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贵人缓缓点头,福身道:“妾身多谢娘娘关怀,妾身感激不尽。”
虽未叫姐姐,可兰昭媛也知道想同人打好关系是不能急于一时的,尤其还是柳贵人这般忧郁疏离的性子。
今日能叫她放下防备,让她生起几分好感就很不易了,操之过急反而不好。
兰昭媛颔首轻笑,柔声说:“本宫素日里怕冷,今日出来的时候不短了,本宫也该回了。”
“你身子笨重,快些回宫取暖吧。本宫记得库房里有一支上好的参,左右本宫也用不到,等会儿就派人送到你宫里去,你如今用着最好。”
柳贵人新生感激,再度屈膝道:“妾身何德何能,多谢娘娘厚待。”
兰昭媛又安抚了几句柳贵人便乘上步辇离开,待人走后,姜雪漪才从山茶花树后绕出来,叫住了正要走的柳贵人。
“柳妹妹。”
柳贵人没想到今日会有这么多人叫她,转过身看过去,惊讶道:“姜姐姐?”
她不敢忘本,即刻朝姜雪漪走过去,搭着竹筠的手向她行礼:“妾身给嫔主请安。”
“您也在此处赏景吗?今日倒真是巧了。”
姜雪漪轻笑道:“其实我刚刚就来了,只是远远看着你和兰昭媛在交谈,不好中途打扰。”
“你素来和宫中不甚来往,兰昭媛可有刁难你吗?”
宫中这么多人,柳贵人也就对棠嫔较为亲近和信任了。
当初分宫第一日陛下就叫她侍寝,又在凤仪宫外看见丹妃掌掴陶贵人,她惶惶不安时,只有棠嫔在身边开导她。
棠嫔虽得宠,照理说柳贵人应该不喜她,可像棠嫔这般温柔良善之人,柳贵人即便是怪自己无能,无法在陛下心里占有一席之地,也不会责怪她人的。
她摇摇头,柔声说:“姐姐多虑了,兰昭媛性情温和,只是和妾身聊了几句,并未刁难。”
姜雪漪颔首笑道:“没有就好,怕你应付不来。”
“不过我记得兰昭媛从前和你并无什么交情,今日倒这么有雅兴,聊得投契吗?”
想起方才,柳贵人的眉眼有些涩然:“都是些伤感之语罢了,难得娘娘能明白,反让姐姐见笑了。”
姜雪漪知道她的猜测恐怕是真的了,只是柳贵人单纯,心思简单,恐怕难以区分。
她有心提醒一二,可又怕提点不到位,反而致使柳贵人过度反应惊了兰昭媛,那就不好了。
思衬几许后,姜雪漪温声道:“人人心中都有难念的经,我当然明白你。”
“不过你现在是怀着身子的人,万事万物都要留心留神才好。”
“你入宫不久就有了身子,宫里许多人,就连我也是羡慕的。可宫规森严,位份不够不能亲自抚养孩子,你更得事事多想一步了。”
柳贵人掀眸看向她,轻声问:“您是怕兰昭媛想抚养妾身的孩子吗?”
姜雪漪意外于她的的问题,却还是缓缓点头:“兰昭媛身居高位却无子,想来膝下寂寞。”
谁知柳贵人只是落寞的摇摇头,清冷的嗓音愈发淡了:“若孩子生下来能给兰昭媛抚养也没什么不好,他本就是不能留在妾身身边的。”
“兰昭媛性格温和,才情俱佳,妾身的孩子若能得她亲自抚养,想必也比送去皇子公主所要强上一些。”
一想到以后母子分离的模样,柳贵人忍不住泪水涟涟:“终究是妾身无用罢了。”
见她这般,姜雪漪就知道自己劝也无用,只好宽慰了几句,派人将柳贵人好生送回宫。
为人生母却不能亲自抚养自己的孩子,这般痛苦不是人人都能体会的。
柳贵人看似不防备兰昭媛,可若细想想,也许她也根本没得选。
姜雪漪虽自知宫里的前途全靠自己,可她也是幸运的。
出身姜氏一入宫就得封贵人,一开始就比许多人起点要高,又费心经营挣来了嫔位。
若日子久了,她再怀嗣,摸到主位也不是不可能,届时孩子就能在自己身边抚养。
可柳贵人就没有这么好的命了。
她是本好心提醒,可孰知人的命数本就不同,本就是强求不来的。
回到灵犀宫的时候,刚一进到庭院里,就看见赵宝林身边的雯兰捂着脸在躲在院内一角哭泣,见是她回宫,忙低着头抹眼泪,红着眼睛站起来:“奴婢给棠嫔主子请安。”
“好端端的怎么在这会儿哭?是不是你做错事情,被你家小主罚了?你们小主性子最和顺,好好说她定会原谅你的。”姜雪漪柔声说。
雯兰摇摇头,委屈地落泪下来:“奴婢并未被小主处罚,只是不敢回明熙馆,怕被小主看见。”
她说话的时候下意识抬起了头,待瞧见脸颊上的红肿,姜雪漪就知她恐怕是在外面受欺负了:“原是因为这个。可是谁给你气受了?”
雯兰犹豫了一瞬,跪地哭诉道:“我们小主自从搬进灵犀宫,连带着奴婢们在外头也得了嫔主的光,不说到哪儿都是客客气气的,亦是无人敢给脸色看的。”
“可今日奴婢去司服司为小主取新裁好的冬衣时碰见了盈美人身边的柔安,硬是将小主的衣裳扔在地上踩脏了,还说奴婢目中无人,不分卑贱。”
“小主最是安静寡言的性子,奴婢即便是受气了也不敢和小主说,怕小主心情不好。可那柔安实在是过分,奴婢满腹委屈不知跟谁能说了,还请主子莫怪。”
姜雪漪并未责怪她,反而问着:“柔安和你同为宫女,从前又无嫌隙,她为何突然这般针对你?可是你们争执起来?”
雯兰忙哭着说:“主子明鉴,奴婢跟着小主入宫这么久,向来小心谨慎,循规蹈矩,从不敢惹事的。那柔安不过是看了盈美人的脸色,这才敢在无人之处这般对奴婢,可盈美人只是装作柔安不受管教的模样随口呵斥了几句便扬长而去,奴婢只能将小主的衣裳赶紧送到洗衣房,诓骗小主说是没做好……”
闻言,姜雪漪笑意稍敛,又问了一次:“你说事发当时,盈美人就在不远处?”
面对主子雯兰岂敢撒谎,只能哭着说:“奴婢看得真真的,柔安是先看了盈美人的脸色才发难的,绝不会有假!”
第53章
姜雪漪若无其事地浅笑, 安抚着雯兰:“此事我知晓了,你不必太过放在心上。”
“柔安既然今日这么做,想必仗势欺人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她虽是盈美人的侍女旁人教训不得, 可日后难保不会得罪了旁人。”
“到时候她受的罪过,可就不止你今日这么点了。”
雯兰自知柔安身份不同, 盈美人又得宠,只能咽下这口气,可这话能和棠嫔主子说说总归是好受了些。她哭着点头, 说道:“奴婢多谢主子宽慰, 奴婢这就洗把脸伺候小主去了。”
姜雪漪颔首轻笑:“去吧。”
待回了东偏殿,姜雪漪的笑容才渐渐淡了下来,旎春从外头端着一盆玫瑰汁水过来给她净手, 扬眉问着:“小主这是怎么了?奴婢瞧您似乎心情不大对劲。”
扶霜冷声道:“主子得宠, 有人看不下去,竟想着敲山震虎来挑衅,真是得意忘形。”
姜雪漪细细净了手, 淡声道:“自从陶贵人死后,我恩宠比从前更甚,自然碍了不少人的眼。”
“那日凤仪宫对峙,盈美人明着帮我说话,实则是想拉我下水, 足可见她对我的忌惮。如今宫里在我之下就是她最得脸了, 背后又有太后撑腰,她怕我什么?”
“恐怕早就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 忍到今日才这样对赵宝林的宫女,已经算是她沉得住气了。她就是算准了宫女之间的小小龃龉不至于拿到台面上说, 明摆着恶心我罢了。”
扶霜轻哼了一声:“若论得宠,盈美人入宫短短两个月,跟主子比还是差了些,也就是因为不如主子,才总不甘心想压您一头。”
盈美人会这般,跟她近日来的恩宠太盛招人眼红是分不开的,姜雪漪心里盘算着事情,没应声。
那日陶贵人被毒哑的事闹得人尽皆知,陛下安抚陶贵人这个苦主都只是复了她贵人的位份而已,对她这个中秋才晋过位份的人反而更偏心,不顾皇后劝阻再晋一阶,本就让宫中嫔妃不少微词了。
陛下对位份不是大方的人,她宠眷不衰又接连晋位,人多的地方最忌讳“不患寡而患不均”这个道理,就看那日贤妃、刁才人和盈美人都明里暗里希望她能被陶贵人顺着踩下去便知道了。
人爬得太快太高难免遭人嫉妒,这是人之常情。但姜雪漪从一开始就认准了要站到高位去的。
她若是怕了,为了守拙自保将恩宠生生让人,便与一开始的目的背道而驰。
待旁人爬上去了,更是只能任人鱼肉。
宫中从来都不是什么岁月静好的地方,手段和心机才是常态,姜雪漪更不是什么怕事之人。
她要站得高,更要坐得稳。
区区一个盈美人,既然想打擂台,那尽管来便是了。
姜雪漪懒懒歪在窗边的软塌上,淡淡道:“去向内侍省告假,说我今日身子不适不能侍寝,叫人把我的名牒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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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灯初上,暮色降临。
长乐宫云眉居内,盈美人娇慵地正坐在楹窗前让宫女为自己涂新调出来的蔻丹。
她姿态丰盈,娇柔妩媚,纤纤素指染了胭脂色后更添几分魅惑,柔安端着一杯刚沏好的安神茶过来,笑着说:“小主染这个颜色真好看,陛下若见了一定喜欢。”
盈美人轻轻吹着才涂好的左手,举到灯下细细端详,神色却淡:“陛下最近很是宠着棠嫔,十次里有五六次都是她,谁知道今夜会不会来。”
“陛下的心思多变,人又那么多情,我可猜不到。”
柔安把茶放在桌案上,小声说:“进宫前就听说过咱们陛下是最风流多情,怜惜美人的。想来那棠嫔得宠也不过是姝色过甚罢了,怎及您懂风情。等日子久了,陛下还不一颗心都放在您心上?棠嫔眼下风光不假,谁知道会不会过阵子就失宠了。”
“不过……”柔安低声问,“奴婢今日这样对待赵宝林的贴身宫女,您说棠嫔会不会知道?若是知道了,日后寻您的麻烦可怎么办啊。”
盈美人觑她一眼,红唇轻勾:“赵宝林跟她同住灵犀宫,那宫女又是赵宝林的贴身人,怎么可能会不知道?我还怕她不知道呢,最好知道后大大发一通脾气,向陛下抱怨惹人厌烦,人在生气的时候容易犯错,不犯错我怎么有机会。”
柔安虽不怕棠嫔,可她终究还是很得宠的,一时也有些惴惴:“可棠嫔在宫里向来温柔待人,有口皆碑的,那日陶贵人一事那样惊险,也未见她有半分惊惶,奴婢总觉得她不简单。”
“宫里哪个女人简单?”盈美人不以为然,“你瞧瞧皇后,贤妃,荣修仪,亦或是丹妃,喻嫔,再要么是底下那群虎视眈眈的女人们,哪个那么好对付?我到底是太后选中的人,虽然来得晚,也不怯她们。”
等一双手都细细涂上蔻丹,盈美人左瞧右看颇为满意,摊平了手等着干,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就让柔安派人去打听陛下今日点了谁。
不出一会儿,柔安迈着步子小跑进来,急着报喜道:“小主,陛下今日选了您侍寝,这会儿已经快到了云眉居了!”
陛下今日来云眉居,盈美人顿时喜上眉梢。
她提起裙摆走进庭院内,正好看见陛下趁着月色进来,盈美人软着腰肢向人请安,一口甜嗓掐得娇柔:“妾身给陛下请安。”
沈璋寒淡笑着抬手示意她起来,垂眼看见她有意展示过来的指甲,并不吝啬夸赞:“今儿的指甲倒是涂得好,衬你容色。”
盈美人牵唇笑着,主动去揽了陛下臂弯,娇嗔道:“今儿个内侍省送来的,说是长安时兴的花样颜色,妾身看着不错,便想着涂了给陛下瞧,方才您夸了,妾身就高兴了。”
初冬风冷,沈璋寒同盈美人一道走进室内,屋内的暖意顿时涌了上来。
得宠的嫔妃屋里炭火都供得足,盈美人又怕冷,现下小小的一间厢房里竟比太极殿还热些。
沈璋寒不大喜欢屋子里热气腾腾的,一进来就微微蹙了眉。
身侧的盈美人亲自为他端茶倒水,侍奉点心,外面天气虽冷,她穿的却衬得上单薄。每每弯腰侍奉,隐隐可窥得傲人曲线,十足十的撩拨。
她虽刚至选秀年纪不久,可身段却颇好。细腰丰臀,舞姿曼妙,虽说她是太后选来侍奉在侧,沈璋寒绝不会对她用什么心思,但既是颜面上要过得去,她也自有她的好处在。
后宫的女人本就不值得他花什么心思,能让他觉得顺眼识趣,就已经合格了,左右是逢场作戏纾解心情罢了。
沈璋寒勾住她的腰,温和道:“朕不过刚来,怎么就这样殷勤?”
“怕朕走了?”
盈美人娇媚地笑起来,主动往陛下怀里凑:“陛下难得来,妾身当然想好好侍奉陛下,叫您喜欢。不然若是来了这回又要好久,妾身可是会伤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