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睡了一觉,怎么会这样?
睡觉时发生了何事她并不知情,也没人知道。
不对……
谢卿琬将目光移向了一旁的谢玦,皇兄方才一直在自己身侧,对于自己的情况他应该再清楚不过了。
“皇兄,你知我这是怎么了?”谢卿琬翘了翘脚,将那片红霞露给谢玦看。
谢玦目光斜过去,喉结微微滚动,又极快地收回眸光:“夏日蚊虫多,许是被咬了。”
“皇兄怎么不帮我赶走它们呀。”谢卿琬撅起嘴,娇俏地抱怨着,“哎呀,也不知几时能好。”
谢玦只得有些僵硬地应道:“下次一定不会了。”
虽然一切都是她所为,但他作为她的兄长,还是应负有很大的责任。
他并未有所动作,却清醒地看着自己沉沦,步步深陷,以至无药可救。
这何尝不是一种罪恶的放纵?
虽然他先前已起了些微心思,不满足于只做她的哥哥,但有些事情的发展进度,还是太快了些。
下次再不会如此了。
谢玦深吸一口气,暗暗下定决心。
一旁的谢卿琬并不知晓谢玦心里那些幽微曲折的心思。
在想好待寻了药膏就让皇兄帮她搽这件事以后,她也在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这次出门得急,甚是突然,也没能提前做什么准备。
先前听闻怀孕妇人大多在孕前期有呕吐之症,尤其在舟车劳顿时,更是明显。
上次坐马车没什么症状,那是因为路程短,行的也慢,这次可大有不同。
还好先前有顾太医给她的药,才让她这一路上没有什么症状。
在谢玦的眼皮子底下,她不敢暴露出任何异常,只是不动声色地抚了抚小腹,在心里祈祷这次药的时效能长些。
“皇兄。”谢卿琬慢吞吞地问,“我们去了百叶城以后,下一步是做什么?”
百叶城虽然有大晋最西端之称,但只是相对于大城而言。
在百叶城的周围,依然有着几座小城左右拱卫,而这几座小城,又离真正的前线尚还有段距离。
大晋和西羌的边境处,是一片寸草不生的戈壁,出了百叶城前方的小城,再行数十里地,才真正来到西羌人聚居的地方。
而中间这块戈壁,可以称为缓冲带,历来中原王朝与西羌起了冲突后,大都陈兵在此对峙。
而百叶城易守难攻,相对居于后方,再考虑到大晋如今与西羌的国力对比,其实算得上是一处安全之地。
这次若是发生了兵戈,也多半会被控制在局部战争,离倾王朝之力的全面战争还差得远。
这也是谢玦放心将谢卿琬带在身边的原因之一。
不过,若真到了地方,出于实际需要,谢玦或许会亲上前线,并不会固守百叶城,但谢卿琬,自然还是留在安全的地方比较好。
百叶城都是他的人,只要谢卿琬不出城,就不会有任何危险,如今离了京,便是建武帝也威胁不到她的安危。
这也是谢玦最初的想法,将她的安危与命运牢牢地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任谁也干涉不了。
而当他有空闲,便可以回城与她团聚,只要他回首,就可以在咫尺之距看到她,这种感觉,谢玦觉得很好。
“我会将你安置在百叶城中,另安排专人保护你。”谢玦道,“我不在的时候,你最大,百叶城所有人任你调遣。”
“那你呢。”谢卿琬抓住了重点,乌黑的大眼睛直盯着他,“皇兄你不在城里待么?你当真要去前线,那也太危险了!”
说着说着,谢卿琬的声音便染上了急切,甚至将自己最初的目的抛了个一干二净——一开始,她问他,只是想确定接下来的行程住所安排,便于安排她自己的后续计划。
谢玦看着她无比认真,有些焦急的瞳仁,笑了笑:“是要去前线,但又不用我亲自上阵杀敌,你且放心。”
“琬琬若是不放心,那无论再忙,我都每旬回来见你,如何?”
谢卿琬几乎想张口答应,但一想想自己有孕在身,月份还逐渐变大的现状,马上止住了即将脱口而出的话。
每旬来见她?等到后面,都不用她做什么,就要直接被戳穿了,这自然不行。
但贸然出声反对,反应过大,也会遭来怀疑。
于是谢卿琬低头,含糊不清地糊弄了过去:“到时候再说吧。”
想到那些盘积在心里,除了顾应昭谁都不能说的隐秘,谢卿琬也失去了继续讲话的兴致,变得沉默起来。
所幸一路向西,要穿越几个大州府,路边景色各异,包罗万千,从瑰丽到苍凉,从萧瑟到壮阔。
谢卿琬半掀开车帘,倒也看得津津有味。
就是总有道目光似有似无地落在她的身上,可是每次当她回头的时候,却只见皇兄正襟危坐,正捧着一本奏报在看或是批阅,目不斜视。
于是只当是自己的幻觉。
也是,皇兄何等风姿与地位的人物,看什么人还用得着偷窥么,不都是光明正大。
还能有什么事是他不能和自己直接说的不成?
这件事风过无痕,在谢卿琬的心中都没有激起什么涟漪,直到他们终于到了此行的终点——百叶城。
一下车,就闹了一个大乌龙。
第86章
到了百叶城后,谢卿琬随谢玦下了马车,车前已铺上了红锦织金的地毯,十分隆重。
前来迎接他们的是百叶城知府,连带着百叶城的一众官员,皆列在其后,齐齐行跪拜大礼。
知府是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蓄着美髯,身材清癯,面染着笑,十分恭敬:“臣已在此恭候多时,想必殿下旅途劳顿,故为殿下准备的接风宴在明日晚上。”
“殿下的住所也让人扫洒布置完毕,还请殿下屈尊下榻,若有不合意的地方,也尽可提出,臣再责令他们去改。”
谢玦颔首:“随意就可。”
知府一边侧身引领谢玦过去,一边转头看向了谢卿琬,脸上更是堆上了灿烂的笑,盛开的得像花一般:“您也这边请。”
从知府的笑中,谢卿琬感觉到了一丝奇怪的味道,但人家的态度恭谦,挑不出错来,她也没说什么,只是跟着谢玦一齐向落塌的府邸走去。
百叶城是西北重镇之一,历来会有朝廷使者来此地短居,因此城内设有完备的驿站。
虽名为驿站,但从其占地以及房屋设施来说,无异于一座华美的府邸。
里有大小院落十余座,常年有专人维护修整,根据来者的身份地位,安排不同规格的院落入住。
谢卿琬跟着指引的侍女,来到了一处格外阔大精致的院落,此时天色已将近傍晚,侍女告诉她,一应的洗漱用具已经准备好,香汤也放入了浴桶中。
谢卿琬点了点头,却在即将踏入院落的那一刻,转头问了一句:“那太子殿下呢,他现在在哪里,待会住哪座院落?”
侍女摇了摇头:“您说的奴婢也不太清楚,想必知府大人自有安排。”
谢卿琬想想,也是,皇兄来这里可不是来玩乐的,初来乍到,总要先弄清楚具体的情况。
应是有事去了,说不定正在和知府会谈呢。
于是她放下思绪,走进院子,穿过挂着花藤的廊下,来到浴房,痛痛快快地洗了一个澡,又换上侍女备好的衣裳。
百叶城的风土人情与中原平原地带有很大不同,产出的纺织品也很有特色,驿站为谢卿琬准备的睡衣布料便是取自本地所产的月明纱。
其质地轻软柔滑,透气轻薄,在光线下泛着银白色的光辉,有着幽凉的触感,如皎洁月光落下清辉,洒下薄薄一层,故称月明纱。
夜间多穿,尤为美丽动人。
此乃一匹十金的布料,看出来百叶城的人是用了心的,问题就是——这衣裳的做法颇为不同。
一般的睡裙,便是再追求轻薄透气,好歹也会有里外两层,相互掩映。
可眼下谢卿琬穿着的这一身,仅一层单纱,偏偏还颇为紧身,便显得那雪腻的肌肤,在纱衣下若隐若现。
而胸口的地方更为过分,极低的领口,几乎要低到沟壑之处,那两片单薄的纱片,也不知能不能托住巍巍雪团。
而那呼之欲出的蓓蕾之上,更是绣着两只展翅欲飞的蝴蝶,翅膀上串着金珠,半缕空着。
谢卿琬穿上以后,才发现这睡裙居然是如此的……
她站在镜前,脸羞红几乎不敢抬眼去看,而她小腹的微微鼓起,也被这衣裳勾勒的淋漓尽致,有一种别样的韵味。
谢卿琬也不好意思专门为此叫人去给她大半夜找新衣服,就想着将就着穿一穿,也许,这便是百叶城这里的特色呢——或许是此处靠近西域,民风彪悍。
反正,夜里住着自己的寝房,躲进被窝里,也没人看到。
如此一想,她也不再纠结,而是趿拉着鞋磨到床边,倒上柔软的床,伸了一个懒腰——真舒服,虽说这一路也是锦衣玉食,但到底比不上一个固定的居所休憩起来舒服呀。
躺在床上,迷迷糊糊间也不知被子盖上了没,就那么睡了过去。
……
谢玦回寝房时,已是深夜。
初来百叶城,他自然要过问这里的具体情况,又连着召见了大小官员,以及周边城池的守将,还去了一两处要地譬如军械所视察,一来一去就大半天过去了。
沾着沐浴过后的清冷水汽,谢玦推门进来,门内外的明暗光影映在他的脸上,刻画出对比明显的分界线。
掩在暗处的半边脸没什么表情,当他伸手轻揉眉心的时候,才看出了淡淡疲惫。
今夜回来,他不打算再看什么奏报,预备直接就寝,毕竟次日还需早起,便也没点灯,借着窗外透进的依稀月光径直踏向了床榻的方向。
待到了床边,一边褪着外衫一边坐上了塌,掀起锦被就往里侧躺去。
整个动作十分迅捷,所以当他触及到一个柔软的,温热的物体时,在一瞬间,浑身都僵硬了起来。
谢玦是侧躺进去的,因此怀中虚虚揽住了那个不知名的人。
不过仅仅是一刹那,他就从塌上飞身而起,同时拔出床侧悬挂的配剑。
寒光在夜中闪过,锋锐的剑尖直指锦被里的人:“谁?!”
谢玦目光锐利,如覆了寒霜的箭,其实到此刻,他的心中已有一些古怪。
若是刺客,何须用这种方式,若是这百叶城的官员送人,他不觉得他们有这个胆子。
但是事发突然,他第一时间做出了身体上的本能反应,并没有时间细细思索那些异常。
谢卿琬睡得正香,在睡梦中却忽感一阵朔风劈过,几乎是顺着她的发梢过去,一股浓重的危机感,在她的潜意识中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