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枝,你是怕我被当成你的同伙给抓了是吗?”乔婉儿打断他,竟一语道破天机。
“知道还不快点走!”季玶歉,且又是那样一脸悔不当初的神色,知她会错了意,便赶紧顺势缓和了下自己那“猴急”的表情,假装成是接受了道歉:“婉儿,我知道你是在开玩笑,没有怪你,你也不用往心里去,你还是赶紧回去吧,待在这里夜长梦多。”
这一回,乔婉儿没有像刚才那样用哭声来抗拒,而是顺从地点了下头,但依旧立于原地,没有要立刻走的意思,眼光中带着无尽的不舍,愣愣地注视着面前的男人:“福枝,你真的会被羽林军抓走吗?”
季玶读懂了那眼光中的含义:她应是在担心,从这个屋子走出去后,可能就再也见不到自己了。
“婉儿,不用太担心,再过几日,如果我还没有被抓,那应就是安全的,你以后也尽量少来找我吧。”季玶不得不狠心说出这样的话,今日之事让他彻彻底底感受到了危险无处不在,他不希望把这个女子牵连进去。
女子闻言,在原地怔愣了很久,眼中闪着莫名的光,似有潮色晕出,就如一个诀别之人,正努力地平复着心中的难舍情绪。
季玶避开了那眼光,努力不让自己再次乱了阵脚。
最终,乔婉儿扭头朝门口走去,走至门前时,像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催促。
“既然担心被抓,那为什么还不赶紧逃?”乔婉儿忧心忡忡地问道。
“逃不出去的,不跑可能还有一线生机,跑了就真的必死无疑了。”季玶囫囵吞枣地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乔婉儿虽然是听得似懂非懂,但脸上的表情明显是放松了不少,“那你若是真的被抓了,我也不活了,我不走,我要留下来陪你!”
“乔婉儿,你开什么玩笑!你现在就赶紧给我从这里出去!“季玶像是丧失了最后的耐心,用手指着门口,声色俱厉地对着女子低吼道。
第42章 什么也没有
季玶觉得自己今天晚上运气确实很背,差点被羽林军抓了不说,且在他面前的每个人都是那么任性,王饼鱼是这样,陆乙是这样,乔婉儿还是这样,害得他不得不总是用”吼“来表达自己想说的。
“我就是不走,就算是你现在把我赶走了,如果你真的被他们抓去了,那我也去自首,呜呜呜!”乔婉儿从来没有看到“福枝”这么凶巴巴的样子,一下子就被他吼得委屈地哭了起来,但还是倔强得不肯离开。
“自首?你去自首什么?”季玶看到乔婉儿哭鼻子,很有些无奈,不得不缓和了下语气。
“我去自首,就说我是你这个叛军细作的同伙!你干的那些事里也有我一半的功劳,不能让你把功劳独吞了。“乔婉儿带着哭腔赌气地说道。
”噢,那你倒是说说看,你帮我干了些什乔婉儿一边说话一边就摸到了桌边,用火折子将刚才被季玶熄灭的烛火再次点亮。
烛光虽是十分微弱,但足以将那个想要用黑暗打掩护的人照得“原形毕露”。
季玶不由地心下一紧,下意识地将刚才草草披在身上的外袍使劲地裹了裹。
看向乔婉儿时,捕捉到她脸上一种莫名的神情,这……难道就是一个女子对那种事儿的渴求神色?都渴求到脸皮都不要了?
“婉儿,你这样做实在是不合适,可能会让我二人陷于危险之中,万一被人捉……住,可怎么办?快赶紧回去!”季玶语气有些急促,甚至带着些暴躁,他本是想说捉奸在床的,但从来没想过这个词能用在自己身上,所以完全说不出口,遂立刻又改了口,不过乔婉儿既然是来“做贼”的,应是能心领神会的吧。
毕竟原主福枝是个胆小怕事之人,就算此刻再如何孤男寡女干柴烈火,他因为胆小怕事而退缩,应该也属正常。所以季玶觉得这样表演还是符合原主的,大概不会引起乔婉儿什么怀疑。
他现在只希望她赶紧从这里消失。
“我晚上来寻芳殿的路上,听说尚药局那边正在抓一个呙阳叛军的细作,是个受了伤的太监。”
季玶听乔婉儿这样说,顿时一愣,一么事儿啊?我独吞了你什么功劳?“季玶差点被气笑了。
“你帮我杀了徐世新,不,是我帮你杀了徐世新。“乔婉儿思忖片刻后回道。
“那我们走至季玶近前,欲意查看他的伤处。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好。”季玶吓得一哆嗦,赶紧向后退了几步,因为他伤口的位置比较羞于见人,正好在他一侧的后股处,也就是一瓣屁股上。
但乔婉儿好像并不在意,且没有收手的意思,步步紧逼,一直把他逼到床沿儿的位置。
季玶发现自己退到床沿处时,便一屁股坐了下来,结果还没坐稳,就像弹簧一样又弹了起来,随后捂着一侧屁股立在床边”唉呦唉呦“地呻.吟起来。
原来刚才坐下去的时候正好坐到了伤口处。
乔婉儿见状,二话不说,上前一步就按住他的肩头,想要把他摁趴下来,季玶在女子的“出招”下,一身武艺竟不知去了哪里,就真的被摁得趴在了床沿边。
随后,乔婉儿便开始检查他的伤口,因为冬天的衣物有些厚,很难撕扯开,以让伤口显露出来,于是就一不做二不休地自行给床上之人的下半身宽.衣解.带起来。
季玶虽是半推半就趴下的,但察觉出乔婉儿的意图后,立刻被她那般的行径惊呆了……这,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女子,可真是令他刮目相看了。
”你……你……婉儿,我不是说过我自己来吗?”季玶语声中流露出惊恐,跟个要被人非礼的小媳妇似的,趴在床上手舞足蹈地挣扎了几下,但似乎是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该被人摁着还是被人摁着,真的就像个手无寸劲儿的小媳妇。
“别动!”乔婉儿按住了他的后腰,“多大人了,还跟个小孩一样怕疼。”
在听到喝令声后,季玶立刻像个训练有素的猎犬一样直挺挺地“趴尸”了,但他有点没想明白,自己这般拼命挣扎,难道只是因为怕疼?而不是因为有个女子欲对自己行不轨之事吗?
正思忖中,忽然感到伤口处一阵撕裂般的疼,他忍不住发出了一声闷.哼。
原来是乔婉儿将他的衣料从伤口处分离了下来,那衣料因被伤口处凝固的鲜血粘住,所以褪下衣物的时候撕扯到了伤口。
半边裤腰已经被褪到了一侧臀.部根处,伤口全部露了出来。
“伤口有点深,血倒是不流了,我帮你擦洗一下。”
乔婉儿说完,便开始在不大的居室里寻找水桶、木盆、毛巾、绷带等物件,找到后,她盛上一盆水端到季玶床前,用干净毛巾沾了水,帮他把伤口轻轻地擦拭干净。
“福枝,有金创药吗?”乔婉儿猜“福枝”这种人应是常备金创药的。
“有,在衣橱第三层下面的一个暗格里。”季玶乖乖地趴在床上诚实无欺地回道。
乔婉儿按照指引寻到了金创药,给他的伤口上了药,便准备用绷带包扎。刚用手轻轻托了下“福枝”的大腿,想把绷带送进床和腿之间的位置,忽见那个原本还是老老实实趴在床上一声不吭的人儿,像被雷电击中了一般,整个人突的蜷缩成一团,然后他一只手隔衣捂住要害的位置,另一只手将床上的被子拽了过来,把自己的下半身盖了个结结实实。
随后,他盖着被子挪动了一下身体,找到了个不会碰到伤口的姿势……那是个脸朝着床外歪坐的姿势……在乔婉儿的注视下,一张脸还胀得通红:“不……不用了,婉儿就到此为止,我会自己包扎的。”
乔婉儿立于床边看他那副畏手畏脚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福枝,我这可不是第一次替你包扎伤口呢,你不记得了吗?”
脑中空空的季玶心里有点紧张,按兵不动地默不作声。
“就是你小时候被狗咬那次,也是我帮你处理伤口的,你真的不记得了?”
季玶继续默不作声:不是不记得了,而是自己从来就没有被狗咬过。
“所以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你早就被我全都看了去呢!呵呵!”乔婉儿看到福枝受伤的样子,就联想到他小时候受伤的那次,姐姐的本能立刻就冒了出来,所以在帮忙处理伤口这件事上反倒是显得十分淡定,见对方露了怯,便想说个玩笑话,打消掉他的顾虑,说完还特意“呵呵”两声以缓解尴尬。
但她这样一句话被季玶听在心里,尴尬倒是没有了,反倒是生出了一腔酸溜溜的不爽,那是因为想到真福枝年少时竟然有那般的待遇,而自己却不曾有,遂不由自主地就想说些让她不顺耳的话,以使自己顺心:“要说全都看了去,那日婉儿你也被我看得差不多了不是?”
乔婉儿听他这样说,一时没明白此话何意,面露疑惑之色。
“就是杀老色鬼那天,婉儿你若是再继续脱下去,那可就要让我一览无余了,我二人也算是扯平了罢!”季玶继续逞着口舌之快。
乔婉儿听他提到那天的情形,立刻羞得满脸通红,不仅仅是羞,更是愤,那是她有记忆以来最羞愤的一次,从不愿再回忆,此时眼前之人竟哪壶不开提哪壶,且语气中还带着些挑衅,不禁心生懊恼,于是抬起手指着面前之人欲意声讨,结果却是“你你你”了半天,愣是没想出什么声讨之词。
季玶看她被气成那个样子,立刻就后悔了,但话说出去很难收回来,只能呆呆地等着她声讨。
好半天后,乔婉儿总算是续上了自己的声音:“福枝……你……你以为我想看啊,本就什么也没有,我就是想看也没的看不是!”
季玶刚才就是因为心里抓痒的很,怕露了馅儿,不得不把自己藏进被子里,听乔婉儿这样说,甚是不服气,差点就激动地要掀开被子展示一下,让她看看自己到底有没有,但最终还是把那不堪的冲动按了回去。
乔婉儿气话说完,心里倒是舒服了不少,但看到“福枝”脸色竟变成了猪肝色,立刻就后悔了,俗话说,揭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怕不是自己话说得有些重了。
“福枝,我……我就是开个玩笑而已,可别往心里去啊。”察言观色后,见他依旧默不作声,且脸色并未有太多好转,就更加后悔了——她之所以死皮赖脸地要留下来,就是害怕,万一这个男人真的被抓走了,她这一辈子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了,可真的有机会留下来了,也不知道怎么两个人竟是这样话不投机。
季玶见乔婉儿道是忽又想到了什么,脚步一顿后回头看向季玶:“福枝,你帮呙阳叛军做事情,在宫里行事的目的是什么?”
季玶不语,她今天问出的类似话题,他都没有做正面回复,他觉得,应该可以不怕再多一次拒绝回答。
“福枝,你是要行刺杀之事吗?但陛下他……”乔婉儿不出意料地没有听到答复,便直截了当地问道。
“婉儿,我并非是来行刺杀之事的,另有图谋罢了。季宁他只是一个小孩子,是迫不得已被推上皇位的,并非是真正的施政之人,何况还是个救过婉儿你命的人,那天你不是也看到了,我离他那样近,若是真有心杀他,他早就脑袋搬家了。”季玶听乔婉儿那样问,会意了她心中顾虑,便打断了她,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
但心里还是多多少少地生出了些对那根“小豆芽”的羡慕嫉妒恨——乔婉儿担心自己的安危不假,担心小皇上季宁的安危那也是真的,全都写在了脸上。
乔婉儿听季玶吃补药,尚药局配好药,都是我负责送过去,并在内班的后厨给他煎药。我在那里认识了淑秀……她真的好可怜……我好想去杀了那个老浑蛋,但是我却只敢想不敢做。我经常会身上藏一把菜刀,在那老东西的屋外转悠,但我就是不敢动手,直到淑秀死了,我好生后悔。那天晚上,我下定决心一定要杀掉他,但我就像是被胆小鬼附身了,到了他的屋前,还是只敢偷偷在屋外转悠,依旧没有去杀了他的勇气。最后我就藏在他后屋的草地里骂自己是胆小鬼,是懦夫,我除了骂自己,还是什么也不敢做。”
“这么说,那天我翻窗逃跑的时候被你看到了,难怪你知道我能钻那么小的狗洞,虽然我是蒙着脸的,但是你记住了我身上的味道对不对?后来你偶然碰到我时,就认出了我。”季玶按照王饼鱼的话推导出了因果,他之所以笃定自己是翻窗出来时被看到的,是因为那日他逃跑时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慌乱的那样说,紧绷的表情稍稍放松了下来,随后扭头,拉开了门扉,在即将走出门口地一刹那,再一次听到“福枝”的声音:“婉儿,你不想让我杀的人,我一定不会杀。”
乔婉儿走后,季玶自然是睡不着的,随时等着可能会出现的不测。
他没有想明白,为什么在这样一个可能是诀别的夜里,他竟然还能跟乔婉儿说出那样赌气的话,引得这样一个温和的女子都“恶言相向”了,且今天本来是一个可以花前月下的好时机,他却只能拒那个女子于千里之外。
想到今日的遗憾,也许就是这辈子无法实现的妄念,更加是睡不着了。最终,睁着眼坐到了大天亮。
期间,总是会想到那个女子,不知她是否能有一夜好眠?
第43章 无憾
陆乙:“主公,那个王饼鱼虽是身形瘦削,但身高与主公相差不多,且身上又带着箭伤,所以羽林军抓住他时,并未有生出什么怀疑,且也不知怎么那么巧,他正好又是呙阳旁边的乌丰县人,审判没问几句就先入为主地认定他是呙阳起义军收买的内线了。”
季玶:“哦,那人现在怎么样了?”
陆乙:“人已经是面目全非,手筋脚筋都被挑断,指甲牙齿也都被拔得差不多了,就还吊着最后一口气……”
季玶:“人现在在哪里?”
陆乙:“还关在慎刑司的临时牢房里。”
季玶:“会不会被送去大牢?
陆乙:“应是不会送去大牢了,就还剩一口气,估俩到底是谁杀了徐世新?”
“自然是你了。”
“但是外面都以为徐世新是你杀的,说你是女英雄,我这个真正的英雄都没人提呀,婉儿,这怎么叫我抢了你的功劳呢,明明是你抢了我的功劳嘛!”季玶本还是一脸正色,不知何故就画风突变成了打趣的口吻。
乔婉儿本就被“福枝”吼得很是委屈,听他这样一通颠倒是非的说词,立刻气急:“你……人家明明是去帮你顶罪的,你却说成是抢了你的功劳,你……你这人还讲不讲道理!呜呜呜!”
说完便又忍不住哭了出来,但是又不敢放开声音,只能尽量压抑成低低的抽泣声。
季玶本来是不准备让步的,无论如何也要狠心让她离开,无奈这个女子压低的哭泣声比任何一人的大哭声听着都难受,最终不得不在这样的哭声中认了输:“好了好了,婉儿,别哭了,是我不好,我刚才不该对你吼,我向你道歉,你如果不想即刻就走,那就再待一会儿。”
男人如此一句话就如同关掉女子泪水正。版阅。读尽在晋。江文。学城的阀门——乔婉儿的哭声在他话音落地的一瞬间戛然而止。她就像个管大人要糖果的小孩,在得到了糖果后就立刻停止了哭泣。
这令季玶生出了不小的上当受骗的感觉,怎么看都觉得,她好像并非是因为委屈而哭,而是为了达成目的而哭。但是话已出口,收不回来了。
“那福枝我帮你处理下伤口吧!”转悲为喜的乔婉儿计熬不过两天,能不能过今晚都很难说。此人嘴里撬不出话来,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便如一条半死不活的狗被扔在那里,等着自行断气,最后大概就是直接送乱葬岗了。”
季玶:“如果是这样的话,应是不会看管得很严,想办法潜进去见他一面还是有可能的。”
陆乙:“什么?主公,您还在念念不忘地要见他一面?”
季玶:“毕竟是舍命救了我的人。”
陆乙:“主公,他就下……他觉得他的主公已经色令智昏到头脑不清醒了,若是这个王饼鱼真的能有幸活下来,会不会将来被他纳入后宫也未可知。
潮湿阴暗的地牢里,空气中交织着浓重的血腥味儿和霉味,一个浑身是血的男子如躺尸般瘫软在草席子上,草席子旁的两只老鼠根本不把这位牢房的主人放在眼里,反客为主地发出“吱吱窣窣”的叫声,显得比那躺倒在地上之人有生气多了。
此时,牢房的铁门被人推开,一名身穿狱卒士服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
他进来后,看到地上那个浑身上下没一块好皮的人,不由的脚步一顿,最终还是缓缓地走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