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槃的眼睛却已经随着渐暗的天色也变得融合了天色,天色快要黑的不见五指了。易槃又说第二句,“拿够一人用的那个桶。”
“是。”还是埋头跑去扛水。
易槃注视着他利索跑动的动作。
亲眼看着他手下这个亲信扛着水给雉黎送去。
要说易槃送水是出于什么目的……
难说。
但其中有几分,是易槃单纯想知道雉黎骑驴在草原上的原因。
很典型的中原女子,一点不像在边塞之地出生的长相,却出现在塞外之地。
还带着一个矮矮的孩子。
孩子看着只是走路利索些,其他的什么忙都帮不上。
易槃出塞之后也路遇过牧民和他们的女眷,但似雉黎这样的组合,易槃没有见过。是从前被匈奴人抢来的?还是仅仅是因事出塞,没别的其他原因。
可能性很多。
……
易槃的人放下水便走,雉黎看着水桶,愣愣出了神。直到手上的枯枝被烧了半截,雉黎注意到变大的火光,才回神。
雉黎赶紧把枯枝扔进火堆里。
到了喂邢伯喝药时,雉黎在巫十郎起身离开时本欲放下药碗目送。但碍于手上正拿着碗拿着勺,分不开手,只能是匆匆看了他一下,没法起身郑重相送。
好在这些人今晚就在这驻扎,雉黎稍后再去也行。
耐下性子,雉黎埋头依然忙着用勺子喂邢伯喝药。
终于,见一碗药一点没浪费的喂进了邢伯的肚子,雉黎才拍拍身上因为喂药的姿势而沾上的叶子和泥土,牵着需壬到车队这边来致谢。她大概知道哪个是话事人,直接看向易槃的方向。
易槃正坐在火堆边,火光将商队这边照得很亮。易槃未发话,只是用眼睛扫着她。巫十郎挑了挑眉,雉黎看看巫十郎又看看易槃,“谢谢商队送的水,以及商队肯让大夫出手帮忙。”
巫十郎觉得自家翁郎或许不会答她,这一路上他们在草原上其实也帮了不少人,但从没见翁郎话多过。但出乎他意料,翁郎点了下头,还问了雉黎一些别的情况。
“药喝过了?”
雉黎:“已经喝过了。”
易槃嗯一声,行,“若无事,便坐一会儿。”
坐一会儿?雉黎愣了一下。
易槃抬抬下颌,“我有些事想问一问。”
雉黎又愣一下,抿唇。
因为这个啊。
她知道商队的人屡次见她,还是她主动求的助,商队绝对会好奇她的身份来历。
没想到,是以这么直接的方式问。
“……好。”雉黎点头。
易槃:“嗯,那坐。”
踢踢身边巫十郎的脚踝,让他给雉黎和需壬铺块布去。
草原上要想坐又不脏了衣裳,最直接的方式就是铺块布。
巫十郎起身去拿。
不一会儿,回来将布铺好了,示意雉黎,“您和小郎君请坐。”
雉黎轻声道谢,慢慢坐下。把需壬则放在她两腿中间坐着,环着他两条小胳膊。
这小家伙从小就不是个太怕生的性子。
不圈着他,需壬过会儿没准能自个儿跑去找商队其他人玩。
“您问。”雉黎身上有种很美好的气质。这些年雉黎磨砺的再多,这种气质也未消散。易槃也觉得她有这种气质,易槃见过许多人,这世间能独有一份让人记得住的气质的,很少。更何况,雉黎还很好看。
易槃:“见你两回,看你一直是往东走,是要去探亲还是访友?”
既不探亲也不访友,雉黎说:“归家。”
易槃:“家在中原?”
雉黎:“嗯,我非塞外之人。”
这点就算她不说,所有人也看得出。
不说她,她的孩子,也一眼看得出是中原人。
因为这边在交谈,商队里的二十几人,目光不自觉都聚到了这处。
有几人挠挠脑袋,忽摸摸怀里的信。
这不巧了?她委托他们送信,倒是又碰上了。
忽然叫一人跑去易槃那,让他把他们最初遇见雉黎的事说一说。
也是上回在山谷取水时他不在,不然他怀中还有雉黎交代的信件的事,前几天他就会向翁郎禀报。
……
注意到身边跑来的人,易槃掀眸睥睨。来人压低声音,三言两语把上回和雉黎交易的事言简意赅的说了。
易槃和雉黎中间隔着约两辆马车的长度,两人中间又时不时有其他杂音发出,虎贲对着易槃低声说得这几句,倒是不担心雉黎能听到。
而且他现在剃了胡子,雉黎也没法一眼认出他就是那日商队和她交易的人。易槃忍不住看一眼雉黎,所以,她其实在等待家中人到边塞来接应她?
不动声色嗯了一声。
从旁边抽了根木头加进火堆。
“知道了。”
虎贲明白这句的意思,往后退下。
雉黎愣愣的,觉得奇怪。这位商队的话事人,忽然什么也不问她了。
是否是觉得再问下去显得他追问的太多,所以不问了?
或许是。
借故缓解气氛,雉黎摸摸需壬的小脑袋。
她也不好意思说更多。
她曾经是和亲的人,这样的身份,她能因为匈奴被打跑有机会再归家已经是她人生中最大的幸事,所以曾经的这个身份,雉黎是绝对不能再到处宣扬的。
易槃本不想再问了。
不过,正当易槃想起身走了时,倒是顿了一下,又问了雉黎一句,“若是明日你身边那人还未醒,你们依然要在原地驻扎?”
雉黎点头,邢伯不醒,她不可能丢下他走,易槃挑动了下眉头。没再说什么,只点点头。
但他留下一句若是不怕商队这边男人多,今夜便在这边带着孩子歇下吧。
这边人多,野外就算有野兽窥伺,也不敢摸过来。
雉黎怔了一下。
一怔中才回神,易槃的身影已经远了。
雉黎默了默,她看看需壬。这边在火堆中还燃了一种驱蚊的东西,蚊子比她那边要少。
这小家伙白天都被咬哭了,这会儿身上还白一块红一块,到处都是蚊子包。
只刚刚在这边和易槃说话这会儿,小小的需壬安静了一会儿。
可邢伯……
她和需壬都过来躲蚊子躲野兽了,邢伯自己又动不了,怎么办?涯韧自然会安排,“您若决定了,那位邢伯由我们去抬过来。”
雉黎:“谢谢你们。”
涯韧笑笑,没什么,反正翁郎已经允她靠近营地。她们三人弱的弱病的病,也确实得小心野兽。
这夜,是雉黎唯一合了眼的一天。
前几天无时无刻不在警惕夜里的野狼,她已经熬了好几夜了,今夜是唯一能安心睡觉的时候。
当然,条件不怎么好。但能安心睡一会儿,已经是十分难得的事。
一夜过后,当雉黎醒时,她发现商队的人绝大部分都已经起来,包括昨天和她交谈的那个男人。
男人身边有一个他商队中的同伴,看模样是男人在交代什么。让雉黎惊讶了一下的是,小家伙需壬不知何时醒的,竟然混在易槃身边,撅着个嘴拿着笛子在吹。
雉黎:“……”
心都凉了一下。
需壬是怎么溜过去的?还把人家的笛子给拿到手里吹起来了……
雉黎匆匆整理了一下衣裳。
也不必太过细致整理,仅仅是在地上铺了的布上面,雉黎把衣服睡皱了些而已。
雉黎快步走,白皙的脸略透出了些清早的霞光,喊道:“需壬。”
站定时,雉黎因为走得快,被绊了一下,但正好,旁边有东西扶,雉黎扶了一下。需壬听到自己的名字,颠颠的跑过来。
往下看,易槃睨了睨身边小孩空了的位置。
这孩子精神足,他一下马车就看见他眼睛不眨,在盯着笛子看。
易槃也就让手下人给了他。
随后是没想过小孩会跑到他身边来的,但这小家伙不怕生,拿到笛子倒是就站到他身边吹起来。
本来,易槃刚刚正想让小家伙换个地方吹的……
瞥一眼母子俩,易槃正好不用说了。
孩子找他最亲近的人去了。
示意一眼身边的虎贲,继续往前走,他有事要叮嘱,不适合在这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