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眼线禀告,馥宁公主最近在纠缠沈栩,而太子有意拉拢沈栩,有意撮合。
算盘打得好,可惜不够精。
君晟转身,隔着衣衫握住季绾的腕子,带她走向珍书阁。
季绾拧了两下没拧动,索性由着他了,说来也怪,这样拉拉扯扯的举动,她好像并不排斥。
“念念,两日后陪我去见一个人。”
“何人?”
“君豫。”
季绾记得徐老夫人讲述的事,君豫是太师府二公子,是个发热烧坏脑子的痴儿,是君晟永远无法弥补的愧疚所在。
“承昌三年,你独自去了哪里?”
按着徐老夫人的阐述,季绾试探地问道。
君晟陡然止步,目光微微凝滞,却没有转头看她,亦没有回答。
季绾没有追问,连徐老夫人和谭氏都问不出的答案,她一个局外人如何能知晓。
第26章
回去的路上, 季绾想起昨日沈茹茹委屈的小表情,顺手买了附近有名的栗子糕。
跟在乔氏身边的沈茹茹一见母亲和四婶婶回来,欢快地跑过去, 先抱了抱母亲,又与季绾贴了贴脸。
“奶奶说,婶婶带娘亲去见世面了,茹茹也想去。”
季绾揉揉她的脸蛋, “改日带你去。”
沈茹茹张开小胳膊抱住季绾的腿, 在发觉婶婶给她买了栗子糕后,撑圆了小嘴。
好巧不巧, 被杨荷雯瞧见。
“呦,四婶对茹茹真好。”
沈茹茹敏锐察觉到大伯母的不悦,包子大的小脸快要皱成一团, 正当她将纸袋子递出时, 视野里飘转一抹紫色衣裙。
季绾拦在孩子面前, 将另外两袋子栗子糕递过去,笑盈盈道:“做不来厚此薄彼的事, 大嫂别挑理儿。”
“我哪句话挑理儿了?不就是点心么,又没镀金镀银, 谁稀罕啊!”杨荷雯一摆手, 硬气道,“太甜了,不想吃。”
季绾点点头,看向刚睡醒打着哈欠走来的沈大宝, “大宝要不要吃栗子糕?”
沈大宝登时清醒过来, 欢欢喜喜跑到季绾面前,“大宝要吃。”
说着拿起一块, 吃得嘴角沾屑,还不忘嘴甜地巴结一句:“婶婶真好。”
杨荷雯气得快要跺脚,想拉回孩子,又觉得没必要小题大做。
季绾递过两个纸袋,让他去西厢房给弟弟沈二宝也送去一些。
小孩子多讨喜,可不像某些喜欢搬弄是非的长辈。
季绾的确没有厚此薄彼的心思,她志不在后院,懒得与同一屋檐下的人斗气,但偶尔也会小小反击一下。
她可不是软面团。
看着硬气的季绾,潘胭生出艳羡,明明是温柔的人,却能以柔克刚,带刺又懂得拿捏分寸,这是她不具备的,自从三郎病故,她一味隐忍,没做过任何让人敬畏的事,以致被两个嫂嫂随意拿捏。
“绾儿。”
“嗯?”
潘胭擦了擦冒汗的掌心,按捺住畏手畏脚的羞怯,“去学堂那边......我想多去旁听。”
近朱者赤,她该多跟明事理又不软弱的人来往,适时地开阔些心境,不拘泥一亩三分地而忍气吞声。
季绾莞尔,“嫂嫂谦虚了,以你的才学,旁听屈才了。我想,嫂嫂或许能做学堂的夫子。”
“啊?”潘胭甚是惊讶,喃喃问道,“我行吗?”
“试试便知。”
恰巧走进来的蔡恬霜刚好听见这句话,她扯了扯潘胭的袖子,笑嘻嘻怂恿,“试试又无妨,不行就继续旁听呗。”
潘胭咬住唇,被今日激出的勇气驱使,点了点头。
眼眶忽然热了。
好像找寻到了救赎自己的路径。
不再做行尸走肉。
**
入夜,季绾沐浴后躺进帐子,想到了君豫。
君豫是太师府的嫡次子,不缺靡衣玉食,又是孩子心性,该送些什么见面礼好呢?
她想到一样,就怕来不及制作。
次日天没亮,新房二楼东卧就燃起灯。
君晟早朝前顺着光亮来到东卧前
,透过门缝看向坐在桌边低头做女红的女子。
他叩了叩门,拉开门扇。
“为何早起?”
季绾笑着晃了晃手里的荷包,“明日不是要去见君二公子,我想送他一份见面礼。”
绣线穿梭其上,还看不出雏形轮廓。
烛光跳动在君晟深邃的清瞳中,交织眼中的涟漪,他坐下来,看着被灯火映亮半边脸的女子,恍如隔世。
那个在他怀里不谙世事的女娃娃长大了,长成了蕙质兰心的女子。可自小冰雪聪明的胞弟,智力永远停留在五岁。
送她离开与胞弟走失是同一日。
可这事,与她无关,是他的疏忽。
“不必与老二客气,叫他豫哥儿就行。”
“嗯。”季绾担心明早之前完不成荷包上的刺绣,快速穿针引线,她绣活不精湛,幸好只是在荷包上绣一个不算复杂的拨浪鼓,勉强过得去。
还要安慰自己,礼不在精,在诚心实意。
蓦地,指尖一痛,针尖刺破了皮肤。
她拔出针,本是浑不在意,却被君晟抓住手,挤出一滴血珠,又被君晟用锦帕擦去。
月白的帕子染上一朵血梅。
君晟叠好帕子放入袖管,在季绾诧异的注视下起身,“我去上朝,你量力而为,别累到眼睛。”
“帕子......”
“无妨。”
说罢,提步离开。
在坐上马车后,男人拿出染血的帕子缠绕在手上,紧紧攥住。
白日医馆中,季绾得空就会拿起荷包刺绣。
看着歪歪扭扭的走针,何琇佩忍俊不禁,在旁指导起女儿的绣活。
有了母亲的加持,一个藕粉色绣有拨浪鼓的的荷包在次日傍晚前缝制完成,季绾又用流苏和璎珞编成三股绳系在其上作为点缀。
悬在手上,季绾笑问:“算不算别具匠心?”
何琇佩担忧道:“会不会太寒碜了?”
怎么说,人家也是太师府的二公子,若是让太师府大夫人瞧见,是否会觉得女儿在侮辱他们?
季绾一点儿也不担心太师府的人会想歪了。对她有成见的人,她再努力也无济于事,与其费力去揣度他人喜好,不如随性一些,顺其自然,交情也讲究一个投缘。
酉时三刻,季绾收拾妥当,在等待君晟下值回来的工夫,去了一趟前院的倒座房。
这是她第一次走进潘胭母女的居所。
倒座房坐南朝北,有些潮湿,白日暗淡少光,只有到了傍晚晚霞斜照,小轩内才能亮堂些。
人多是世故的,沈荣杰和乔氏不能免俗,一再委屈三儿媳,却给认回家门的四子盖了二层的新房,一度花光老本,因他们知晓,背靠新认回的四子,犹如背靠金山银山,而三儿媳带着拖油瓶,除了料理日常杂事和饮食,于他们再无价值。
季绾一进门,有种走进书肆的错觉,屋子里飘散墨香,墙角架格上摆放着满当当的书籍。
简陋破旧潮湿的小屋,因潘胭有了别样的意韵。
“这些书是嫂嫂嫁来沈家时带来的?”
潘胭拿来茶罐,煮水沏茶,除了沈大宝和二宝时常会来找茹茹玩耍,几乎没人会来她这里。
“是啊,是我的嫁妆。”潘胭感叹道,“家里没落后,拿不出嫁妆,勉强用这些书凑数。”
她深深记得出嫁当日被沈家亲戚嘲笑穷酸的滋味,那晚公婆的脸色也不好看,还是沈二郎和沈栩哥俩当着亲戚四邻的面,先、后说了一句“书籍是宝藏”,替她解了围。
季绾从架格上抽出一本书坐在潘胭对面,认真翻看起来,“这本书我在齐伯那里替阿渊借阅过,市面上很难再买到。”
潘胭递过茶盏,“若是季渊还用得上,就拿去吧。”
“嫂嫂舍得割爱?”
“物尽其用,这本我很少翻看,放在我这儿是白瞎了。”
季绾合上书,拿在手里晃了晃,“那我替阿渊多谢嫂嫂了。”
潘胭笑开,唇红齿白,可以对他人有所帮助,对她来说何尝不是一种慰藉。
这时,沈茹茹拿着糖人跑进来,欢欢喜喜地扑进母亲怀里,扭头看向季绾,“四叔和陌寒叔叔回来了,买了好多糖人,陌寒叔叔给我挑了一个最漂亮的。”
潘胭揉揉女儿的脑袋,“那你谢谢叔叔了吗?”
“谢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