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身板,气势却丝毫不输。
理直气也壮。
孟岁檀气笑了,扬起手中的竹板,宁离眼瞧着事情的走向越发可怕,连忙提着裙子:“哎呀,这是怎么了。”
禾圆听到了母亲的声音,眼眸一亮,小小的身影过了身向她跑来,撒娇道:“阿娘回来了。”
宁离抱起禾圆,冲着孟岁檀挤眼睛,孟岁檀冷着脸,扔掉了手中的竹板却未说什么,转身回了屋,宁离叹气,坐在石凳上问:“禾圆为何要惹爹爹生气,同阿娘说说。”
小禾圆扣着手:“爹爹好凶,只会板着脸训斥我,不让我做这不让我做那,我不喜欢爹爹。”
“你当真不喜欢爹爹?那好吧,既然如此,那便罚他不许吃晚饭,也不许他见禾圆。”宁离装模作样的说。
小禾圆又纠结,粉糯的脸蛋满是焦急:“也不用不吃晚饭吧,多饿呀,不许见禾圆……”她又撅着嘴低下头不说话了。
宁离憋笑:“看来我们禾圆舍不得爹爹了,我们禾圆这么好,爹爹还对你这么凶确实不对,但是禾圆以后也不能把课业全画上王八啊。”
“阿娘我错了。”小禾圆道歉很快,伏在她肩头扁着嘴说。
宁离哄着她,没一会儿便睡了过去,把她交给奶娘后又进了屋,男人坐在桌后,淡淡的翻看书籍,宁离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环住他的脖颈:“还生气呐。”
她知道自家夫君性子古板冷淡,素来也只对她一人在意,但也只是私下里,平常对外人二人也是相敬如宾,在教养孩子这事来说,孟岁檀确实过于严苛了些,又不擅长流露温和,禾圆难免怕他。
“孩子还小,你收收你那模样,吓人的很。”她哄着说。
孟岁檀嗤笑一声:“吓人?也对,我毕竟没有她那些师伯们脾气好,成日带着她胡闹玩耍。”
二人不亲近也是宁离没想到的,越发觉得禾圆不能往徐府跑了,便果断道:“日后去徐府一月三次改为一月一次,但是你得多花些时辰陪她,不准日日课业,丹青、钓鱼、爬树、踏青你均得陪同在侧。”
孟岁檀脸色僵硬:“那也得她愿意才是。”
“啧,我在同你说正经的,若非你公务繁忙,有点时辰便同我腻在一起,禾圆也不至于如此依赖徐府,你既吃醋她同旁人亲近,便也得身体力行。”宁离板起脸,孟岁檀点了点头。
翌日早晨,一家人围在桌前吃饭,原本应欢声笑语的桌上却气氛凝滞,禾圆脑袋埋在碗里,认真吃饭,宁离使了个眼色,孟岁檀的筷子便伸到那红糖糕上,夹了一块儿放在禾圆碗中:“你素喜甜食,多吃一块也无妨。”
禾圆抬起了小圆脸,眸中皆是惊诧,孟岁檀素来不叫她多吃甜食,说会牙疼,对身体也不好。
今日是怎么了,转性啦?
禾圆小心翼翼地伸向那红糖糕,孟岁檀没反应,她咬了一口,还是没反应,她便欢快的吃了起来:“谢谢爹爹。”
宁离瞧着舒心了,孟岁檀也愣了愣,嗯了一声低头用饭。
“今日你爹爹休沐,陪你去城外踏青放风筝。”宁离主动说。
“啊可是今日要去见外祖父外祖母他们啊。”禾圆脸上泛着惊异,头一回生出了迟疑,很显然,爹爹陪她踏青放风筝很有吸引力。
“改日也无妨,再说这可是你爹爹头一次呢。”宁离压低了声音,好似怕孟岁檀听到,而孟岁檀也装作什么也没听到的样子,配合宁离。
“那我去放风筝。”禾圆果断应下。
用过饭后,宁离给禾圆脑袋上戴了一顶小帽子,还给她背了一个小包袱,一身樱粉的襦裙,是禾圆亲自踮着脚在衣柜里找出来的,她模样玉雪可爱,性子又活泼,乖巧的说:“阿娘我走了,不要太想我哦。”
宁离被逗笑了:“那可不成,我会想你的。”
小禾圆嘻嘻的笑,她转身跟在孟岁檀身后,抬头看了看,犹豫了一下,主动上前握起了爹爹的尾指,孟岁檀身躯一僵,低下头对上了她怯怯的视线。
随即矮下身把女儿抱在怀中,小禾圆惊讶不已,孟岁檀说过,总是要大人抱是不好的习惯,须得自我独立才对。
“走吧。”孟岁檀抱着她颠了颠,温和道。
怀泉撩开车帘,二人上了马车。
宁离望着二人的背影,阿喜宽慰她;“夫人莫要担心,小娘子和大人会解开误会的,到底年岁小。”
“但愿吧。”宁离懒洋洋道,可算把两尊大佛送走了,每天吵的她脑袋疼。
而父女二人到城外后,孟岁檀拿出风筝的那一刻,禾圆睁大了眼眸,哇了一声,那风筝很漂亮,是一幅活灵活现的鹰,鹰很熟悉,稚嫩的笔触,角落还有禾圆小小的私印。
“那是我的丹青。”禾圆小指头指着风筝说。
孟岁檀昨夜赶制出来了风筝,禾圆确实很欢喜,在草地上蹦个不停,顺带着大喊大叫,圆滚滚的身子仿佛一个糯米团子。
怀泉在旁边小心跟着,防止父女二人摔着。
禾圆兴奋的跑来跑去,连平常孟岁檀教导她的行有行象,坐有坐象也忘在了脑后。
汗珠从脑袋上渗了出来,孟岁檀抱起了她,给她擦了擦汗,禾圆抱着爹爹的脖子:“爹爹,今日禾圆很开心。”
这么一会儿相处,孟岁檀也敞开了心扉:“开心就好,日后爹爹会多些时辰陪你的,禾圆的风筝放的很好,不知可不可以教一教爹爹。”
禾圆害羞的把脑袋埋在他肩头:“好。”
除去放风筝,禾圆还蠢蠢欲动的往小溪中跑,被孟岁檀及时拦腰捉住了,最后只拿了钓鱼竿钓鱼,一大一小身影矗立在岸上,静静的等待鱼儿上钩。
突然,禾圆的小鱼竿动了动,她赶紧收线,一条指头大小的河豚被钓了上来,禾圆赶紧叫孟岁檀瞧:“爹爹,你瞧。”
孟岁檀夸了她一句,禾圆继续美滋滋的钓鱼。
午时的时候,怀泉叫父女二人:“大人,小娘子,歇一会儿吧,喝些水,吃些东西。”
禾圆闻言向怀泉跑去,因跑的太急还差点跌倒。
“小心些。”孟岁檀过来后把她拎起,然后单臂抱起,怀泉拿出食盒打开,里面皆是宁离叫人准备的吃食,咸粥、脆饼。
禾圆有个坏毛病,喜欢挑食,这次也不例外,孟岁檀瞧着怀泉要喂她时顿了顿:“禾圆,自己吃,莫要让人喂。”
怀泉心里头咯噔了一下,生怕小娘子翻脸,谁知禾圆重重点了点头:“好嘞。”
孟岁檀原本不自觉板着脸,却忍不住笑了。
禾圆捧着碗,尝了口粥,皱了皱眉:“爹爹,我不想吃粥,我想吃糖蒸酥酪。”
“今日只有这个,待晚上回去后再次可好?”孟岁檀耐心的说。
“不好不好,我就想吃嘛。”禾圆撒娇的说,到后来直接在他身上打起了滚儿,瞧得怀泉一阵心忧,生怕主子直接冷下脸斥责小娘子。
但好在孟岁檀并没有,反而对怀泉说:“既如此,那便返程去吃糖蒸酥酪。”
禾圆眼眸一亮:“当真?”
孟岁檀点了点头:“带你去望京楼可好?”
“好。”禾圆高兴的趴在孟岁檀身上,央着他背,怀泉一阵欣慰,小娘子和主子的关系终于亲近了不少。
原本一日的踏青行程被缩减成了半日,均源于小禾圆的别出心裁,父女二人来的迟,望京楼内已经人满为患,孟岁檀皱着眉头看着眼前不断道歉的小二,
“对不起啊大人,确实是没有包厢了,要不您下头将就将就?”
孟岁檀看着到处都是喝酒、吹牛之人,心头一阵烦躁,正欲开口不必,却闻一声惊喜之音:“禾圆。”
曲成萧摇着扇子进了楼,瞧见了他的小外甥女,禾圆笑得眉眼弯弯:“四舅舅。”旋即挣脱了孟岁檀的手向曲成萧扑去。
曲成萧把人掐着腋下转了几圈后抱了起来:“今日怎的没有回徐府,你外祖父和外祖母想你想得紧。”
“今日爹爹带我去放风筝,我改日再去。”禾圆煞有其事道。
曲成萧这才瞧见旁边站着的孟岁檀,笑着打招呼:“你今日怎么有空陪禾圆出来。”
“不忙,便出来了,日后会时时陪她的。”孟岁檀意有所指。
“你们不是去放风筝了?怎么在这儿?”曲成萧好奇问。
“我想吃糖蒸酥酪。”禾圆大声说。
“好,舅舅带你去吃。”曲成萧刮了刮她的鼻子,没有询问孟岁檀径直抱着禾圆往楼上走,怀泉小心翼翼的瞧了孟岁檀一眼,让人诧异的是,孟岁檀并未冷脸,反而径直跟了上去。
曲成萧把禾圆放下后,点了一堆吃食:“我原是想去府上,谁知禾圆未在,我便索性出来了,今日刚好定了位置,禾圆还想吃什么。”
孟岁檀及时打断了他:“师兄,太多了,小孩子吃不了这么多,何况她今日已经吃了甜食,不易太贪甜。”
曲成萧不高兴了:“多又如何,吃不完带回去吃,难不成堂堂孟府,连这么些吃食都舍不得。”
孟岁檀有些扶额,宁离这些师兄实在太能溺爱了:“这并非舍得舍不得,而是想要禾圆有不能浪费的习惯,师兄这般,禾圆有样学样,如何是好。”
“何况,甜食本不能多吃,人须得有自我约束,不然贪多贪美味,必会遭反噬。”
曲成萧脸色一瞬便拉了下来:“你什么意思,难不成我会害禾圆吗?”
小禾圆不知道为什么这气氛一下子就变了,她小心翼翼地拉了拉舅舅的袖子:“舅舅,爹爹说的对,我就吃一份糖蒸酥酪就好。”
曲成萧看了禾圆一眼,愈发心软,口气也愈发冷硬:“无妨,今日你便吃,有舅舅在。”
宁离得知二人起了争执时正躺在竹椅上吃葡萄,闲适不已,好不容易耳边能清闲些,把父女二人都打发了去,阿喜往她脸上敷黄瓜,又往她嘴里喂了一个。
捶腿道:“听闻怀泉传来的消息,小娘子又是放风筝又是钓鱼的,好不欢快,夫人日后便不必时时操心,斡旋了。”
宁离满意点头,刚想答应,便闻王嬷嬷惊喊:“不好了不好了,大人和曲大人吵起来了,眼下正在徐府,夫人您赶紧过去一趟。”
宁离豁然起身,脸上的黄瓜噗簌噗簌的掉:“谁?”
徐府内,几位长辈皆是一脸肃容,禾圆被抱在高氏怀中,孟岁檀冷着脸坐在一旁,默不作声。
宁离到的时候一个头两个大。
“阿娘,怎的这般严肃。”宁离小心翼翼地说,禾圆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凝滞,大气不敢出。
“你说呢?今日你师兄带着孩子前来,我竟不知我们家圆圆在家中连些吃食都要被限制,一个小孩子,每日开开心心的便好,对她要求那么高做甚。”
徐老夫妇和宁絮也是一脸肃穆,附和的点了点头。
宁离烦躁的揉了揉额头:“阿娘……您莫要如此说,太过纵容和溺爱对禾圆不好,何况她前几日嚷嚷着牙疼,均是甜食食用太多导致,岁檀这般也是为了她好,再者,无规矩不成方圆,我理解几位长辈溺爱禾圆的心思,只是这叫我们做父母的也很难做。”
她对禾圆招了招手:“过来。”
禾圆乖巧的跳下了高氏的膝盖,走了过去,宁离又继续和稀泥:“这么芝麻大点事也值得聚在一处,成,今日既回来了,我们晚上再走,我们一家人好好聚聚。”
高氏缓和了脸色:“罢了,到底是我操心太多。”
宁离哄完了一头,又转身,孟岁檀叹气:“不必说什么,我不会生气的,都是想为禾圆好,我懂。”
他这般不必给台阶就下的样子宁离很满意,摇了摇禾圆的手:“今日可高兴?”
“高兴。”禾圆仰头乖巧笑笑。
经此一事,小禾圆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她主动滚在爹爹怀中:“爹爹,以后我不气你了,我也乖乖听话,你下次还陪我出去好不好。”
孟岁檀温和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好。”
宁絮出现在门前:“岁檀,你出来一下,我同你说几句话。”
孟岁檀起身,同宁絮走到院子里:“父亲……”
宁絮面容同宁离有七成像,儒雅温和,通身的书卷气,喜着白衣,宁离说他总是一副没什么烟火气的模样,他温和笑笑:“今日可是生气?”
“并未。”两个男人走在抄手游廊间,不疾不徐,宁絮点了点头,“你胸怀宽广,性子沉稳,只是难免寡言,最初我们还觉着你这样的性子日常定是不善言语,皎皎同你在一起不免会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