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倏然止在了喉口,她的全身由上到下轻颤起来,半晌后,才哑着声音道:“有点吧……不过,治疗一下,回去再休养休养,应当就好了。”
谢玦光看她面上难耐的表情,就知道没有她嘴上说的这般轻松。
他微抬眉宇,问:“昨日晚宴尚看你无事,怎过了一夜就这样了,晚上回去以后你去做什么了?”
谢卿琬的心脏在胸腔间砰砰跳动,她的喉口哑得不成样子,脑子里也变成了一团浆糊。
她偷偷地从胳膊的缝隙中去瞄皇兄的脸,很难将他如今这副冷淡禁欲的样子,与昨晚那个他联系在一起。
昨夜的他,就好像释放出了内心深处最幽暗狂乱的魔物一样,令她都受到了一些惊吓,中途一度想逃离,却根本逃离不了。
每次都会被他掐着纤腰,重新捉回去,受到更重的惩罚。
偏偏她还是一个不死心的硬骨头,屡败屡战,总想着趁他意识迷乱,趁机从他的指缝中溜走。
她只是想暂且歇歇,毒未解完,她也不可能直接走,但每次她跟他保证说,歇一会儿再来找他,他却充耳不闻,根本不听。
她难道是这么没有信誉的人吗?谢卿琬不免有些忿忿地想。
想想,也真是奇怪,让她变成如今这副咸鱼模样的人,现在却衣冠整肃地坐在她的身侧,问她为什么会如此。
谢卿琬嘀咕道:“没做什么,大晚上的,我能做什么?”
谢玦一想,也有几分道理,总不能是她大半夜回去爬树,把腰给闪到了吧。
他眉心的褶皱慢慢抹平,睇着她,低声道:“那你从现在开始,便躺好了。”
话音未落,他放在谢卿琬腰肢上的手便缓缓动了起来。
“啊——”谢卿琬一惊,忍不住发出一声叫声,她顾不上酸软的关节,扭头看过去,发现谢玦正低眸为她按着腰,惊得眼睛都睁大了。
“皇兄……这种事让顾太医来就好,怎么好麻烦你呢?”话说着,声音已经发起了颤。
谢玦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声音平稳:“顾太医先前将这套手法教过我,你身娇体贵,我怕他失了分寸,按痛了你,反惹得他惶惶不安,不如让我来。”
边说着话,他一边调整着按摩的地方和不同的手法,轻轻询问她:“琬琬,这样可以么?”
谢卿琬上下的牙关磕着,说话都不利索了,她将脸紧紧埋在枕头上,想将自己闷死过去,抓着床单的十指,因用力过度,泛起了青白。
谢玦没有立即听到她的答复,便按照着自己的步骤,试探性地往一处按了按,结果,手掌刚刚按下去,就听到谢卿琬惊慌的声音:“别按那里——”
但,此时已经晚了。
随着谢玦的动作,一股十分酸爽的痛意顺着她的腰背一路向她的四肢百骸而去,她一边忍不住闷哼出声,一边彻底瘫软在了床榻上。
谢玦动作微顿,手指轻轻地搭在她的后腰上,没有接着按,他偏头过去看顾应昭,面色很不好看,声音都冷了下来:“顾太医,这是怎么回事,若是小事,琬琬怎么看上去这么严重。”
他很清楚,自己方才根本没用多少力道,但她好像突然被他点中了某处穴道一样,一下子失了力。
顾应昭顶着谢玦的锐利的目光,额头上的汗都冒了出来,磕磕巴巴地说了几个字,才得以将剩余的话连贯地说出来:“殿下,公主应当是日常在太学学习得太过辛苦,回宫也要写课业,日夜辛劳,坐姿不正,累积了隐患。”
“昨夜又刮风,天气甚凉,公主一不小心受了凉,牵动了身上的沉疴,今日才看上去如此严重。”
他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水,一边保证道:“但您放心,公主真的没什么大碍。”
谢玦盯着顾应昭看了半晌,不知道是信还是没信。
他扭过头,重新看向谢卿琬,声音在不知不觉中柔和了下来:“琬琬,你且忍着些,此时略痛一点,回去才不用痛。”
谢卿琬只得咬着牙,点了点头。
谢玦迟疑片刻,终究还是再度开始了手上的动作,只不过,他一直都在随时观察谢卿琬面上的表情,只要看见她露出明显的不适,他就立马停下来,询问她的感受,再去问顾应昭。
久而久之,谢卿琬倒是先受不住了。
她咬着下唇,声音微弱:“皇兄,你不用管我,直接按便是,我忍着点,这样很快就过去了,还少受一些罪。”
像他方才那样瞻前顾后,不知要去何时了,每次重新开始前,她又会生起新的恐惧。
谢玦微顿,面上也挂上了一层凝色:“你确定你可以承受?”
谢卿琬咬牙道:“我确定,皇兄。”
昨晚都承受过来了,今日还怕承受不住吗,这样一想,她似乎也没那么怕了。
她看着皇兄轮廓优美的侧脸,那静若寒潭的黑眸,心中悄悄想着,若是他白日也能如夜里一般,果决一些就好了。
两人不再说话,一时间,只有谢玦按摩时手掌与她衣料摩擦的声音,以及从谢卿琬唇齿间偶尔传来的低哼声。
……
谢卿琬背对着谢玦,自然也看不到他眸中渐渐深浓,乃至于沉淀下来的幽黑墨色。
谢玦很安静,连呼吸声都是清浅的,他紧抿着薄唇,除了手下的动作依旧有条不紊地继续进行以外,一言不发。
只因,他怕一出声,机会泄露内心深处最隐秘的情绪。
他的喉结微动,下颌线绷得很紧,与脖颈连成一条连贯的锋线,掌下的腰窝又软又劲,散发着融融暖意,将他微凉的手掌也染上一抹温度。
谢玦很难不去想起昨夜,他同样掌着她的腰,而她却不是背对着他,而是将她娇美的面庞展现在他的眼前。
他几乎可以随时捕捉她脸上最细微的情绪。
谢玦的呼吸不由得乱了些,他的脸色微暗,一时晃了晃神,手下的动作不自觉地就重了些,惹来了谢卿琬的惊呼。
他这才回过神,在方才弄痛她的地方安抚性地轻轻揉了揉,收回了外露的情绪。
“还痛吗?”谢玦轻轻问她。
谢卿琬觉得皇兄如今的情绪有些不寻常,但还是点了点头:“不痛了,谢谢皇兄。”
谢玦微微一笑,拿来一张绢帕,替她擦去额头上的薄汗,动作轻柔无比:“那便好。”
“琬琬,不用谢我,我说过,你永远是我最重要的责任。”
或许是出于一种隐秘的愧疚,在梦里他不顾一切地折腾她太多,到了白日,望着总是乖顺崇拜看他的妹妹,他总是想多补偿她一些。
谢玦轻哂一声,他自认为可以分清梦和现实的边界,结果到了如今,却还是忍不住将它们混在一起。
但无论如何,梦终究是假的,或许等热毒解尽,那依稀的梦境也会一并消失。
谢玦不知道自己此时最真实的心情是什么,对于罪恶终将消散的结局,是可惜,还是庆幸?他忽然发觉,他竟然无法解答。
第33章
按完腰后,谢卿琬预备转身过来,谢玦见状,亦上前帮忙扶了一下。
这一下,距离就拉近了许多,她身上的香味,便那么毫无预兆地窜入他的鼻腔。
只是,不再是从前熟悉的清甜梨香,而是一种全然陌生的,有些刺鼻的气味。
谢玦蹙了蹙眉,待她转身过来,问道:“琬琬,你是不是从哪里沾了些奇怪的气味?”
这气味,几乎在吸入的第一瞬间,就引起了谢玦的反感。
谢卿琬愣了愣,半晌才想起来,皇兄说的奇怪气味来源于哪里。
她恍然大悟地从衣袖中掏出一个香囊,对他道:“皇兄说的是这个么,这是来的路上温小姐送的,说是有助眠安神的效果。”
在谢卿琬掏出香囊的一刹那,谢玦就感受到那股难闻的气味变得更浓了,他深深地皱起了眉:“气味若太浓,恐怕起不了安神的效果,不如让顾应昭先帮你看看,别马上留在身边。”
谢卿琬觉着他说的有道理,就将香囊交给了顾应昭查看。
顾应昭将香囊放在鼻端轻嗅,又拆开药包检查了一下香料,方凝神道:“香料确实是助眠的,也都是珍贵的药材,只是有一点,过之犹不及,若是长时间佩戴,恐怕会有成瘾的隐患,一日不带,反而会有反效果,在梦境中越发兴奋,这样人虽是入睡了,精神却还处于高度亢奋的状态,累梦相连不绝息,恐怕醒来后会更累。”
“不过这种香料本就难得,送礼之人也未必清楚,我也是曾看过家门传下来的珍贵孤本,才知晓这件事,若是偶尔带带,倒是不错。”
此话一出,谢玦的脸色当即就沉了下来:“既是如此,那这香囊还是取下来为妙,想安神助眠,总有更温和的方子,用不到这种。”
他转头看向谢卿琬:“琬琬,你说呢?”
顾应昭这么一说,谢卿琬心中也有些慌乱,她当时随手收下香囊,也没想这么多,因为中途无法回宫,便随身带上了。
若她只是寻常人,顾应昭的这番话她也不会怎么特别上心,但他口中说的那些,偏偏与她如今面对的情境对上了。
成瘾,亢奋?要是她只是自己带带还好,但如果因此顺带影响到了皇兄,那她岂不是害苦了自己。
谢卿琬脑补一下可能的后果,脸色一下子就白了白。
想到这里,她连忙附和道:“皇兄说的是。”
谢玦见她如此,紧皱的眉也舒缓了下来,他看了她一眼:“那我就先将这香囊处理了。”
看她没有反对的意思,谢玦伸手欲将香囊拿过来,但想到什么,伸到一半,他又将手收了回去。
他淡淡道:“顾应昭,你将香囊拿着。”
顾应昭只好拿了起来。
过了会后,宫人也拿来了炭盆,炭火在铁盆中烧的通红,顾应昭将香囊投了进去,绣着精致花纹,系着彩色穗绳的香囊,立马被燃起来,被火焰吞噬。
袅袅青烟四起,谢玦亲自看过,确认这东西被销毁了,才叫宫人拿出去继续烧。
他收回思绪,看向一旁呆立着的谢卿琬,用指尖在茶盏盖上轻点,不着痕迹地道:“你先前惯用的熏香就很好,无需刻意更换。”
谢卿琬一怔,皇兄说的是她先前用的梨香么,可是,皇兄不是很不喜那种香味吗,他之前委婉在她面前提起过,自那以后,她就没再用过了。
只有从前的衣物,还余着淡淡一点。
她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下他的神色,试探性问道:“皇兄,你不是不喜欢那种香味吗?”
谢玦手指微动,碰到杯盖,与杯身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他的眉心略抬,看着她:“我何时说过不喜欢了?”
谢卿琬一下被问住了,她仔细一想,好像皇兄的确没有直接表达过这层意思。
但,稍有点领悟能力的人都会那样觉得啊,毕竟他可是皱着眉,神色不好看地提起她的熏香。
谢玦似乎觉得自己的言语有些不妥,他的手离开茶盏,搁在了案面上,沉凝着眉目解释:“我的意思是,你喜欢什么,就用什么,无需顾忌任何人与事,我不会不喜你喜欢的任何东西。”
谢卿琬看向皇兄的眼睛,他的眼睛此时也在看着她,墨色深沉,却蕴含着一股令人安心的力量,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情很认真,不像是随口的解释,更像是一句保证。
谢卿琬的声音不自觉地就低了下来,轻轻地“嗯”了一声。
旋而,她又抬起头,对着谢玦,怯怯地问道:“那若是我喜欢的男子呢,皇兄也会喜欢吗?”
不管是为了更好的帮到皇兄,还是为了远离权力的漩涡中心,不让自己成为皇兄的软肋,她似乎都要抓紧时间,找一个强有力的夫婿。
她如今唯一担心的便是,以皇兄的眼光,和他对她的偏心,怕是世上谁来了,都入不了他的眼,若是两人将来相处不睦,这该如何是好呢。
大概也只有卫衢那种,皇兄多年的故交,他才会稍微和悦些。
到头来,谢卿琬不得不承认,卫衢仍是最好的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