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妙瑛脸色青白交加。
宁离却觉得索然无味,自己多此一举跟她废话,何必呢,反正以后也不会再见,随即便转身同虞少渊离开。
“你敢说你没有嫉妒我?嫉妒孟郎他在意我、护着我,你输不起,才会离开,你心悦他,可他却丝毫不看你一眼,所以孟府的人才会这般看不惯你,只因你痴心妄想,妄想做孟府的大少夫人。”
谢妙瑛几句话叫离开的二人顿住了脚,撕下了宁离的遮羞布,虞少渊诧异一瞬,而后拉下了脸,把宁离护在身后:“谢娘子慎言,就算有这事,也已经过去了,再怎么样,她也是你师叔,作为晚辈出言不逊,这便是谢大人的家教?”
谢妙瑛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宁离打断,“你既然对与孟岁檀的婚事这般有把握,总来与我说做什么,他在意和维护你那是你们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孟府的人看不惯那便看不惯吧,左右我也看不惯他们,你总来这样说,是想证明你还没输尽?”
她的话似是戳中了谢妙瑛的心扉,但宁离却懒得再和她废话,径直离开了。
虞少渊侧头安慰:“你别生气,别同她一般见识,今日你赢了她,我都不知道你写意画的那么好,可能把那画送给我,我好生收藏起来才是。”
宁离被他逗笑,阴霾散去:“自然可以,其实我也是画得甚少,以往也是随意练习过,今日才第一次作整幅画,也就是技法上略胜一筹。”
二人说笑着,方叔忽然过来说:“九娘,先生唤您去书房一趟。”
宁离闻言拜别了虞少渊,跑去了书房,恰逢徐秋锦看着挂起来的那副写意丹青,陷入沉思。
“祖父。”
“你过来。”徐秋锦召过了她,点着她的额头:“今日好大的胆子,学艺不精就敢剑走偏锋,赌徒行为,要不是恰好发挥得当,你非得栽个跟头。”
徐秋锦说的不无道理,她能蒙过其他人却蒙不过他,技法纯熟一眼看明白,睨了她一眼,“下次不可急功近利。”徐秋锦看穿了她的小心思,还维护她,宁离心里头一甜,娇娇的应了一声。
“既然祖父这般维护皎皎,还叫我们比什么。”
“我本来就没打算收罢了,想挫挫张老二的锐气,他那争强好胜的性子,以前老输给你爹,现在他的弟子还要输给你,以后少来我跟前蹦哒。”徐秋锦哼了一声。
“祖父就这么信我啊。”宁离笑嘻嘻的蹭了过去给他捏肩。
“你主意大,逼你一把罢了,院考还有无数人在等着你呢。”
……
院考就在明年年初,圣上对此事很是看重,特意召集内阁群臣商议,打算在议题上有所巧思,往年皆是由画院学正出题,而后呈上由圣上选。
卢湛英已经连续三年任职主考官,今年不再担任,思衬了半响,这个人选便落在了孟岁檀身上。
“臣谨遵圣令。”孟岁檀淡然的起身接旨。
卢湛英闻言眸色中浮上了一丝忧虑,皎皎以前是孟府的养女,他们师兄本意是想亲自上门同孟祭酒商议,要把她接回来,但是皎皎拒绝了,也不知道怎么解决的,后来多番打听到了一些不好的事。
才知道皎皎在孟府过的并不如意,那说明孟岁檀也许并不待见皎皎,若是他为主考官,不免会有私心在。
这样的忧虑一直持续到下值,卢湛英同聂青澜几人商议,说明了自己的担忧。
“我平日同这位孟大人接触甚少,也不甚了解,不然……交际试探一番也未尝不可。”曲成萧试探说,几位师兄中数他最擅交际,一张巧舌在画院中远近闻名。
“他贵为太子少傅,心眼儿能小到哪儿去,就算真的不喜皎皎,最后评选是由圣上做主,轮得到他来定夺?”黎从心哼了一声。
“我看这事还是提前与皎皎知会一声。”聂青澜拍板定夺,几人下值后便回了徐府。
然后便从方叔那儿听来了昨日张二携弟子前来的事,还把宁离的丹青拿出来给几人观摩,在看到丹青的那一刻,几人视线一对,眸中皆划过一抹惊异。
再闻谢妙瑛和张老二灰溜溜的落败而归,几人的面色更为担忧。
谢妙瑛可是孟岁檀的未婚妻,这自己的未婚妻被下了面子自然是恼恨不已,当众给皎皎难堪也不无可能。
宁离知道主考官的人选后表面没什么反应,心却沉沉一坠,她还记得当初给孟老太太送画时孟岁檀一心维护谢妙瑛不惜让众人误会她的清白。
孟岁檀很有可能会再次重蹈覆辙,那事带给她的阴影实在太大,也让她明白以他的手段和地位,想摁死一个人犹如拍死一只蚂蚁一样。
老天当真总是让她倒霉。
“你别怕,院考设一位主考官,二位副手,去年是我和你黎师兄,今年大抵是轮到你聂师兄,有人照应会好一些,再说他只负责考场巡视,评选定夺并不由他做主。”
曲成萧安慰了她一番,宁离低落的情绪好了不少。
孟岁檀答应接任主考官后便参与画院议题,礼部侍郎叶成也一同前往,路上感慨:“听闻今年报名人数较往年又多了不少,女郎的人数也高了不少,听闻今年又有徐老先生门下的弟子前来报考,年岁才十八,不是我说,这么小的年龄可别是自大过了头,以为画院是什么人都能近来的地方。”
叶成不免有些轻蔑,当初卢湛英聂青澜他们来时也将近而立,现如今一个半大不小的丫头,也敢来趟这浑水,天下第一名师之徒也不过如此。
“叶大人此言差矣,古有甘罗十二出使赵国,计谋过人,少年英才,而后封侯拜相,叶大人又怎知此女非天才。”孟岁檀冷了冷脸,对叶成这般肆无忌惮嚼舌根有些看不顺眼。
为官者,做好自己的职责便好,还要左右评言。
叶成颇有些尴尬:“是,大人说的是。”
画院中的主事也就是那些人,孟岁檀刚一来便对卢湛英几人说:“圣上有旨,你们四人,不必参与此次议题。”
这四人自然是卢曲黎聂,四人一怔,曲成萧急问:“何故如此。”
“宁离院考,你们得避嫌。”他淡淡的说,如今宁离入了徐府,虽说几人并非是亲兄妹,但同出一个师门,日后容易被拿了话柄。
幸而学正下还有几位艺学,除去师兄几人,还有一位是有些胖矮的大人,叫章严,章严为人和善,在职位上每日摸鱼打盹,还是头一次接这样的差事,他悚然一惊,登时起了一层冷汗。
除了章严,以及几位袛候,被选中的人战战兢兢的关起门来同孟岁檀议事。
下值后师兄弟几人邀了孟岁檀去望京楼一聚,画院众人的面儿,孟岁檀客客气气的足了他们面子。
一路上几人各怀心事,除了曲成萧能自如的和他笑意自然的闲谈,其余三人皆闭口不言,或是偶尔应和一声,几句寒暄,曲成萧也直入主题。
“不知皎皎回来后孟大人可与她见过?”曲成萧试探问。
“见过。”孟岁檀话不多,大多为他们说他回答。
黎从心性子直白,他单刀直入:“就这么说吧,今日我们请大人出来,也是想问一句,曾经在孟府大人和师妹可有什么龃龉?”
孟岁檀意味不明的看着几人。
黎从心接着说:“下官想还是要多嘴解释一句,她性子单纯,又没有安全感,若是有什么恩怨冲我们几个便好,还望大人莫要为难小九。”
此言一出,气压明显降低,如墨般黑沉的眸子像是掀起了涛涛江水,唇绷得很紧,眉宇凌厉,额角的青筋微不可查的跳动了几下。
在几人莫名的注视下,他开口:“冲你们来?”
几人对视,不知道他什么意思?莫不是还在记仇?就算是小九犯了什么错儿一个女郎家罢了,和她计较未免显得肚量太小,但看在对方位高权重的份儿上,聂青澜还是客客气气的说:“是,若是小九有哪儿得罪大人的地方,您同我说就是了,师妹债,师兄偿。”
“几位误会了,孟某向来拿她当妹妹,她不曾有得罪我的地方,我把你们摘出去也是为你们和皎皎考虑,
“只是恕我直言,宁絮当初投身孟府,交换的条件便是希望我们隐匿宁离和他的行踪,他不希望宁离回去,所以,我不会放弃把她接回来。”孟岁檀一改克制漠然,语出惊人。
就连做好最坏打算的四人也始料未及,他们不能忍受宁离刚从受苦的地方逃出来,便又要回去,师父也不可能答应。
黎从心忍不住斥道:“师兄怎么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孟大人,孟府怎么对皎皎的你心里清楚,回去做甚?看人眼色吗?”
黎从心一声怒斥,把呆愣惊诧的三人唤回了神儿,卢湛英也忍不住说:“是啊,我们都打听过了,令堂分外不喜皎皎,又多番为难,孟大人若是真心为她好,合该叫她远离才是。”
曲成萧关键时候稳重的安抚了三人,“大人莫在意,小九久未归家,他们也是过于忧心,但我觉得老卢说的话在理,无论如何,就算是宁絮师兄的话为先,但是孟府……不行”
孟岁檀拨弄着茶杯,垂眸敛目,“过去,是我对不住她。”
“我想和宁离见一面。”他最后只说。
第29章
曲成萧摁住想说话的黎从心,只说会如实转达,至于见或者不见,由她自己决定,但私心里几位师兄自然是不愿的,但这是宁离的事,他们不能替她做决定。
临走时,曲成萧的目光仿佛能看透一切,劝诫般说:“大人的做法下官并不能苟同,宁离是人,不是物件儿,如果她愿意留在徐府,您便是再如何也无法左右,若您想与她重修旧好,自然欢迎,我们不会阻拦多一个对她好的人,但前提是手段得当。”
黎从心轻哼:“把人赶跑了,这是后悔了又回来作出这般模样。”
孟岁檀出身严苛,孟老太爷还在世时对他万般教导,而他又是孟府的嫡长子,行事作风说的好听是肃容正辞,不好听是刚愎自用。
生在云端的孟大人并不知道,理解二字为何物。
他只知道用自己的手段留住想留的人,但他恰恰忽略,人是有思想、有意识的,不会按照他的想法循规蹈矩的完成每一步。
孟岁檀瞳孔有些涣散,不知道心中在想什么,话已经说完,师兄弟四人离开了望京楼。
他们回去后把孟岁檀的话转达给了宁离,宁离还没生气,虞少渊已经霍然起身,想往外冲了。
“小九,你如何想?”聂青澜扒开虞少渊的脸,关怀问。
“我不会回去的。”她很笃定道。
几人松了口气,聂青澜关怀:“不论你做什么决定我们都支持你,此事便不必告知师父师母了,免得他老人家担心。”
至于孟岁檀所提出的要见她一面,宁离本意是拒绝,二人没什么好说的,该说的上次已经说完,若是再见要劝她离开,那还不如不见,免得让她心烦。
“见面就罢了,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宁离心气儿不顺,把石头放在石舂里重重地捣着,虞少渊见她拉长脸的模样,绕在她身旁逗她开心。
再见时,聂青澜把宁离的意思转达给了他,“孟大人,实在抱歉,小九说并不想见您。”,他没多说,话带到了就要走。
“能否上门拜访?”身后孟岁檀突然说。
聂青澜诧异侧身,没想到他会这般执拗,一时有些摸不清他的心思。
他面容很为难,“这……下官并非在府内长住,您问我也没用。”
“知道了。”见他这样,孟岁檀没再继续说了,近日他东宫和画院两头跑,回府中已经很晚,大抵是圣上把差事给了孟岁檀,叫庸王有所不满,连日来的动作层出不穷,画院中被安排了内线,他得想法子应对。
踏着月色回到府上,岑氏却叫人蹲着他,把他叫到了容烟阁说话。
“母亲,这么晚了,还不睡?”
“我哪能睡得着。”岑氏嗔他一眼,叫他坐下,“这么忙,回来的时辰越来越晚,妙瑛连续几日来都扑了个空,你这样叫她如何想。”她看着不解风情的儿子,生怕这门大好的亲事跑走了。
“我公务繁忙,无心儿女之情,她应该会理解。”孟岁檀应答的很敷衍。
“那你何时去下聘,庚贴都交换了,还不下聘,外头都有了风言风语,我看你真是一心扎在公务里,早日成家立业也是正事,我做主就这月初三。”岑氏拍板替他决定。
“不必母亲操心,儿子自有决断。”
岑氏气不打一处来,她左右不了这个儿子的事,这让她有很大的挫败。
孟岁檀好像没看到岑氏的恼怒,悠闲的品茶,“时辰不早了,儿子先回去休息了,母亲也早些歇息,对了,听闻父亲今日纳了一房妾室,那妾室已然有了身孕,母亲合该好好规劝才是。”
他转移了话头,果然见岑氏脸色变幻几许。
孟岁檀施施然的离开了。
……
新旧交替的岁月,阖府上下欢声笑语,朱红的广亮门前挂着精巧的灯笼,皆是由丘晏如亲自所做,各种样式,挑花了眼。
宁离捧着一个燕子灯笼,凑在眼前仔细看,灵动的眼珠,寥寥几笔勾勒出颇具神采的燕子,她透过花灯看着对面羸弱的女郎。
皮肤透着一股病态的白,手背泛着淡淡的青色,浓睫纤长,唇珠殷红,眉眼浮现出惊人的媚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