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子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在了谢卿琬的身上,不乏有落在她腰腹处的。
谢卿琬有孕的事,周边的人都知道了,不过他们都以为,这个孩子是阿伊古的。
有人笑了起来:“姑娘且安心,晚上的宴席必定让您华光四射,说起来,我们的王都有子嗣了,那晋朝的太子却还是孑然一身呢。”
单凭这点,他们就觉得他们的王比敌国的储君强太多了。
年轻有为,如今又后继有人,可不是人生赢家。
谢卿琬默了默,闭紧了嘴。
攥紧在腰侧的手却暴露了她的紧张情绪。
她如何也没有想到,皇兄居然要在今晚来会谈,阿伊古居然还要带她出去见人!
原来他前几天的话,真不是随口说说。
眼下的情况一下子变得十分复杂起来,谢卿琬一时不知道这对她是好事还是坏事。
若是拿捏机会得当,她或许可以趁此机会见到皇兄,摆脱泥潭。
可若是一个不慎,让阿伊古发现了她的真实身份,那后果她不敢估量。
于是下一步该做什么变得棘手起来。
还有,若她这回见了皇兄,那孩子的事情怕就是真的瞒不住了……
虽然前几天她也曾不管不顾地想要来见皇兄一面,如今真落到了实处,却还是有些后悔。
其实,这条路怎么走都是后悔。
若是一声不吭地离开了,与皇兄再也不见,她或许更是会悔恨终生。
……
在这种煎熬的等待中,天色渐渐变暗,华灯初上,有侍女走进来为谢卿琬整理衣冠。
谢卿琬不太想挪动脚步,却还是不得不顺着侍女的指引,朝着前方走去。
直到到了一处仿中原风格的建筑前,她隔着廊庑,远远就看见了阿伊古站在飞檐之下,今日他穿的收敛一些,没有什么张扬的色彩。
谢卿琬的脚步一下下磨蹭得比谁都慢。
阿伊古站在台阶上,朝她伸出手,不仅不怪,反而轻笑着开口:“慢些走,你身子重。”
他话语柔和,仿佛她腹中的孩子是他的一般。
惹得谢卿琬生起生理学的厌恶。
见她僵在门口不动,阿伊古难得也没有逼她,只是先行进去:“你现在不想去,也没关系,可以先在侧厅坐坐。”
他的唇角勾起意味不明的弧度:“反正谢玦还没有来。”
谢卿琬坐到侧厅里,这里和宴饮所在地隔着一个中堂,一扇半透明的单面屏风,她依稀可以看见,不远处人影幢幢,往来熙攘,是侍者在摆放宴饮用具。
天色已然彻底暗下,只剩下宴席厅里暖黄的烛光。
谢卿琬盯着那处看了半天,却迟迟没看到谢玦的影子,只看见阿伊古施施然入座,独自饮起了酒。
在她期待又害怕的心情中,谢卿琬没有等来谢玦,反而看到了阿伊古端着酒樽从宝座上站起,朝她这边而来。
他噙着一抹笑,看起来心情极好,一路走到谢卿琬的身边,带着醺然的微笑将酒樽凑到她的唇边。
谢卿琬不着痕迹地避开了他的动作。
阿伊古如梦初醒般:“哦,本王忘记你怀孕了。”
谢卿琬沉默着,面上没有什么表情。
阿伊古也不恼,轻轻晃动着酒杯,又离她近了些,几乎要将浓烈的酒气喷洒在她的身上。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将你带到这里来么?”
谢卿琬扫了他一眼,又迅速移开,没有说话。
因为她是谢玦的妹妹?
阿伊古自顾自地接着说:“你知道吗,你长得像极了谢玦喜欢的人。”
谢卿琬不可置信地偏头,看着阿伊古,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还是真喝醉啦?
似乎是感受到了来自于她的强烈目光,阿伊古眯着眼又灌了一口酒:“怎么了,很吃惊?谢玦喜欢他的‘妹妹’,难不成还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谢卿琬再也忍不住:“长乐公主和晋朝太子可是兄妹,虽说没有血缘关系,也是自小一起长大的,西羌王是不是喝多了。”
谢卿琬真不想听见阿伊古嘴里又吐出什么惊人之言出来,于是顾不上用词谨慎,连忙出声斩断他的臆想。
阿伊古不以为意,反嗤笑道:“你这么激动作什么,你又不是长乐公主,怎知道当事人是怎么想的?说实话,若不是你挺着这么大的肚子,我恐怕真会以为你就是那个娇娇公主。”
但想想也不太可能,以谢玦那性子,谁能让长乐公主不清不楚地怀孕,除非他死了。
谢卿琬将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脏话强行压了回去,在内心不断重复注意修养,这才勉强冷静下来。
细想起来,虽然这西羌王口中的话实在荒唐,但她也想知道他是如何凭空臆断出如此离谱的东西的。
“你凭什么说晋太子喜欢长乐公主,就算有,那也只是亲人的喜欢。”谢卿琬嘟囔道。
阿伊古身子向后靠去,咂一口杯中酒,半阖着眼,露出满意的神情,这才回她的话:“你也说了,他们不是亲兄妹。”
谢卿琬拧起眉,所以呢?她倒要看看,他能说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我是男人,所以我很清楚一个男人对女人的想法和情感,你觉得,仅仅以兄妹的关系,谢玦能对长乐公主那么好?他又不是没有亲妹妹。”
谢卿琬愣了一下,随即辩驳:“别的亲妹妹,自小就走得不近,感情淡薄些,难道不正常么?”
阿伊古忍不住嘲道:“谢玦做的那一桩桩,一件件事,哪像是一个哥哥为了妹妹所为,简直就像是……为情爱昏了头!本王之前可没想到,不过是求娶他那个宝贝妹妹,就被他记恨了那么久,自古以来,两国结亲,不也有得宠的公主,甚至还是皇帝亲女,却也没见过这般,不结亲只结仇的。”
谢卿琬被他说得有些茫然:“啊?他做了什么?”
阿伊古瞥她一眼,似乎从她的脸上,他又找到了那些燃起的憋闷怒火。
他的声音冰凉:“做了什么?这话问的好,本王不过是遣使者商谈两国联姻之事,结果使者回国路上就遭劫杀,随后本王国内又有王族叛乱,背后资助者正来自大晋。”
“如今西羌又被迫应战,一打就是大半年,你说谢玦做了什么?”
说起这个,阿伊古就感到窝火,就算他有再多的不正心思,也是打算徐徐图之的,所谓提亲,不过开头一个浅浅的试探,谁知就引来了这样一连串连锁反应。
径直打乱了他后面的所有计划!
如果时间倒回到当天,他一定会做出不同抉择。
而更令人感到屈辱的是,西羌严阵以待的一场战事,在对方眼里就好像是小打小闹,虽说有谢玦坐阵,但更像是练兵,连精锐都没有调来!
只不过是用着原有的边军罢了。
而他却为了前线的事情,每日殚精竭虑,焦头烂额,才亲自跑来了这远离王畿的边城。
可真是气人。
阿伊古看着谢卿琬一副呆愣的样子,心情这才好了些:“现在说你不信,以后你便会知道我所言非虚了,不对,也用不着等到以后,毕竟谢玦很快就要来了……”
一想到待会谢玦可能会出现的表情,阿伊古脸上泛起愉悦的红光。
让那个不正眼看人的家伙也感受到挫败的滋味,还真是美妙。
虽说谢卿琬不是真正的长乐公主,但也足够恶心谢玦了。
这般想着,阿伊古只是斜睨她一眼,便不再管她,似乎是料定了她逃不掉,迈着轻盈的步伐,重新回到宴席上去了。
了解到阿伊古的真实意图以后,谢卿琬这下是再也不想出去了,可是,不出去她要怎么逃呢?
她留在原地,等啊等,等到前方传来窸窣声,一阵脚步由远而近,而阿伊古站起身,亦同样向外看去。
谢卿琬一动不动,睁大了眼睛。
一个身形颀长挺秀,面容如玉,眉峰如墨的青年走了进来,面容淡淡,一身清冷之气,玄色龙纹锦袍,腰扣白玉之带,更是在清贵中增添了几分肃杀。
这是谢卿琬朝思暮想的人,她闭着眼都可以认出来的存在。
——她的皇兄。
第94章
谢卿琬隔着不远的距离,看着谢玦在前方落座,他动作优雅,行云流水,还是她记忆中那个矜贵的皇兄。
也不对,其实他好像瘦了。
尽管心里的关怀已经快要溢出来,她却不知下一步该如何。
皇兄再怎么有谋算,此刻也在别人的地盘上,应是不会想到她也在这里,若是她贸然动作,恐怕会置皇兄于不利境地。
可是,若是她不动,阿伊古也是迟早要叫她出去的,毕竟,他带她来这里的目的,不就是为了……
谢卿琬朝前看去,见阿伊古已微微倾身,手持酒杯靠近了皇兄,在皇兄的身侧低语着什么,随即面带着笑容朝她所在的方向望来。
谢卿琬心差点跳出来,径直僵在了原地。
就在她的大脑飞速运转,想着下面该如何的时候,却忽然感觉身后一阵清风吹起她的衣袖,下一刻,她的嘴被人捂住,整个人被以抱婴孩的姿势抱在怀中,向后而去。
她感觉自己在疾速移动,那个抱她的人似乎觉得这样比较不称手,又将她的臀部托起,令她趴在他的肩上,脸朝着他身后的方向行走。
只是谢卿琬肚子太大,这般压迫着,几乎一瞬间就感受到了不适。
她被点了穴,发不出声音,但意外地却可以动,或许是对方觉得她的闹腾不足为惧。
于是她锤着对方的后背,表达着自己的不舒服。
这时,不知道已经走了多远的距离,身边已看不到任何明亮的灯火了,只看到星星点点的光在远方闪动。
这个将她莫名劫走的人才终于解开了她的穴位,将她放在了地上。
四周一片漆黑,所幸今夜月明,借着淡薄月光,在看清对方容貌的那一刹那,谢卿琬瞪大了眼:“怎么是你?”
在银白月光下,那张靡丽的脸也染上了几分淡漠,但谢卿琬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居然是元公子!
元公子扫她一眼,微微松开了她的腰:“怎么了,很意外?”
“若不是阿伊古那个废物,我早就将你带到我身边了。”
谢卿琬猝不及防在这里听到阿伊古和元公子的关联,越发警惕:“怎么,他囚禁我也和你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