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身红衣,明艳张扬,头发也不像沈悦那般梳着繁杂的发髻,只用银冠高高束起,显得整个人英姿飒爽。
不过,此时自己一身男儿装扮,想来她应该也认不出来。宋温惜提起的心又慢慢放下。
已经许久未曾见过闫文静,宋温惜听说过,眼下她已经是成为皇后的最佳人选。可此时她不在后宫好好待着,突然随镇国公来到江扬做什么?
而且,陈卿安也来了,那朝中现在还有谁能坐镇?
宋温惜小心翼翼地看向晏望宸,只见他似乎并不惊讶,淡然地看着来人。
镇国公在村口翻身下马,快步走到晏望宸面前,跪下道:“臣,参见陛下。得知陛下只身涉险,特地来接陛下回宫。”
周围的百姓听见了镇国公的话,大惊失色,互相对看了一番,连忙也跟着俯身跪地。
桔梗和吴峥也惊惧地对视一眼,跪了下来。
晏望宸的余光扫到跪在地上的村民,面色冷了下来,锐利的凤眸闪过一丝不满:“镇国公请起,千里迢迢策马而来,恐怕累了,不如先找个地方休息。”
“此地危险,请陛下立刻跟臣回宫!”镇国公依旧跪地不起,头也不抬地对晏望宸说。
“等朕处理好江扬的事,自会回宫。”晏望宸淡淡道。
“陛下不可以身涉险,请陛下立刻随臣回宫!”镇国公依旧不依不饶。
晏望宸没了耐心,怒声道:“陈卿安!”
“在。”陈卿安也上前单膝跪地。
“带镇国公和明妃找个客栈休息,歇够了就回去。”晏望宸眼底燃烧着怒火,看向陈卿安。
“是。”陈卿安起身,将镇国公拉起,“镇国公,你也看见了,陛下没事。不如我们先找个地方歇脚,明妃跟着一路颠簸,恐怕也累了。”
镇国公这才借着陈卿安的力站了起来,对晏望宸坚定道:“臣会一直等陛下,若是等不到,臣便一直等。”
说罢,他跟着陈卿安上马,慢悠悠地离开。
闫文静从始至终都未下马,也未曾说一句话。她的目光冷冷地扫过宋温惜,视线却并没有停留。她调转马头,跟着陈卿安和镇国公离开了。
晏望宸的下颚绷紧,额角的青筋暴露。
宋温惜知道,他生气了。
他瞥见众人还惊惧地跪在地上,道:“都起来吧。”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没有一个敢站起来。天子居然亲自来江扬,亲自施粥,亲自帮他们搬木头重建家园,人人都觉得不可思议,敬畏又感激。
晏望宸见状,知道自己再在这里待着,恐怕谁都没心思干活儿。
于是他对将晚道:“你和许皓带着他们接着搬吧,我和沈世子先去会会镇国公。”
宋温惜一怔:“我……我可以接着搬的。”
她去会镇国公做什么?简直是小鸡送到老鹰门口,给人家当点心吃。
“跟我走。”晏望宸不由分说地拉住她,将她带到了马车上。
“陛下,镇国公为何突然来了?”宋温惜忍不住问道。
晏望宸疲惫地靠在车厢上,道:“先前陈卿安来信说,镇国公发现了朕并非卧病在床,而是离开了都城。所以执意要亲自下江扬来找朕回去。”
宋温惜了然,江扬水患之事处理起来没有那么顺利,他们离开了不少日子,自然是会引起镇国公的猜疑。
不过……
宋温惜看了看晏望宸阴沉的脸色,又问:“那闫……那明妃来此处又是为何?”
晏望宸冷笑一声,嘲讽道:“别人不知道,朕还能不知道她?总归不可能是为了朕。”
宋温惜微怔,原来他与闫文静的关系仍旧不好?
难道,闫文静还在思慕陈卿安?
宋温惜抬眸看向晏望宸,只见他正打量着自己,似乎在琢磨自己的反应。
她一惊,沈温淮不知道闫文静的事,她应该满腹疑问才对。
于是宋温惜连忙堆笑着问道:“明,明妃怎么可能不是为了陛下,明妃定然是怕陛下受苦受累,才会来吧。”
晏望宸见宋温惜似乎不理解,唇角微微勾了勾,神色黯然道:“想你也猜不到,朕的妃子心思不在朕的身上,倒是在朕的臣子身上。”
“臣子?谁?”宋温惜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这你无需知道。”晏望宸又道,“而且,朕猜想,明妃此次想来江扬,恐怕也是为了让自己有个体恤灾民,亲自为灾民重建家园的好名声。”
宋温惜皱眉:“明妃何须在乎这些?”
闫文静娘家强大,后宫嫔妃又少得可怜,没什么人与她争权夺势,她何必来此地冒险?
晏望宸叹息一声:“明妃虽然对后位志在必得,可毕竟还有个宜妃。宜妃当年救过朕,她的父亲也是为了救朕而死,拥护她的朝臣众多,对明妃颇有些威胁。”
宋温惜有些明白了,想当年,镇国公不也是拥护沈悦的一员?只不过,或许他没想到,曾经自己拥护的人,如今倒成为了自己女儿的竞争对手。
镇国公自然也是要为自己女儿谋出路的,既然晏望宸南下江扬,他带着女儿来江扬走一圈,回去便可宣扬,明妃同陛下一起,救助灾民,平定水患。
明妃如此善良谦逊的女子,家境又殷实,百姓和官员们又怎么会不愿意她做皇后呢?
宋温惜忍不住冷笑了一声,眼底闪过一丝凉薄。
这些人,是懂如何塑造自己形象的。
马车慢慢悠悠地摇晃到了晏望宸的宅子门口,宋温惜见马车回到了这里,不免有些讶异:“陛下不是要去客栈找镇国公吗?回来做什么?”
晏望宸嗤笑一声:“你当那个老狐狸不知道朕在江扬的动向?他才不会去住那破破烂烂的客栈。你信不信,他此时定然已经在朕的宅邸安家了。”
宋温惜挑眉,没想到镇国公竟然如此大胆。这岂不是都骑到晏望宸头上来了?
晏望宸瞥见了她的表情,自嘲道:“是,你想的没错,朕这个皇帝,在镇国公面前,当真是没什么尊严。”
第216章 哪来的孩子
宋温惜听晏望宸这样说,连忙道:“臣可没有这样想……”
“你想什么全都写在脸上了,单纯得很。”晏望宸不屑地斜了她一眼,径自下了马车。
宋温惜微微有些惊讶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很明显吗?她以为自己藏得够深了。
两人并肩走进宅子,镇国公已经坐在前厅喝茶了。闫文静正替他倒茶,纤细的手指捏着茶壶,皮肤细嫩,保养得极好,同宋温惜粗糙的手极为不同。
宋温惜垂眸看了眼自己因为搬东西而充血且满是划痕和脏污的手,抿着唇在身上擦了擦。
她演男人入戏太深,真是把自己当男人了。不过这样一来,闫文静大概更加认不出她来了。
陈卿安也坐在一旁,见晏望宸和宋温惜进来,微微松了口气似的,放下茶杯起身道:“陛下。”
“朝中可发生了什么事?”晏望宸在主座坐下,慢条斯理地问。
闫文静却没有上前给晏望宸倒茶,将茶壶重重放下,便自顾自地在镇国公身旁坐了下来。
晏望宸一个眼神扫来,宋温惜原本想要坐下的身子一顿。
什么意思,这是要她来倒茶?
若她是宋温惜,她才懒得理他。
可她现在是沈温淮,是他的臣子。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宋温惜皮笑肉不笑地走过去,拿起茶壶给晏望宸倒了杯茶。
“没什么大事,只不过,有人奏臣和状元祸乱江扬,肆意将当地知县压入大牢,阻碍知县查案。”陈卿安据实相告。
他同晏望宸换了身份,说是启奏大理寺卿,其实就是在指晏望宸。
宋温惜一愣,是谁这么颠倒黑白?
“是谁递的折子?”宋温惜忍不住问。
“大胆!”镇国公拍响了桌子,“你区区一个状元,连个芝麻官都还不是,陛下与大理寺卿议事,你竟敢插嘴?!”
宋温惜被他吓得一哆嗦,手上的茶壶都险些拿不稳。
晏望宸接过她手中的壶,站起身挡在宋温惜身前,问:“镇国公,沈世子并非无名之辈。他在江扬立下大功,朕回去要将他封为翰林学士。”
镇国公不可置信地看着晏望宸,又将视线转向他身后的宋温惜,道:“他这么个文弱书生能立下什么大功?”
宋温惜也有些惊讶,晏望宸竟然已经想好给她什么官职了?何况,这么快便成为了翰林学士,是她也没想到的。
“等朕回去,自会昭告天下。”晏望宸将宋温惜拉到一旁坐下,又问陈卿安,“所以,是谁递的折子?”
“是……丞相。”陈卿安回答道。
晏望宸怒极反笑:“好,好,好,原来贪腐的根源竟在朕的眼皮子底下。”
宋温惜也有些愕然,丞相竟然会管这么远的事,恐怕牵扯也不浅。
“陛下,陛下停留江扬多日,朝中一日不可无君,还请陛下早日同臣回都城。”镇国公又开始提起回程的事。
“父亲……”闫文静似乎是看不下去自己的父亲逼迫得太近,拽了拽镇国公的衣袖,示意他慎言。
“若是朕不来,如何能知道江扬的官员已经腐烂成这副模样?”晏望宸怒声道,“还有半月便可完成重建,到那时朕……”
“陛下,选妃之事迫在眉睫,还请陛下快些回去……”
听到“选妃”二字,晏望宸终于忍无可忍将手中的茶杯掷在地上。茶杯裂成数片,溅在宋温惜的手背上,划出一条血痕。
“选妃选妃!镇国公!眼下江扬水患还未彻底解除,你怎敢同朕讨论这等无聊之事!”晏望宸愤怒地看向镇国公。
“陛下,父亲只是为了皇嗣考虑。”闫文静见晏望宸发火,水润的眸子求助地看向陈卿安。
陈卿安深吸了口气,道:“陛下,你已出来不少时日,是时候回去了。不如臣留在这里,替陛下收尾,陛下先同镇国公和明妃回都城。”
宋温惜立刻道:“臣也会留在江扬,同陈世子一起收尾,陛下不必担心。”
他赶紧回去吧,刚好她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他们混乱的关系。兴许晏望宸选妃之后,便不会有那些奇怪的想法了。
陈卿安瞥了她一眼,没想到她竟然还想留在这鬼地方。难道她不想快些回去升迁吗?
晏望宸猛地抬眸,锐利的目光射向宋温惜,道:“朕回去,你也得跟朕回去!”
闫文静听晏望宸这样说,难得地打量了一番宋温惜。
晏望宸似乎被他们几人逼得没了办法,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再过两日,就起程回都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