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窈, 快来吃面吧。”沈郗将面碗放在了桌上, 语调柔和地唤道。
许知窈的视线落在了冒着热气的汤面上。碗中卧了一个蛋, 还摆了几块风干的牛肉, 绿莹莹的葱段点缀其间, 颇有美感。
“今天怎么吃面了?”从沈郗手中接过筷子, 她深感疑惑地问道。
“你先尝尝看味道怎么样?”沈郗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反而神神秘秘地看着她。
在他包含期待的眼神中, 许知窈从善如流地夹起一簇面,小口小口地咀嚼起来。
“味道如何?”沈郗在她身侧坐了下来,紧张地追问道。
看着他这一副焦急期待的模样, 许知窈将口中的面咽了下去, 眸光一闪, 故作沉重地说道:“有点淡,好像是没放盐。”
她话音刚落, 沈郗就蹙起眉来,下意识地反驳道:“不可能,我明明放过盐了……”
见状,许知窈扑哧一笑,调皮地说道:“好啦,我再跟你说笑呢,不淡,味道很好。好端端的,怎么想起来给我煮面了?”
面对许知窈戏谑的笑,沈郗却也不恼,反倒神色温柔地看着她,语气真诚地说道:“窈窈,祝你生辰快乐。”
他的目光分外柔和,带着缱绻的爱恋和思慕,令人沉醉其中。
许知窈愣了许久,才渐渐回过神来,不可思议地望着他。
成亲之后,他从没为她庆祝过生辰。她曾经一度认为他压根就不记得这些小事,否则也不会从来没有过表示。
从小到大,除了奶娘和采薇,没有人记得她的生辰。明明是生在中秋节这样喜庆的日子里,可却从来没有人在意。
想起往事,她不禁伤感起来,连语调都带着低哑和压抑。“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的生辰?”
看出了她眼底的失落和酸楚,沈郗歉疚地说道:“对不起,从前是我不好,是我对你关心太少……”
他没有刻意去记过谁的生辰,就连自己家人的生辰也没有上过心,通常都是吉祥在背后提醒。后来娶了许知窈,这些事便顺理成章的交给了她,他就更加心无旁骛地投入公务之中。
如今回想起来,更觉得分外愧疚。他定定地望着她,眼里满是亏欠。
许知窈垂下眼眸,淡淡地笑了笑。
她自己都说过,过去的事早已翻篇了,此时也就不会再翻旧账纠缠不休。
静默了片刻,她搅动着碗中的面,笑着说道:“今后的生辰,你也像今日这般亲手为我煮一碗长寿面可好?”
没有丝毫的不满和苛责,她的眼底满是温情,连笑容都真挚美好。看着这样善解人意的妻子,沈郗心底的歉疚越发深厚。
他握着许知窈的手,诚恳地许诺:“好,不只是生辰,只要你不嫌弃,我可以每日都为你煮面。”
看着他眼中流淌着的情意,许知窈的笑容越发灿烂。她缩回了被他握住的左手,笑吟吟地说道:“再聊下去,面就该坨了。”
说着,她低下头,细嚼慢咽地吃着碗中的面,沈郗就静静地看着她,直到她忽然停下来时,才疑惑地问道:“怎么不吃了?”
许知窈轻轻地放下筷子,语气温柔地说道:“我在苏州的时候曾经听人说过,长寿面要是和自己心爱的人一起吃,此生就可以白头到老。”
说着,她将面碗推到了沈郗面前,真挚地望着他:“这一半你来吃吧。”
听了她的说辞,沈郗心弦一动,主动伸手拿起了筷子,快速地将剩下的面吃了下去。
“窈窈,我吃完了。这辈子,我们一定会白首偕老的。”
望着他璀璨的眼眸和闪烁其间的期许,许知窈唇角轻扬,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
一整日,她都依偎在他怀里,听着他用低沉悦耳的语调讲述着话本子里的故事。
沈嫣送给她的那些话本,大多是些才子佳人的爱情故事,或缠绵悱恻浪漫感人,或轻松诙谐幽默风趣,用来打发时间倒也合适。
最有趣的是听沈郗蹙眉念着书里的内容,那些肉麻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竟然别有一番情趣。
一整个下午,许知窈都咯咯笑个不停。沈郗懊恼地丢开话本,别扭地说道:“嫣儿到底是从哪里弄来的这些荼毒人心的话本?”
许知窈逗趣地笑道:“哪里有你说的这么严重,我觉得挺有趣的呀。”
沈郗忍不住皱紧了眉,不以为然地反驳道:“哪里有趣,分明就是用来哄你们这些闺阁女子的。”
许知窈从他怀中退了出来,笑吟吟地看着他。
“就说你方才念的这一本吧,张生和银娘相识于微时,等到张生高中状元前程似锦时,他仍记着年少之约,回到家乡娶了幼时的青梅,这不是很感人吗?”
说着,许知窈从茶几上又抽出了一本,不疾不徐地说道:“这一本故事里,宋郎为了心爱的沈娘子毅然从军,功成名就后,在沈娘子被旁人退亲时奋勇而出,成就了一段美满良缘,不也感人至深吗?”
沈郗从她手中抽出话本子,无奈地慨叹道:“都说了是写出来诱哄闺中女子的,这世上的男女大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许多夫妻都是成亲的那一夜才初次相识,哪里就能有那么深厚的情意?”
听了沈郗理性的分析,许知窈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你就不能感性一些吗?我何尝不知道这些只是虚无缥缈的故事?可总要给人一些美好的念想,平淡枯燥的生活才会有些许趣味。”
故事虽然是假的,可其中的情感却也足以让人为之动容。
闺阁之中的女子大多循规蹈矩,可又有哪一个女子不向往轰轰烈烈缠绵悱恻的爱情呢?
便是她这样本分清醒的人,也曾临窗远眺,对着泗水河憧憬过美好人生。
见她隐隐生出怅惘之色,沈郗伸手揽住她的腰,温声说道:“好,我听你的,你还想喜欢哪一本,我全都读给你听。”
也许是被他扫了兴致,许知窈失落地摇了摇头。
见她情绪低落,沈郗懊恼地在她耳边低喃道:“好窈窈,是我说错话了,我向你赔不是。你别生气,今日是你的生辰,你该高兴些才是。”
他哄了好久,许知窈才露出笑脸来,嘟着嘴说道:“那你以后不许再说这些扫兴的话。”
“好。”沈郗在她的脸颊上印下一吻,眼神宠溺地望着她,随即翻开了另一本话本,柔声念了起来。
美好的气氛一直持续到了傍晚,用过晚膳后,沈郗牵着许知窈的手走到了船头。
一轮明月高悬在夜空之中,莹白的月光洒在甲板上,像是铺上了一层银霜。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沈郗握着许知窈的手,嗓音轻柔地说道,“幸好今夜我们彼此相伴,也算是人月两团圆了。”
他刚说完这句话,吉祥就从后头走了过来。望着他提在手上的孔明灯,许知窈诧异地问道:“怎么会有这个?”
吉祥看了一眼沈郗,献媚地笑道:“这是二爷特地为夫人做的生辰礼,花了好些功夫,连手指都戳了两个口子。”
听了吉祥的话,许知窈才想起来,这些日子她午睡后总是不见沈郗的踪迹,再联想到他手指上突然冒出来的伤痕,原来他竟然背着自己悄悄做了这孔明灯。
一时间,她既惊喜又感动,眼眶一热,便泛起了阵阵湿意。
沈郗从吉祥手中接过孔明灯,透着月光,许知窈看见了那灯笼纸上写着的两行字。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沈郗,窈窈。
孔明灯被点燃后缓缓地飞入了夜空,一同升起的是他缱绻的爱和美好的期待。
望着逐渐模糊以致熄灭的孔明灯,许知窈不由自主地感怀起美好易逝。正黯然神伤时,船头和船尾忽然灯火通明,一盏又一盏的孔明灯相继被放上夜空。
璀璨夺目的烛光照亮了夜空,连星光都显得有些暗淡。
许知窈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些灯,激动地转过身去望着一脸笑意的沈郗。
此刻他眉眼如画,和煦又温润,含情脉脉地望着她道:“窈窈,生辰快乐!”
望着沈郗柔情似水的眼眸,许知窈含泪扑进了他的怀中。“谢谢你,我很欢喜……”
这是他为她庆贺的第一个生辰,也注定会成为她永生难忘的一段记忆。
他们站在烛光下,紧紧地抱在了一起,在所有人的见证下,感受着彼此深沉的爱意。
孔明灯越飞越高,像星光一样消失在暗夜之中,可相拥的两颗心却紧密地贴合在一起。
爱似星光灿烂,也似月光永恒,总有一束光会穿过暗夜,点亮人间。
正文完
第80章 番外一
在江上漂流了一个多月后,客船终于停泊在了苏州城外的码头上。
沈郗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许知窈下了船,码头的不远处停着一辆宽敞明亮的马车。
不等沈郗走近,一个身着灰色布衫的中年男子神色恭敬地迎上前来。
“沈大人、沈夫人,属下奉王大人之命特来相迎,请随我上车吧。”
沈郗神色温和地朝他颔首一笑:“有劳了。”
男子拱了拱手,低眉敛目地谦词道:“不敢,这是属下分内之事。”说着,便抬手将他们请上了马车。
坐在马车内,许知窈撩起了车帘。漫山遍野都是红艳似火、灿若晚霞的枫叶。
见她看得入神,沈郗凑到她身边,轻声说道:“去年我刚来的时候,也曾见过这遍野的枫树林,可惜那时候一心惦记你,不曾细细欣赏。改日若是得了空闲,我们一道去山上走走吧。”
许知窈以手托腮,笑得温柔甜蜜:“好啊,到时候我带你去山上那间庵堂尝尝素斋,静安师傅做的素面称得上是苏州一绝,你尝过之后一定也会喜欢。”
看着她眼中的向往,沈郗宠溺地笑道:“好,等安顿好了,过两日我们一起来。”
车轮缓缓向前滚动着,平稳地行驶在大道上。外头尘土飞杨,许知窈松开车帘,依偎在沈郗的肩头,憧憬着和采薇的重逢时刻。
马车行驶到半道上时忽然停了下来。不等沈郗发问,来接他们的中年男子歉疚地说道:“大人,前头的路被两辆马车堵住了。您稍作休息,属下先去看看。”
“嗯。”沈郗淡淡应了一声,嗓音清润,不见丝毫怒意。
车内的空气有些沉闷,许知窈轻轻撩开车帘,探出头望向了前头拥堵的地方。
不远处,一个身着靛青色锦袍,腰缀碧色玉带的男子恰巧抬头看了过来,四目相对时,许知窈心头一颤,忽然怔住了。
那是裴令安。
自从府衙里他替母受罚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不过数月未见,竟然生出了几分经年隔世的恍惚。
他的面色有些难看,眉峰紧蹙,眼底流泻着厌烦。
发觉了许知窈的僵硬和失态,沈郗欺身靠近,只一眼,就看见了站在远处的裴令安。
他不动声色地抬眸望去,眸光幽深且晦暗。
去探查动静的男子很快就折返而来,站在车前低声说道:“大人,前头有位姑娘跌倒在路上,说是裴公子的车撞到了她,如今正哭闹着讨要说法。后头那辆马车上坐着的是扬威镖局的李大小姐,平素最爱行侠仗义,正帮着打抱不平。”
沈郗挑了挑眉,眼底划过一抹异色。
许知窈垂下握住帘幔的手,回过头,欲言又止地望着沈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