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未被狎昵情爱困扰的少女按了按额头,开始犯难。
稍晚,季绾躺入床帐翻来覆去,无意打翻了枕边的拨浪鼓。
拨浪鼓落在地上能有多响,可还是引起了客堂内君晟的注意。
“念念?”
一记主意骤然划过,季绾赶忙闭上眼,“睡”得很沉。
君晟走到门边,又唤了声“念念”,随后拉开门扇,驻足片刻走了进去,捡起地上的拨浪鼓放在枕边,低头观察她的睡颜,在听得哼哼唧唧的声音时俯身下来,侧耳聆听。
“怕......”
女子在梦呓。
做噩梦了吗?
君晟细细打量,看她目睑轻颤,分明是在装睡。
这点伎俩糊弄其余人尚可,但怎么可能糊弄得了善于心计的年轻权臣。
君晟背手摩挲起手指,俊面浮现深意,莫不是在试探他会不会在她睡熟时行轻薄之举,再决定日后要不要将房门上栓?
念念,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含情的桃花眼染了点寒意,他缄默着离开。
听见门扇的拉动声,季绾睁开眼,这就走了?还没来得及验证他在身边,她是否能踏实入睡呢。
太过君子还是太过冷漠?
好歹也是同一屋檐下的假夫妻,适当地照拂一下不是应该的么。她都梦呓了,不该停留会儿给予陪伴吗?
拉了拉被子,季绾拿起拨浪鼓抱在怀里,有淡淡失落萦绕而来,却又辨不清源自何处。
第29章
翌日醒来, 季绾拉开隔扇,看向对面空空荡荡的书房,君晟已去上早朝了。
季绾很少沉浸在不好的情绪里, 尤其还是琢磨不清的情绪,经过一夜的沉淀,她如常用膳,打算带着蔡恬霜去医馆。
每月逢单, 馨芝都要代替她料理沈家杂事, 没必要再行折腾往返医馆和沈家。
而潘胭熟悉了去往学堂的路线,无需人陪同, 还会与齐伯轮流经营书肆和学堂。
这样一来,齐伯有了帮手,潘胭得了薪俸, 两全其美。
勇敢迈出这一步后, 起先设想的一切繁杂似乎都简单化了。
用过膳食, 季绾和蔡恬霜刚一走进前院,就听见杨荷雯的抱怨声。
“不是我斤斤计较, 阿胭出去营生,一甩手不管家事, 还要白吃白喝, 是不是过分了?”
杨荷雯二十有五的年纪,多少有些面由心生,蜡黄肌瘦刻薄相,包巾的发髻上插着一朵沈大宝摘来的大红月季, 却毫无美韵, 与懂得保养的曹蓉和天生丽质的潘胭相去甚远。
如今日子好了不再拮据,又有季绾“担保”, 乔氏对潘胭没什么微词,是想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行了,少说两句,阿胭每次出门前,不都是一大早就担水、劈柴么。”
“那柴火都是四弟的护卫劈的。”
实在听不下去的潘胭挑开倒座房的门帘,微红着眼眶上前,“大嫂说的是,我和茹茹不能白吃白喝,等我拿到薪俸,会全部贴补家用的。”
听得哽咽,杨荷雯更恼了,显得她多恶毒似的,“会赚钱腰杆硬了是吧,把自己当成家里的男丁了啊?我都嫌害臊,知道邻里在背地里怎么非议你吗?说你跟珍书阁的老汉......”
“够了!”乔氏打断她,鲜少地发了脾气,“自家人也要为难自家人吗?”
杨荷雯一跺脚,气哼哼回了东厢房。
乔氏看向潘胭,“阿胭,娘知你这些年心里苦,如今有个地方可以发挥才情,娘不会拦你,至于那些流言,也可不理会,但你自个儿要想好利弊得失,别瞻前顾后的。”
经历换子风波,又办了一场声势浩大的迎亲,乔氏自认是树大招风,邻里眼红沈家,继而多做非议也属常情,她堵不住别人的嘴,深知有得必有失,也知孀妇在世间有多艰难,不该再施枷锁,将人逼到绝境。
潘胭攥紧裙摆,半晌,抬头坚定道:“娘,这一步,我非迈不可。”
萧萧风来送寒霜,红衰绿减,漫天落叶。
季绾站在墙角,目睹全过程,枫叶脱枝,旋舞而下,看似一曲悲歌,却是春泥护花,有了别样的价值。
走在去往医馆的路上,蔡恬霜双手撑在后脑勺上感叹道:“老夫人还是很明事理的。”
季绾向上扥了扥肩头的药箱带子,脚步轻快。经历换子的事,婆母乔氏看淡了一些人情世故,的确比从前通达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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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乌木马车停靠在一家茶馆前,很快就有小二迎上前。
“沈公子可到了,公主等您很久了。”
沈栩漠着脸步下马车,交代车夫和凌云在外等候,他不打算久留,甚至懒得应付那女子。
雅室内靡靡笙歌,破坏了茶韵。
沈栩作揖,“见过公主殿下。”
馥宁公主一身男装,倚在凭几上,手里衔着茶盏,身侧有美人相伴。美人薄纱赤足,提壶为两人斟茶。
“沈哥哥坐。”馥宁公主染了蔻丹的食指一点,示意沈栩坐在对面。
沈栩站着不动,“在下还要温习功课,不便久留,殿下有何吩咐尽管直说。”
“喝杯茶而已,能耽搁多久?”
馥宁公主给美人递去眼色,美人立即执盏走到沈栩面前,玉体染香,馥郁浓稠。
沈栩不知这个暴躁的小公主在耍什么手段,只想敷衍了事立即离开,遂接过茶盏一口饮尽,鲜爽在喉,却是味同嚼蜡。
“茶可不是这么饮的。”馥宁公主笑着再次请他入座,视线落在漏刻上,不说明意图也不放人离去。待过了两刻钟,才慢悠悠开口,“本宫昨日遇见一个妇人,一介布衣出生,口出狂言折辱本宫,偏偏本宫还动不了她。”
还有人敢忤逆这个疯公主,沈栩很想敬那妇人一杯。情绪变化引起体内丝丝燥热,随着漏刻的浮剑上涌。
察觉到他刻意压制的嘴角,馥宁公主冷哂,语气慢悠悠的,“一个粗鄙妇人,竟有人会为了她守身如玉,身边连个通房都没有,可觉稀奇?”
昨日暴怒泄愤后,她冷静下来,仔细回想一番,自己竟会为了一个心里装着粗鄙妇人的男子着迷,简直可笑。
“沈公子可想知道那妇人是何许人也?”
不畏强权的女豪杰,沈栩说在心里,面上看似没兴趣打听,不想由着她卖关子,“在下不爱打听闲事。”
“你都心里装着人家了,还是闲事吗?”
沈栩微翘的嘴角骤然僵住,回嚼她的暗示,猜到那妇人是季绾。
空洞的眼底变得犀利,压在浓密的眼睫下,他扣紧盏口,意识到这是一场鸿门宴。
身体也在这时起了不该有的反应。
馥宁公主以凶狠著称,睚眦必报,受了气儿怎会不回击。
心口一震,他快速起身,仍没有丢失礼数,“在下还有事,先行告辞,殿下慢用。”
说罢欲走,却听身后传来更为慢速的语调。
“合欢壮阳,沈公子可觉得气血翻涌?”
旋转的光缕萦绕脑海,身体不由自主地摇晃,沈栩支
撑不住,单手扶住门框,向内拉开,却是撼门而不动。
不妙。
他转过身,背靠门扇,玉面泛红,只怪生得风姿挺秀,未醉胜似醉玉颓山,“公主想怎样?”
馥宁公主单手支颐,另一只手随着曲调拍打在腿上,肆意风流,“本宫想要替沈公子破欲,尝了滋味,沈公子就不会执着得不到的妇人了,正所谓情深不寿。”
闻言,沈栩气得面红欲滴,半晌挤出一句“厚颜无耻”,惹笑了馥宁公主。
“放心,本宫不会作践自己,也不好糟践沈公子,这不,事先为公子准备了美人。”
自幼受皇后影响,馥宁公主最厌恶世间缠腻情爱,她得不到的人钟情于一个粗鄙妇人,于她而言,是奇耻大辱。
她绝不会成全他对那妇人的痴情,也能在毁了他的同时断了自己的念想。
一举两得。
“小美人,愣着做什么,还不去伺候沈公子?”
美人赤足上前,当着沈栩的面脱下外衫,露出一双雪白的胳膊,作势要环住沈栩的腰,被沈栩一把推开。
馥宁公主啧一声,“不够怜香惜玉。”
沈栩怒瞪看好戏的纨绔公主,忍着灼痛的小腹,一脚蹬在门扇上,因自小做木匠活,力气比寻常的书生大得多。
破门的一瞬,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一路踉踉跄跄跌倒在茶馆外。
美人惊慌地看向馥宁公主,“殿下......”
馥宁公主继续欣赏着曲子,笃定沈栩凭毅力熬不过去,“随他,不吃细糠,就去烟花柳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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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乌云聚拢,雨丝如断珠,大颗大颗拍打在窗前的西府海棠上。
诊间有些闷,季绾推窗透气,被枝上弹起的雨珠溅到脸颊,她没有蹭掉,沉浸在烟笼云雨中。
倏然,门外凌乱的脚步打破了这份沉静,伴着咋咋呼呼的声音。
“大夫呢,救救我家公子!”
那个胖乎乎的家丁架着一个男子走进来,不顾阻拦,场景重现。
再见沈栩,季绾拢起柳眉,刚要拒诊,却发觉他眸光迷离,面色酡红异常,无力地倚在胖子身上。
“他怎么了?”
凌云焦急道:“被馥宁公主算计,中了合欢!”
挤在门口的何琇佩和蔡恬霜对视一眼,一个是药师自然知晓合欢为何物,一个是小江湖自也听闻过青楼勾栏不入流的催情伎俩。
听得馥宁公主的名号,季绾扶扶额,“街面上医馆很多,换一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