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沉默无言,谢梦莹继续笑道:“妹妹子嗣艰难,能多个人为你分担,你该觉得欣慰才是。眼下不过是个通房丫头,往后说不定还有别的妾室,妹妹早些想开才是正理。”
望着她眼中跃跃欲试的光芒,许知窈喉头一紧,涩涩问道:“谢姑娘便如此喜欢他吗?”
面对她直白得略显冒失的话,谢梦莹却也不恼,反而娇柔一笑:“是啊,他那样好,谁能不喜欢他呢?”
“便是做妾也情愿吗?”看着她面上的笑意,许知窈的心口酸涩,如针戳般,密密麻麻的疼。
谢梦莹愣了一刻,那双潋滟的杏眸里慢慢凝成了一股坚决,她没说话,而是高深莫测地朝许知窈笑了笑。
纵是沉默,可那双眼睛里分明写满了势在必得。
“时候不早了,妹妹好生歇着吧,改日我再来寻你说话。”目的已然达成,谢梦莹笑着起身辞行。
采薇送她出去的时候,透过微微敞开的窗户,她看见了谢梦莹唇边盎然的笑意。
眉心一动,她忽然就明白了谢梦莹那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她问她是否甘愿做妾时,那笑而不语里未竟的意思,也许是她从未想过要做沈郗的妾室。
她那样骄傲,便是以寡妇之身再嫁,也绝不会情愿做一个被人压制的妾室。
尽管她或许不知道,在沈郗心里,自己从来没有压制她的资本。
所以,她想做的是平妻吗?没有尊卑只有大小,所以才一早就想着和她姐妹相称。
又或者,平妻只是她嫁给沈郗的第一步,她真正想要的,是正妻这个位子吧?
想起昨夜沈郗的愤然离去,再联想今日谢梦莹毫不避讳的试探,心灰意冷的许知窈第二次生出了和离之意。
第25章 姻缘殿
大概是忧思过重的缘故, 许知窈这一病拖了四五日才慢慢见好。
几日的年假后,都察院堆积了不少公务。年前刚革职了许多官员,如今正忙着从各地选调候补人选, 沈郗每日忙得头昏脑胀。
幸好会试在即,等三月里的科举一考完,又会有一大批高中的学子能将先前的空缺给补上。
连日的忙碌让沈郗自顾不暇, 后来干脆连家都不回, 直接歇在官署里了。期间吉祥回来了一趟, 替沈郗收拾了几件换洗的衣衫就又着急忙慌地赶回去了。
许知窈虽尚在病中,可身为沈郗的妻子,她仍是强撑着起身,收了一个暖手炉和一件厚实的貂绒披风,叠得整整齐齐放进了一个布袋中, 带着采薇给沈郗送了过去。
她们紧赶慢赶, 却还是晚了一步。赶到都察院的时候, 被守门的年轻侍卫无情地挡在了门外。
“这位大哥, 我们是沈大人的家眷, 劳烦你行个方便吧。”采薇一手拎着布袋, 一手扶着身旁面色苍白的许知窈,仰着头客客气气地恳求道。
那侍卫上下打量着她们, 半晌后冷淡说道:“沈大人的家眷方才已经进去了,你们又是从哪里来的?”
许知窈闻言一惊,与采薇面面相觑。见她们面露疑惑, 侍卫随即伸手朝不远处的那辆马车一指。“诺, 你们自己看, 那一辆是不是你们沈府的马车?”
二人转过身,顺着侍卫指向的地方, 果然看见了悬挂着沈府旗帜的马车。那辆缂丝雕花顶的马车是刘氏出门时常坐的车。
许知窈正疑惑刘氏怎么会来时,采薇已经心直口快地说道:“哦,那是我们家老夫人的车。还请大哥通融一下,让我们夫人进去一趟吧。”
年轻侍卫正犹豫时,门后忽然走出了一个年长些的侍卫。“怎么回事?”
“这两位自称是沈大人的家眷,说要进去送东西。”侍卫一脸为难地解释道。
“沈大人的夫人不是才刚进去吗?怎的又来家眷了?”年长些的侍卫疑惑地看着他,随即抬头看向了站在台阶下的许知窈和采薇。
“不可能,一定是有人冒充我家夫人!”听了侍卫的话后,采薇愤怒地脱口而出道。
不等侍卫回答,一旁的许知窈却是变了脸色。
想起停在不远处那辆专属于刘氏的马车,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不同于采薇满脸的愤怒,许知窈眼神黯然地说道:“采薇,我们回去吧。”
闻言,采薇难以置信地望着她,失态地惊呼道:“夫人,还没抓住那个冒充你的人呢,我们不能走。”
许知窈的眼底浮现出一抹痛苦,本就白皙的面容更是血色全无。
强烈的羞辱感在心底蔓延开来,她怒喝一声,震住了不依不饶的采薇。“采薇!”
采薇委屈得红了眼,眼底充斥着不理解。明知道有人打着她的旗号去接近沈郗,她却要委曲求全狼狈离去吗?
望着采薇心怀不甘的眼神,许知窈艰难地移开了眼,语气哀婉地说道:“我们走!”
她不是不知道这一走意味着什么。可她没有大闹都察院的底气,也没有和谢梦莹对峙的勇气。
与其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倒不如她自己咽下这苦果,好歹也能保全几分颜面。
回去的马车上,采薇仍是一脸忿忿不平。
回了蔷薇院后,她终于鼓起了勇气,当面问道:“夫人,你明知道是谢姑娘冒充你进了官署,只要你肯追究,她就会沦为笑柄,这么好的机会,你为何要放弃?”
看着采薇神情激愤的模样,许知窈神色悲戚地说道:“你说的对,我是可以追究下去,可事情一旦闹开了,不但她会沦为笑柄,夫君和我也会被人指指点点。最后,我成了不懂分寸无理取闹的那个,而谢梦莹则会如愿嫁入沈府。”
采薇面上的愤怒消退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满眼的惊愕。她只想帮着夫人出一口恶气,却不知道这背后会引出那么严重的后果。
面上一红,采薇自责地说道:“对不起,是我太冲动了。我不知道夫人心里竟想了这么多。”
许知窈握住了她的手,语气悲凉地说道:“我知道你是真心为我好,可很多事并非是我们能把控得住的。采薇,我真的觉得好累。”
“夫人……”看着许知窈眼底的疲惫,采薇心里生出了怜惜。一路走来,没有人比她更懂许知窈心里的苦。
可看着许知窈不争不抢的态度,她心里实在是着急。“难道你就眼睁睁看着谢姑娘把二爷抢走吗?”
迎着她满眼的质疑,许知窈的面上满是落寞,她垂下眸,无声地望向了窗外。
那满树的梅花不知何时竟悄然凋谢了,光秃秃的枝桠间唯有零星的残蕊,彰显着曾经的繁盛。
上元节前夕,忙碌了许久的沈郗终于回到了府上。得到消息的刘氏早早地在朝晖院里摆上了酒席。
酒席上谢梦莹殷勤地替沈郗斟酒夹菜,时不时地还吟咏诗词、追忆往昔。沈嫣巧笑倩兮,不时说上几句,场面分外热闹。
江绮罗看不惯她矫揉造作的模样,撇了撇嘴,低头哄麟哥去了。
许知窈木然地坐着,游离在这一场喧闹之外。沈郗恰好侧首,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不过一瞬,眼神就变得冷寂。
一整个晚上,他们之间没有只字片语,就连眼神的交汇都少得可怜。
也许是赌气,又或者是逃避,这个夜里沈郗依旧没有宿在主屋里。
第二日便是一年一度的上元节。往年的这一日,沈府的众人都是要去华藏寺烧香祈福的,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马车上沈郗和许知窈各自沉默着。这些日子发生了太多事,好不容易拉近的距离因为谢梦莹的出现再次疏远。
到了华藏寺,跟着刘氏拜过了佛祖和菩萨后,一行人去大殿祝祷祈愿。巧的是,烧完香后竟在大殿里遇到了礼部尚书王骁一家。
沈嫣眼前一亮,笑着凑到了王缊跟前。见状,刘氏和江绮罗也走上前与她们攀谈起来。
不同于她们的熟稔,许知窈孤零零地站在廊下。王夫人和刘氏相谈甚欢,很快就一道朝后院的观景台走去。
她不出声便也无人留意她的存在。望着她们渐行渐远的身影,她落寞地垂下眼,抬脚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采薇眼尖,老远就看到了前面辉煌的殿宇,欣喜地说道:“夫人,前面就是观音殿了,我们去拜一拜送子观音吧。”
许知窈抬眸望去,观音殿外人潮如织,多的是求子心切的夫妇。
每年的这一日她都会去拜送子观音的,可每一回,陪在她身边的都只有采薇。
沈郗不信神佛,若非刘氏强求,他是不会来的。更不用提让他陪着跪拜了。
从方才烧完香后,沈郗就不见了踪影,一同消失的还有谢梦莹。
她拜了两年,却仍是一无所获。如今再看着那些同进同出的夫妇,心下唏嘘不已。
“不必拜了,你陪我四处走走吧。”她慢慢收回视线,朝另一处殿宇走去。
那是寺里的姻缘殿,里面供奉着文殊菩萨。许知窈的脚步停在了殿门外,不顾采薇讶异的目光,她忽然抬脚走了进去。
一个年轻的姑娘正神色专注地摇动着签桶,等签条落地后,捡起签文走向了一旁的解签台。
见许知窈看得出神,殿里的小和尚迎上前来,语气温和地问道:“女施主想摇签吗?”
许知窈从未来过此处,可看见解了签文后笑容满面的姑娘,心里忽然生出了向往。
她笑着点了点头,从小和尚手中接过了签桶,学着旁人的姿势,跪在菩萨像前缓缓摇了起来。
签文落地后,她放下签桶,俯身捡起,步履从容地朝解签台走去。
许知窈恭敬地递上签文后,解签的老和尚幽幽念道:“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繁华落尽,旧燕归来,就姻缘而论,此乃中下之签。”
听完老和尚的解释,许知窈的面上瞬间苍白,眼底涌起了无限的仓惶和失望。
采薇又惊又怕,她虽听不懂老和尚在说什么,却也知道下签寓意不好。
仓惶过后,许知窈慢慢站起身来,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
跨过门槛时,她不慎被绊倒,身子一歪朝门外栽了过去。“夫人……”在采薇的惊呼声中,她跌进了迎面走来的男子怀中。
许知窈惊慌失措地推开了男子的胸膛,不安地抬起了头。
男子身着玄色锦袍,腰间系着银色玉带,轮廓分明、眉目清朗,无端叫人生出了几分好感。
许知窈愣了片刻,才从他面上收回视线,欠了欠身,歉疚地说道:“方才是我冒失,还请公子见谅。”
男子疏朗一笑,嗓音清冽如山间清泉:“夫人不必自责,此事并非夫人一人之过,也是裴某行路匆忙。”
许知窈蓦然抬眸,正巧和他四目相对。男子眸若繁星,眼神温柔,令人如沐春风。
“裴公子心胸豁达,令人钦佩。”许知窈站直了身子,朝他微微颔首后,朝身后退了一步。“公子请进……”
男子扬唇一笑,欣然走了进去。
第26章 折辱
男子进门后, 许知窈没有逗留,轻声说了句“告辞”,便抬脚走了出去。
刚走出姻缘殿, 便瞧见了站在不远处眉目深沉的沈郗和一脸娇笑的谢梦莹。
若非离开的路只有一条,她甚至不愿意朝他们走去。经过沈郗身侧时,她察觉到了强烈的怒意。
“你来姻缘殿做什么?”擦肩而过时, 沈郗突然抓住了她的胳膊。许知窈脚步一顿, 仰头看向他, 语气淡漠地反问道:“那夫君又是因何而来?”
她的眼神清澈平静,似乎毫无波澜。想起方才看到的那一幕,沈郗怒从心起,目光冷酷且锐利。
“那个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