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重新燃起了烛火,沈郗面色冷峻地坐在桌前。采薇觑了一眼他冷漠的神色,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不安地问道:“二爷找我有什么事吗?”
沈郗冷冷地扫了她一眼,不悦地问道:“你是怎么伺候的,夫人发烧了你知不知道?”
采薇愣了一瞬,随即面露忧色地问道:“夫人现在还在发烧吗?睡下之前明明退了烧的,怎么又起了热?”
沈郗自然不会回答她,采薇自言自语了一番,见他面色愈发难看,惴惴不安地说道:“大夫开的药还有一副,奴婢这就去熬药。”
说罢,急匆匆地转身而去。
沈郗不满地看着采薇离去的背影,正要发火,就听到榻上传来了一阵低微的声音。
“水……采薇……我要喝水……”
看着许知窈潮红的面色,沈郗心中生出了怜惜。他拎起茶壶倒了一杯水,却发现那水早就凉透了。
他沉着脸走到门外,对着那婆子冷声说道:“烧一壶热水来。”
看着他面色冷厉的神色,婆子哆嗦着接过茶壶,利索地朝厨房走去。
折腾了一个时辰,直到许知窈喝了药再次睡下时,沈郗才转身去了耳房睡下。
许知窈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卯时三刻了。一睁眼便对上了采薇担忧的眼神。
“夫人,你总算醒了。”采薇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见她退了烧,不由得松了口气,嘴里直嘟囔着谢天谢地。
许知窈一脸懵然地看着她,半晌后才想起自己昨日傍晚发烧的事。她侧过头,透过窗户看到外头亮堂堂的天色,迷糊地问道:“什么时辰了?”
采薇被她问的一愣,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窗外,才缓缓地说道:“卯时三刻了。”
许知窈的面上出现了一抹慌乱,她撑着手臂缓缓从床上坐起身,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见状,采薇焦急地按住了她的手,忧心忡忡地说道:“夫人,您才刚退了热,这是要干什么?”
“我得去母亲那儿一趟。”许知窈眉头一紧,满脸忧色地说道。
每日晨起请安是刘氏亲口定下的规矩,成亲三年来她从无一日缺席。往日若是去晚了,刘氏的面色就会很难看,若是不去,还不知道刘氏会怎么挑她的刺。
听了她的回答,采薇却是松了口气,眉眼温和地劝住了她。
“二爷走之前已经让院里的张婆子去老夫人跟前打过招呼了,今日不去也无妨的。”
许知窈闻言一怔,讶异地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
沈郗肯为了她去说情,她心里很是感动。可一想到刘氏的性子,不禁又忧虑起来。
刘氏本就不喜欢她,此番沈郗偏袒了她,刘氏面上不说,心里大概却是怨恼的。
采薇看不出她的心思,只当她是为沈郗的做法感动,笑着将夜里沈郗的反应都告诉了她。
“说起来都是奴婢不好,本该守着夫人的,昨夜要不是二爷发现您高烧不退,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采薇一脸后怕地说着,幸好沈郗当下并未责罚她,而是给了她戴罪立功的机会。
“昨夜折腾了许久,二爷后来干脆歇在耳房里了。今日一早又去了都察院,早起的时候我看他的脸色好像都不太好。”
想起沈郗出门时阴沉的面色,采薇又是一阵后怕。二爷不会找她秋后算账吧?
她的一颗心高高悬起时,许知窈则陷入了忧思。
耳房的软榻又窄又小,他一个大男人能睡得惯吗?是不是没睡好所以面色才会不好?今日当差若是精力不济又该怎么办?
许知窈担心了一整日,直到沈郗回到府上,看着他面色如常时才慢慢放下心来。
“身子好了?”沈郗脱去狐裘,递给了站在一旁低眉敛目的采薇,径自走到许知窈身边坐下。
他的语调仍同往日一般平淡,却罕见带着一丝温暖。许知窈心中一热,眸光莹亮,温声笑道:“好多了,多谢夫君挂念。”
沈郗没有答话,只挑眉看着她,眸光微微凝起,仿佛想说什么,却始终没有开口。
许知窈被他晦暗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低垂着眼眸,心里明明有那么多感谢的话,可不知为何,此时此刻竟然一句都说不出口。
相顾无言之际,门外响起了一阵清脆的叩门声。采薇轻手轻脚地过去开了门,等看清了门外来人后,惊了一瞬,飞快地屈膝欠身唤了一声“大夫人”。
许知窈倏然抬眸朝门外看去,江绮罗莲步款款地走了进来。
一进屋子,她面上的笑意就深了几寸。朝沈郗微微颔首后,才转向许知窈,面露关切地说道:“弟妹可好些了吗?”
许知窈的唇边露出了淡淡的微笑,眉眼温柔地看向她说道:“好些了,谢谢大嫂关心。”
“那就好,这几日越发冷了,弟妹也要爱惜身子才是。”江绮罗笑意盈盈地走到桌前坐下,身后的丫鬟兰萱恭敬地把手里的木匣子放在了桌上。
许知窈的视线落在了木匣子上,正疑惑时,只听江绮罗笑吟吟道:“这是我娘家搜罗来的老参,补气养血是最好不过的。我如今也用不上,想着还是给弟妹送过来好一些。”
听了她的话,许知窈面上一紧,忙推辞道:“大嫂的心意我领了,可这实在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见许知窈不肯收下,江绮罗笑意不减,语气都柔缓了几分,连声劝道:“弟妹就别和我见外了,都是一家子人,我也盼着你能早日调理好身子,给二弟添个一男半女,我们麟哥也好有个玩伴。”
江绮罗的话说的极为真诚,颇有些推心置腹的姿态。可那话里话外的意思仍是戳中了许知窈心里的痛点。
许知窈面色一白,眼底是掩盖不了的落寞。见她不说话,江绮罗面上的笑意一僵,有些尴尬地看了一眼自始至终一言未发的沈郗,随后歉然说道:“弟妹也别着急,孩子总会有的。”
许知窈神色落寞地抬起头,思绪纷乱间,沉默已久的沈郗却先她一步开了口。
“既然是大嫂的一番好意,你就收下吧。”
见沈郗发了话,江绮罗面上又浮现了一抹笑来,热络地说道:“是啊,弟妹就收下吧。”
推拒不得,许知窈只能勉强地笑着收下。“那就多谢大嫂了。”
“一家子人说什么谢不谢的,这般客气倒显得生分了。”江绮罗笑容灿烂,缓缓站起了身。“麟哥还在屋里等我,我就先回去了,改日再来和弟妹说话吧。”
见她要走,许知窈连忙起身将她送至门外,走到门廊处,江绮罗笑着说道:“弟妹不必送了,外头冷,快回屋吧。”
许知窈点了点头,柔声说道:“雪天路滑,大嫂慢些走。”
“好,我知道了,你快进去吧,我这就走了。”江绮罗笑了笑,转身离去。
许知窈回到屋里时,沈郗正凝眸看着那木匣子里的老参。那人参有婴儿胳膊粗细,根须遒劲,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她何曾得过这样好的东西?面对江绮罗突如其来的亲近,她心里忐忑多过惊喜。
沈郗似乎看出了她的犹豫,抬眸看了她一眼,淡淡说道:“收起来吧。”
闻言许知窈点了点头,吩咐采薇将木匣子收进了库房,随后走到桌前坐了下来。
她将将坐定,拎起茶壶正倒茶时,沈郗忽然开口说道:“我们是该有个孩子了。”
许知窈握着茶壶的手一抖,温热的茶水就这么洒在了桌上。
第5章 逼迫
许知窈心头一紧,眼底是藏不住的失落和怅惘。
孩子,天知道她多想要一个孩子。不只是为了满足刘氏的期待,在沈府站稳脚跟,更是为了能和沈郗有更深更紧的牵绊。
成亲之后的这三年,也是他最忙碌的三年。除了床榻上的温存,他留给她的就只是平淡的眼眸和匆忙的背影。
更多的时候,便是如今日这般的相顾无言。偶尔到了屋里,他也会拿着书册翻阅,而她则是忙着刺绣。
如果有了孩子,他们之间就会变得不一样吧?他会不会也像大哥那样,下值后偶尔逗弄一下麟哥,抱着孩子笑得一脸宠溺?
许知窈心里忽然就生出了无限美好的憧憬。
这一夜面对沈郗强势的索取,她抛去羞涩,即便身子疲乏,也仍旧婉转承·欢。
次日是朝廷休沐的日子,沈郗罕见的起晚了。许知窈拖着疲惫的身子,仍是早早的起身去了刘氏的院子里。
地上的积雪已然消融,寒冷更甚前几日。在耳房里等了许久,许知窈才被请到主屋里去。
进去的时候,江绮罗正笑吟吟地同刘氏说着话,一岁半的麟哥则被刘氏亲切地抱在了膝上。
同样是儿媳,她和大嫂的待遇却是这样的天差地别。许知窈眼神寂寂,心头滑过一片苦涩。
“弟妹来啦!”江绮罗一转头就看见了姗姗而来的许知窈,亲切地笑着与她说话。
许知窈按下心头的酸涩,挤出了一抹温柔的笑,朝她微微颔首,随后走到刘氏跟前,柔顺地唤了一声“母亲”。
刘氏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不冷不热地说道:“坐吧。”
许知窈唇边的笑意顿时收紧,谦卑地坐在了长桌的另一侧。
江绮罗看惯了许知窈被刘氏冷待,垂眸不再说话。刘氏则逗弄起了麟哥,亲切地揉捏着他滑腻的脸蛋。
被逗弄着的麟哥咯咯地笑着,把手上捏了许久的红豆糕塞到了刘氏嘴边。
原本神色不虞的刘氏被他这个贴心的举动逗得大笑起来:“咱们麟哥这么小就会讨祖母欢心了,真是聪明乖巧。”
得到夸奖的麟哥眯起眼睛笑得开怀,忙把另一只手上的点心送了过去。
刘氏哈哈笑道:“祖母不吃,麟哥吃吧。”说着,就从盘子里拿了一整块红豆糕给他。
麟哥看了一眼,就摇了摇头,嘴里嘟囔着推开了刘氏的手。
刘氏含笑把糕点放回盘子里,耐着性子慈爱地哄道:“麟哥想要什么?告诉祖母,祖母全都给你好不好?”
听了刘氏的话,麟哥眼神一亮,兴奋地扑腾着手,咿咿呀呀含糊不清地说道:“踢踢……”
刘氏晃了晃神,一脸疑惑地看向一旁的江绮罗,“麟哥说什么?”
江绮罗闻言扑哧一笑,神采奕奕地说道:“麟哥这是想要弟弟呢!”
得了她的解释,刘氏面上也露出了笑,温温柔柔地说道:“麟哥这才多大,都急着要做哥哥了。”
江绮罗瞥了一眼垂头不语的许知窈,笑盈盈说道:“是啊,等二弟和弟妹有了孩子,咱们麟哥可不就要当哥哥了嘛!”
她此话一出,刘氏瞬间变了脸色,一转头眸光不善地看着低垂着头的许知窈。
气氛瞬间沉闷了,哪怕是垂着头,许知窈仍能感觉到来自刘氏咄咄逼人的视线。
见状,江绮罗讪讪一笑,将话题转移到了别处。
“临近年关了,刑部公务少,大爷也松快不少,昨儿还说过几日要陪母亲去华藏寺烧香呢。”
闻言,刘氏面上的郁色消减了几分,唇角勾出一抹欣慰的笑。
“鹤儿有心了。”
沈鹤是有名的孝子,性子又温润随和,是三个孩子里最懂事贴心的一个。
麟哥在刘氏腿上坐的倦了,忸怩着要下去。奶娘见状立刻上前将他抱到一边哄他玩去了。
江绮罗眸光一转,淡淡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许知窈,略显遗憾地说道:“只可惜二弟不得闲,不然咱们一家子去才叫圆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