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谏不紧不慢地跟着她重复,指尖在她膝上勾了个圈,察觉她颤了下,愉悦地牵起嘴角。
他低声问道:“知道我想做什么吗?”
黎梨胡乱点了点头。
云谏:“你说出来。”
黎梨想起那三个字,只觉打死她都说不出口。
她扭扭捏捏,不肯说。
下一刻,猝不及防,膝盖上方的血海穴一重,酸麻感直击大脑,她难耐地倒吸一口凉气。
黎梨下意识想缩腿,却被他按住,再次按住了穴位。
折磨人的酸楚痛痛快快袭来,她像条濒死的鱼,全身力气被抽了个干净,软绵绵地栽回他的怀里。
待她好不容易缓过来后,却意外发现下腹的坠痛感减轻了大半,浑身轻松不少。
黎梨错愕地抬头。
云谏触及她的目光,憋笑憋得艰难:“我想做什么?当然是想帮你按穴位止痛啊。”
他左右端详着她,终于笑出了声:“你在想什么,为什么脸这么红?”
黎梨顿时恨得牙痒痒。
——王八蛋!又在戏耍她!
她差点咬碎一口银牙,恨不得当场按下他,给他捶个痛快。
但她深深呼吸两次,很快冷静了下来。
在京城为非作歹那么多年,黎梨到底也明白报仇要彻底,杀人要诛心的道理。
面对少年促狭的笑意,她忽然坐直了些,也朝他甜甜一笑。
云谏想起蒙西望塔那一夜的报复,顿时警惕了起来。
黎梨甚至都懒得挪位,就此勾住他的肩膀,轻声说道:“我想的,你不想吗?”
云谏眼神微动,默默咽了下喉咙。
第43章 郎君
黎梨抬手,轻轻划过他的下颌线,语气更轻了:“真的不想吗?”
云谏莫名想起了瀑布下那只白狐狸,山野的妖精,它一出现,他的降魔金刚杵便控制不住地乍现梵文,佛印金光烫得惊人。
他挣扎了下,没能违背本心:“我想……”
白狐狸却先一步打断了他,委屈道:“我知道你不想。”
她垂下眼睫,似在懊恼:“方才那样笑话我,想必你心思清正,倒是我自己一肚子坏水。”
她说得半真半假,云谏却真的头疼了,解释道:“不是,我方才只是与你玩笑,其实我……”
黎梨没听,自顾自低下了脑袋:“别说了,我知道你舍不得我难过,故意编话哄我。”
“你不想就算了吧,我也不想逼你,只是有些可惜……”
她指尖游离往下,划过他的锁骨,最终按在他的心跳上,好遗憾地说道:“原本我还想着……”
云谏知道这是个圈套,仍忍不住踩了进去:“想着什么?”
黎梨笑了下:“想着,趁现在把事务都清了。”
“下一次,我们就在房里好好玩上几日……”
云谏头皮发麻,只觉浑身气血瞬间都往一处去。
他一下子攥住她的腕子,将她拉到身前,甚至控制不住声音:“黎梨!”
“怎么了?”
黎梨不用摸都听得到他撞乱的心跳声,好险才忍住笑:“都说了,知道你不想,我不会逼你的。”
握在腕间的手更紧了,云谏盯着她,张口想说什么。
黎梨却偏了脑袋,贴近他的耳鬓,落下轻柔的呼吸:“所以,别紧张啊……”
她的嗓音甜如浸蜜,唤了他一声——
“郎君。”
话音一落,她毫不意外听见云谏喉间低低喘了声,他身上瞬间暴涨的花香气直扑她的鼻息,近乎要将她淹没。
云谏察觉到自己身上的变化,简直胡乱地将她往榻上一扔,落荒逃出了房门,甚至没留意自己一脚踢歪了桌子,翻下的茶水洒了他半身。
黎梨大仇得报,滚在榻上笑得开怀。
“跟我斗,你还差点火候!”
她志得意满地仰起下巴,对着他离开后的空气,挥了挥拳头。
*
黎梨吃过清梦的丹药,睡得清净,却也不算安稳。
总是依稀觉得外头有什么凌厉声响,零零碎碎,不曾间断地划过夜空。
直到晨光透过花窗,将小小的光亮落到她的脸上,她才在惺忪间听清院子外头的争吵声。
“你有什么毛病?”萧玳的声音。
他朝谁怒吼着:“谁家正经人会丑时起来练剑啊!吵了一宿!你不睡,我们还得睡呢!”
丑时。
那和没睡有何区别?
黎梨不用想也知道是谁,隐约觉得不妙,挣扎着睁开眼睛,好艰难爬起身。
萧玳仍在外头怒不可遏:“你是不是故意给我们添堵?信不信我拿剑宰了你啊!”
“来啊。”
云谏的声音响起,火气只多不少:“拿剑出来,看看今天是谁宰谁!”
耳听着外面马上哐啷几声乱响,黎梨慌忙踢开被子下床,扑到窗沿边推开花窗。
只见昨日好好的花园,如今树枝花草狼狈地铺散一地,萧条又萧瑟,显然是遭了某些狠戾剑意的摧残。
罪魁祸首站在园子中央,侧手提着剑,面色阴沉,那双琥珀眼眸里的戾气浓郁得能凝为实质。
一副见谁就要砍死谁的模样。
萧玳衣带都没系好,提了佩剑就气冲冲出了房,被后来的沈弈飞扑出来,将他拼命往里拖。
“别冲动啊五殿下!”
“你俩这样打,往好了死一个,往差了死一双啊!你冷静冷静啊——”
黎梨哑然看着面前三个男人的闹剧。
大清早,这算什么事。
她按住抽疼的额角,远远唤了声:“云谏。”
她的声音很轻,院子中央的少年却听见了,侧目朝她看来。
只是轻描淡写的一眼。
但黎梨莫名感觉被烫到了,差点又想尖叫喊救命。
她勉强忍住了后退的冲动,在心里宽慰自己道,都是错觉,他往常也有情绪不好的时候,但还是听话好哄的。
于是她放缓了声,说道:“云谏,你过来,别和五哥闹。”
果然院子里的罪魁祸首停了片刻,还是旋腕收了剑,抬步走到她的花窗下。
少年低垂着眼帘,也不知道看没看她。
黎梨舒了一口气,然而近距离端详着他眼底的乌青,又有些心疼。
她伸手抚上他的眼尾:“怪可怜的
,这样熬下去,就算是铁打的也受不住吧……”
话未说话,对方倏尔抬手握住了她的手。
云谏面无表情,转眼看了过去。
黎梨下意识想要蜷起五指,却感觉他的神情与动作完全不相符,他眸光冷清,指腹却强硬地揉过她的掌心,粗砺的剑茧毫不留情,将她手心里的软肉揉得发红。
黎梨后脊微僵,隐隐感觉到了不对劲,不自在地缩手:“别……”
对方没理。
她小小挣扎了下:“你捱不住的话,今晚还是吃丹药吧……”
云谏感受到了她的抗拒,手上动作一顿,眼里迷茫划过,好像才唤回心神。
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后缓缓松了手。
少年终于低头看了她,眼底未褪尽的情绪晦暗,但神色总算鲜明了些。
他扫了她一眼,触及她睡得凌乱的领口,又开始皱眉,直接抬手将她的花窗合上。
“哐”地一声。
黎梨被窗风扇了一脸,懵然间听到他在外说:“捱得住,药你自己留着吃。”
“你把衣服穿好了。”
“瞧着天色许是要下雨,趁如今还算天晴,我带你出去转转。”
*
听闻要出去玩,黎梨速速换了身云白的衣裙。
云谏倚在门外的廊柱上等着,见她出来,一眼看见她拢起了长发,照着郜州的时兴,挽了个乖巧的垂髻,少有地露出白皙纤细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