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还会是谁?”江绮罗却不肯听她解释,愤恨地指着她, “许知窈,你害死了我的麟哥,我绝不会饶了你!我这就去报官, 我要让你一命偿一命!”
“事情还没查清楚, 你如何就认定是窈窈做的?”看着江绮罗眼中的癫狂, 沈郗愤怒地质问道。
“这府里,除了她之外,还会有谁要害我的麟哥?”江绮罗咬牙切齿地低吼道。
见她言之凿凿地指向了许知窈,沈郗心中一沉,转头对身后的吉祥说道:“你去应天府将仵作请过来。”
闻言, 吉祥心中一震, 犹豫了片刻, 还是转身走了出去。
“够了!你还嫌事情闹的不够大吗?”忍耐已久的沈鹤, 终于还是忍不住爆发了。
看着沈鹤沉痛的眼神, 沈郗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
“我知道大哥心里很痛苦, 可麟哥不能死的不明不白。只有查清楚这件事,才能还麟哥一个公道, 还窈窈一个清白。”
沈鹤红着眼眶,看着一脸坚持的沈郗,犹豫了半晌, 还是点了头。
仵作很快就被吉祥请了过来, 一道来的还有同济堂的李大夫。
仵作检查麟哥的尸首时, 李大夫则检查着桌上的吃食。
一刻钟后,仵作一脸沉重地说道:“小公子的确是中毒而死, 唇色发紫,七窍出血,应是中了鹤顶红之毒。”
听了仵作的话,江绮罗跌坐在地上,凄厉地看向许知窈质问道:“你还有什么话好说的?”
许知窈心头一沉,面色虽然凝重,眼神却极是坦荡。“我说了,不是我做的!”
见二人吵嚷起来,李大夫放下了手中的糕点,面色沉沉地说道:“这糕点没有毒。”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变了脸色。刘氏厉声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大夫笃定地看着她,缓缓说道:“糕点的确没有毒。”
“那麟哥怎么会中毒的?”刘氏惊惶不安地问道。李大夫没有说话,目光梭巡了一圈,最后落在了桌上的茶杯上。
他拿起茶杯,用手指蘸了一点茶水,放在舌尖点了点,立刻变了脸色。
“有毒的是这茶水!”
听了他的话,沈郗眸光一紧,走上前去掀开了茶壶的盖子。
茶水已经变凉,望着淡黄色的茶叶,沈郗惊骇地倒退了一步。
李大夫喃喃说道:“这苦丁茶最适合夏日解暑,寻常情况下,孩童是不会喝的。小公子应该是吃了糕点后口渴难耐,才会误饮此茶。”
闻言,仵作也附和道:“不错,此茶最是苦涩,若是蓄意谋害小公子,断然不会用这种茶水的。想必小公子是误打误撞,受了这无妄之灾。”
听了二人的话,沈鹤的面上露出了迷惘。连刘氏的眼中都闪过了惊愕和疑思。
“你的意思是,下毒的人是冲着大人来的?”站在人后的吉祥愕然地问出了声。
“不错……”不等仵作和李大夫开口,沈郗沉重地说道,“近来天气闷热,我和窈窈睡前都会喝一壶苦丁茶……麟哥,是为我们而死……”
他语气艰涩,满眼都是歉疚和痛苦。
听了他的话,许知窈的面上闪过一阵后怕。如果不是麟哥误打误撞地喝了茶水,而他们又因为中了秘药没有回府,那么,死的就是他们。
沈郗和许知窈对视了一眼,随即对吉祥说道:“把府里所有的人都叫过来,我一定要找出幕后的真凶!”
吉祥领命而出时,江绮罗失魂落魄地看着他们,难以置信地低吼道:“你说什么?麟哥是因你们而死?”
“是……”沈郗自责地看着她,眼里满是惋惜。
江绮罗身子一晃,满眼都是绝望和凄惶。
沈鹤痛苦地握紧了拳,看向沈郗的目光多了几分责难。
院子里很快就挤满了人,沈鹤的长随富贵挨个搜查,却一无所获。
见搜查徒劳无功,沈郗沉声问道:“人都到齐了吗?”
沉默了片刻,一个婆子胆颤心惊地说道:“还有一个人没来……”
闻言,众人的目光朝她望了过去,只见她支支吾吾地说道:“后厨的芳儿一早就出去买菜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她去哪里买菜了?”吉祥拧眉追问道。
婆子犹豫了片刻,哆嗦着说道:“府里的菜大多是在昌平巷的市集上买的,想必是去了那里……”
沈郗眸光一紧,沉声问道:“那芳儿是什么来历?家中还有什么人?”
婆子想了想,不安地答道:“芳儿是两年前卖进府里来的,没听她提过家里的情况,应该……应该是没有家人……”
沈鹤眸光一沉,一双手捏得咔嚓作响,沉怒地说道:“富贵,你带几个人去找,就算是翻遍整个京城,也一定要把人给我找出来!”
被点名的富贵心情沉重地带着一队人马走出了蔷薇院后,其余的下人都散了开来。
回到屋里后,看着伤心欲绝的江绮罗,沈鹤心痛地搂住了她,不住地安慰道:“绮罗,你放心,我一定会把凶手找出来,将他千刀万剐,让他给麟哥陪葬。”
江绮罗神色凄楚地看着他,脸颊上的泪痕还未干,眼底就又流出了热泪。
眼角的余光瞥见了站在门后的许知窈,她忽然推开了沈鹤的怀抱,哭着冲到了许知窈面前,悲愤地质问道:“你们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
许知窈被她问的喉头一紧,咬着唇说不出话来。
沈鹤红着眼睛望向沈郗,心痛如绞地问道:“你们到底得罪了什么人?”
沈郗眉心一紧,沉默地垂下了眼眸。他没有办法回答沈鹤的问题。
做了那么久的御史,与他有怨的人怕是数都数不清。
沈郗的沉默让沈鹤更为悲愤。可身为兄长,他没办法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沈郗身上。
麟哥的尸体还躺在榻上,不管如何悲伤,他都不得不坚强。
沈府的门外挂起了白幡,所有人的面上都染上了悲戚之色。
出去搜寻芳儿的人还没回来,麟哥遇害的事就惊动了官府。天子脚下,竟然有人毒害官员家眷,这件事已经严重影响到了皇帝的威信。
京兆尹亲自带着人挨家挨户地搜查,很快就在京郊的一处小木屋里找到了芳儿的尸体。
线索突然中断,可丧事却再也拖延不得。
麟哥下葬的前夜,看到了芳儿的画像后,许知窈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见许知窈神色有异,沈郗疑惑地问道:“怎么了?你认得她?”
许知窈颤抖地说道:“你还记得去年正月初二,我回过许家的事吗?”
沈郗心存疑虑地点了点头,眼神凝重地望着她,只见许知窈缓缓说道:“我之所以会回去,是因为许文瀚曾经让人给我递了纸条。”
“你是说,给你们传信的人就是芳儿?”沈郗惊诧地望着她,眼底蒙上了一层郁色。
“是。”许知窈沉重地点了点头,仓惶地握住了他的手。
“许文瀚的尸首一直没有找到,芳儿无缘无故的怎么会在茶水里下毒?你说,是不是……他根本就没有死?”
问出了心底的疑虑后,许知窈的眼中满是惊恐和后怕。
听了她的话,沈郗心头一凛,已然有了答案。
除了许文瀚,他再也想不到还有谁敢出手谋害他们。
“他没有得逞,就一定不会撒手。你放心,我一定会抓住他,让他给麟哥偿命。”
看着沈郗笃定的眼神,许知窈心中的仓惶却没有半分衰减。许文瀚就像是她的心魔一样,无论过去多久,她都没办法遗忘那种流窜于血液的恐惧和战栗。
下葬的那一日,望着缓缓沉入土坑的棺木,江绮罗扑腾着身子,哭得撕心裂肺。
“麟哥……我的麟哥……”
沈鹤紧紧地抱住了她,看着她伤心欲绝的模样,也跟着红了眼眶。
刘氏早已哭成了泪人,就连许知窈都哭红了眼。
铁锹挖起的泥土一寸一寸地落在了棺木之上,江绮罗的心也跟着埋进了土里。
看着她心碎神伤、摇摇欲坠的样子,沈鹤疼惜地搂着她,不住地安慰道:“绮罗,你不要再伤心了,麟哥是个好孩子,他知道我们舍不得他,一定还会回来找我们的。”
江绮罗仍是悲戚地呜咽着,似乎无论沈鹤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
沈鹤悲伤地落下泪来,低声说道:“绮罗,麟哥他还会回到我们身边的。”
听着他动情的安慰,江绮罗却失魂落魄地摇着头,悲哀地看着他。
“不会的,他不会回来了……”
“我们再要一个孩子,这样,麟哥就可以回来了。”沈鹤眼眶通红,连话音都带着颤抖。
江绮罗凄楚地看着他,眼神空洞且绝望。看着沈鹤眼底的希冀,她悲哀地摇了摇头:“我们不会再有孩子了……”
“会有的,我们一定会再有一个孩子的。”不同于她的绝望,沈鹤的心里仍充满了期待。
“不会的,我们不会再有孩子了……”江绮罗悲戚地说道,眼底是深深的无望。
“为什么?”见她说的如此笃定,沈鹤心惊地望着她。
只见江绮罗苦笑一声,哀莫大于心死。“我永远都不会再有孩子了……”
“为什么?”见她神色凄楚,沈鹤心中一沉,忽然生出了不祥的预感。
江绮罗看着他,凄楚地说道:“因为……我喝过绝育汤……”
沈鹤身子一晃,陡然松开了她,他的眼中满是痛色,连嗓音都带着仓惶。
“为什么?”
江绮罗有些癫狂地笑了笑,一字一句地说道:“因为……我根本就不爱你……”
看着沈鹤震惊的神色,江绮罗忽然生出了无限的疲惫和厌倦。
“我不爱你……沈鹤,我爱的从来就不是你……”
将她的厌倦看在眼里,沈鹤如遭雷击。成婚四年,她从来没有用这么冷淡嫌恶的眼光看过他。
他甚至分辨不出她是伤心过度胡言乱语,还是当真如她所说的那样,根本就不爱自己。
可她眼底的厌弃太深太浓,让他竟无法欺骗自己。
震惊过后,心头涌起了强烈的痛苦和酸楚。“你不爱我?”他艰难地反问道,话语里夹杂着浓重的哀愁。
“是,我不爱你……”江绮罗决绝地看着他,眼中没有半分迟疑。
也许是麟哥的死让她心智崩溃,也许是再也不能生育的痛苦让她无法心安理得地面对沈鹤的怜惜,她突然不想再伪装下去了。
真的说出口时,她竟觉得无比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