气啊,你就是这么说服自己欺君罔上的?长公主的事情另当别论,你欺君罔上,当斩!”
“来人,拿下。”
“如果草民愿意将功折罪呢?”云琛俯首沉声道,“三万枭龙军,一万熵州守城军,三万百姓,他们的尸骸至今还掩在熵州土地上,任由那些突厥人践踏,草民不忍,草民想带他们回家。”
“朕若是信你,朕便是罔顾律法,必受非议,况且,朕凭什么和你打这个赌,你赢了朕固然有好处,可若是你输了,丢的是朕的颜面,是大隆的颜面,而你只是丢了性命,你在朕的眼中,本来就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那依圣上的意思,是不打算夺回熵州了,不打算洗刷这份屈辱了。”
“朕想,也不会用你。”
此刻,换做云琛笑了,少年的笑有些自嘲,又有些冷,他道:“因为我们沐靳两家对突厥有恨,因为大隆的深山腹地里,还有我们靳家和沐家的游魂,我们足够了解突厥,枭龙军的残部,想为自己的战友报仇,沐靳两家的后人,想自己的先人证清白。如果长公主的事情坐实了,陛下杀我们,会寒了大隆百姓的心。”
他又道:“子砚如果不这样做,陛下看不见我们,十六年了,有些人等不起了,他们宁可死在杀敌的战场上,也不想在茫茫岁月里空度年华。”
“陛下必定会出兵突厥,此前必定会征兵,既然如此,用我们的罪人之身,顶替普通百姓打战,岂不是一举两得,总比直接斩了更有用处。战事若败,我们不归,战事若胜,还请陛下,还他们自由之身,其他之事,子砚一人承担。”
云琛脑袋磕地,久久不起,这一刻,高座上的人终于站了起来,绕过案牍,一步步朝着云琛走去。
“你外祖父是个温柔谦和的君子,满腹诗书,心却不在朝堂,大将军靳晚风戎马一生,是我朝的开国大将军,两个这样的人叛国,朕属实想不到理由。”皇帝说着,伸出了一只手,一副明晃晃的圣旨递到了云琛面前,他又道,“长公主的事情,朕自会定夺,至于如何向踏破我大隆边域的突厥人寻仇,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若是事败,你的欺君之罪,朕可不会轻易姑息,不过你大可放心,事情是你做的,朕只会找你一人算账。”
云琛手轻轻颤抖,抬了起来,接过了圣旨:“谢主隆恩。”
出了议政殿,门口候着的侯言朝着云琛一笑。此刻,云琛才算真正接纳了侯言这个朋友,笑道:“谢了。”
侯言没有说话,二人错身离开。
第94章
云琛能平安归来,众人都万分欣喜,当晚,萧管的小院内就置办了一个小酒宴,虽然零星几个人,但是热闹非比寻常,酒过三巡,众人回去休息,云琛却摇摇晃晃,到了林倾珞的屋子门前。
今日的宴会,都是男子,林倾珞并未出席,再加上身子刚刚恢复了一点点,所以自己是没有出门。打开门的一瞬间,林倾珞也极为意外,看见脸色绯红的男人,一时之间有些无措,问道:“云公子怎么来了?”
云琛眼睫低垂,将眼底缱绻的爱意掩藏。总不能告诉她,自己只是想来看看她仅此而已吧。
“不恭喜我吗?”
林倾珞微顿,道:“恭喜云公子得偿所愿。”
说完这些,二人皆是沉默,随后林倾珞看了一眼头顶的玄月,道:“时辰也不早了,公子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说完,她就要关上门,云琛却忽然一手把在了她即将关上的门上。
林倾珞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那是缀着月色的眸子那样的明亮,又泛着火热,看得林倾珞特别的不自在。
“我有话还没说完。”云琛道。他垂在一边的手上,紧紧握成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