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榕失笑:“……它不会的。”
阿望显然不会忘记这位前任主人,低嚎出声。
又摇头摆尾,甚是欢快,兴奋成了一头满室乱窜的陀螺。
差点没把它那些零七碎八的木质玩具,给踩成碎片。
忽然,它竟然往耶律尧肩上一搭爪子,凑过去想舔他脸,被耶律尧一个眼神制止住:“走开,脏不脏。”
雪狼识趣地停住,但兴奋劲实在太盛,它又转向素来好说话的宣榕,不打招呼地往她身上一扑。
耶律尧脸色微变:“阿望!!”
但呵斥还是慢了半拍,宣榕猝不及防被它扑倒。
好在她早有经验,晓得如何卸力,干脆倒在了松软的蒲团之上,不过不妙的是,下方似乎有个木质小球,正好硌在了她腰上。
但也还好硌在了纤细上收的腰部。
若是背部,得疼得更明显。
可饶是如此,她也轻呼出声:“嘶……”
下一刻,阿望就被人拎着后脖提起,扔到一边。耶律尧没敢立刻把宣榕拉起,端详她片刻,迟疑道:“……哪里疼?”
宣榕从后腰处摸出那枚圆滚滚的拼装木球,道:“都不疼。没事,只是碰了下腰。”许是他神色太过可怕,她又解释道:“这三年,阿望都很乖的。是见到你太开心了。你不给它扑,它只能找我了。”
像是为了印证宣榕说法,阿望立刻赞同一般嗷呜了声。
被耶律尧一个眼风削过去,老实了,趴在旁边一动不动。
宣榕没忍住笑出来,就听见耶律尧又问了一遍:“真没事?”
宣榕道:“真没事。你看。”说着她坐起来,旋转腰肢道:“蒲团很软的。坐吧,阿望过来,你主人没生你气。”
耶律尧显然并非不生气。但宣榕都这么说了,他自然不能再凶阿望,也过来盘腿坐下,板着脸摸了摸阿望凑来的脑袋,半是威胁道:“力气多得没处使,下个月就把你带去行军。”
阿望蔫了,挣扎着嗷呜了声。
耶律尧道:“算了也行。反正这三年过去,好吃好喝供着,估计连一只麋鹿都追不上。”
阿望急了,看向宣榕。宣榕只得肩负起正名的职责,道:“单从秋猎时,在草场的狩猎成绩来说,阿望还是很厉害的。”
阿望这才骄傲地抬头挺胸。
宣榕被他们俩逗得笑起来,笑够了,又想起追来的正事,问耶律尧道:“你方才走的太快了……不喜欢我那么叫你吗?”
耶律尧顿了顿,瞥过头,道:“不是……我很喜欢。只是……有点不太习惯。”
宣榕了然:“那多叫几声,多听几遍,便也习惯了。”
他瞥过头,宣榕便只能看到他的耳尖,看不清神色。
于是,她试探道:“阿尧?”
没有反应,一动不动。
宣榕不明所以地又叫了两遍。
忽然,耶律尧道:“……绒花儿。”
宣榕道:“嗯?”
耶律尧叹了口气,藏在袖中的手指寸寸收紧,败下阵来,转过头看她:“好了,别喊了。你今天再喊,我就忍不住想要亲你了。”
“……”
宣榕默默闭了嘴,警惕地看着他。
决定这个称呼今晚暂时不用。
倒也不是真的抗拒,而是亲吻带来的反应过于激烈。她素来修身内持,自然有点惧怕这种失控的感觉。
她无奈道:“那你到底要我怎么叫你嘛。”
好在,至少在此刻,耶律尧比她还不自在:“……你随意。”
宣榕慢吞吞道:“好。”
长夜静谧,怀中的狸奴也在安抚下睡得正香。而阿望的兴奋劲头过去,开始眼皮打架,不出片刻,也睡了过去。
宣榕便把衔蝉放在蒲团上,示意耶律尧出来,悄悄掩了门。
许是中秋,今夜外头格外亮堂。不需要灯火,也有光照天地。旁边的八角漆亭都似镀了一层白霜。
许是见她再没有什么要交代,真的只是为了一个称呼跑过来,耶律尧稍一思忖,了然道:“……你以为我不喜欢‘尧’这个字,所以一直喊我的姓么?”
宣榕脚步顿住,在亭前立住,实话实说:“毕竟是外邦赐字,态度居高临下,正常来说,多少会让人不适的。”
耶律尧轻嗤一声:“这个姓更让我讨厌。”他顿了顿:“但我很喜欢这个名字。我娘……她其实也给我取过一个名字。”
宣榕微微一愣:“你怎么不用?”
“我不知道是哪个字,没法用。”耶律尧道,“发音很奇怪,像‘望’字,但也有不少差别。她说是神明之子的意思,但北疆文里也没有这个字,许是西凉的古文,可是我后来翻过很多古籍,也没有查到。”
宣榕温声道:“很好的祝愿呢。”
耶律尧道:“是。‘尧’不也是么?当时,我看到册封文书,不解其意,试着问人,无人应答,甚至于耶律金用一种很奇怪的神色看我。直到来齐,知道此字含义。”
他轻笑一声:“才知道原来耶律金是在嫉妒我。说来荒谬,但第一次压过他们兄弟俩一筹,居然是在名字上。”
当年深渊,如今浅谈。
他说得漫不经心,宣榕却微微一窒,下意识道:“耶律……”却又猛然想起他方才说,讨厌这两个字,忙改口道:“阿尧。”
下一瞬,面前人欺身过来,不轻不重咬住她唇瓣。
耶律尧笑得有几分狡黠,低声呢喃:“……绒花儿,你上当了,子时还未到呢。”
子夜的更声并未响起。
今天还未过去,而她确实又喊了一声。
宣榕错愕地睁大了眼,但旋即被人捂住双眸。
光影黯淡,感官集中在所有的触感,声音也清晰起来。
不远处,有鱼儿溅起水波。
她能感到后腰被人单手环住,隔着衣料不紧不慢地轻按摸索,在找到某个让她微微疼颤的点后,有真气逐步涌了过来。
而事实上,这个吻并没有上一次激烈,似是安抚。
一点点试探,一点点侵入,温煦柔和,徐如夜风。
她被按在亭柱上,后背被人托着,并不需要如何受力发力,但因为角度问题,不得不被迫仰起头。
心跳如擂鼓,手脚都有些乏力。
她的担忧不错,向来矜敛之人,在情|欲面前更易失控。什么也思考不了,所以,当耶律尧终于放开她,在她耳边轻声问话时,她也只能给出下意识的回答。
他问的是:“可我还是很好奇,一个胜国,不应该给敌国质子,取一个受命于天、高人一等的名字吧,不彰国威,不合情理。到底是谁取的呢?绒花儿,你知不知道?”
宣榕答了。
又听见耶律尧低低笑道:“那……你为什么要选这个字?”
宣榕也给出了最真实的回答。
这份祝愿纯澈真挚,从十七年前,照耀他踽踽独行至今。
即便早已猜到,但真的听她亲口说出,耶律尧还是动作微顿,浓睫一垂,遮住晦暗的眸光,掩饰住凶狠的占有欲,他轻而又轻地示弱道:“我真的、真的好喜欢这个名字。绒花儿,我从始至终都是你的,你塑造了我,你要对我负责。”
第106章 聘礼
明明身侧是清池而非大海, 宣榕却似是听到一阵高过一阵的浪涛。
她就着靠在廊柱的动作,仰头喘息,等眼前昏暗终于退去, 才看到耶律尧垂眸而视的
目光,失笑:“你要我怎么负责?”
耶律尧眉梢一扬:“你说呢?”
他要讨个名分的意图都昭然若揭了, 宣榕自然不会顾左右而言他, 笑得温和纵容:“既然你笃定我娘同意了, 那我明儿就让礼部草拟章程。草原上也有定亲仪式, 双方聘礼流程和大齐不尽相同,看你想选用哪一边的礼仪……”
耶律尧:“嗯……?”
见他惊诧,宣榕顿住:“怎么了?”
耶律尧忍不住闷笑出声, 怕惹来巡逻侍卫,他声线压得极为低沉:“那你娘还不得把我生吞活剥了。我就想要一个承诺, 别操之过急。而且还没见宣大人。比起长公主殿下, 我更怕见他。”
宣榕懂了。
他指的负责只是“口头承诺”而已, 似乎没敢奢望礼部那一步。但因为她主动提出,耶律尧显然也是惊喜的, 湛蓝的眸里漾荡水中倒映的月光——
很少见到的喜形于色。
真是神奇。
只是一句话,居然可以牵动另一个人的心绪吗?
红尘万丈, 喜怒哀乐。
除却苦悲, 七情六欲于她始终是隔着水雾的镜中花。
在这一刻忽然纤毫毕现, 明若观火。
宣榕细细品味着他的喜悦,笑着说道:“我爹最是开明, 很好说话的, 不必担忧。我估摸他在娘亲面前, 甚至给你圆过场。”
耶律尧却想到长公主那句“暗卫不归她管”,按了按眉心, 迟疑道:“我能勉强猜透殿下想法,但宣大人的考量,我一头雾水。我只问你一句,绒花儿,你是怎么发现我埋在墓穴里的旧物?”
此言一出,宣榕顿住,她反应极快,若有所思道:“你还有这么秘密被他点破了?是当面戳穿,还是委婉提之?”
耶律尧:“……”
所以有时候心上人太过聪慧也不是好事。
蛛丝马迹、三言两语,就能被她捕捉真相。
耶律尧含糊道:“通过殿下戳穿的。”
宣榕了然:“不太想现在说的那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