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露出一个堪称慈祥的微笑,还未说话,就见对方飞快地同旁边的沈弈也招呼了句,然后直奔主题——
“云谏呢?”
萧玳话语顿住,保持着微笑转向沈弈:“黎析是不是寄了把煽猪刀过来,在哪?回去帮我找找。”
沈弈:……
“我在这。”
云谏从路边的拐角转出,朝她晃了晃手里的盒子:“给你买点心去了。”
黎梨立时扬起了笑脸,步伐欢快地跑到他身边去。
云谏自然而然朝她伸出了手,黎梨顺手牵住,只一瞬间就压得手上的小伤口生疼,又连忙松了开。
云谏只道是萧玳在旁边看着,她觉得难为情,未作多想,但一低头,就看见她的浅色衣裙上多了几道黑乎乎的印子。
他拧起眉头:“是不是很辛苦?怎么弄成这样了?”
黎梨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心道大意了,赶紧拍了拍裙子上的灰,搪塞道:“没什么,武场尘土大,多多少少都会沾上一些。”
萧玳觉得纳闷:“什么武场,尘土黑成这样……”
只有沈弈长在民间,见多识广:“郡主你这身,不像土灰,倒像是锅灰啊……”
“少胡说!”
黎梨立即打断:“饿了,快些回去吧!”
*
昼尽燃灯,夜深鸣磬,越往人定之时,月色越是胧明。
黎梨小心地处理完手上的伤口,都是药枝刺芽扎的,不算深,府里有的是好药,倒也不算麻烦。
只是忙了一日,委实禁不住困乏。
她早早熄了灯烛,放了红罗斗帐,听着窗外的悠悠虫鸣,就落玉枕。
半梦半醒间,罗帏的珠链轻轻晃响,而后身边的床褥往下陷,腰间多了道箍力,有人从后搂住了她。
黎梨闻见熟悉的花香气,没有睁眼,直接翻身依到他襟前,撒娇道:“今日手累了。”
云谏觉得好笑:“不做什么,只是有些想你。”
黎梨牵起嘴角笑了声:“我还以为你会想做些别的。”
云谏听明白了她的意思,低头看见她水色潋滟的唇瓣,蓦地想起昨夜的半场荒唐。
她纵容得温柔,他却逃得狼狈又彻底。
云谏抚着她的乌发,低声道:“我不想。”
黎梨终于睁开了眼睛。
一眼看见他喉间的轻微滚动,她顿时了然,笑得促狭:“骗子。”
她对上他的视线,语气似嗔又似怪:“你很会欺负人。”
云谏“嗯”了声,拢手遮住她的眼睛:“但也舍不得太过欺负你。”
掌心下的羽睫乖顺地合上了,他好声哄道:“睡吧。”
到底劳心劳力了一日,罗帏间的花香缓缓沉静下去,黎梨的呼吸也渐平渐稳。
正当云谏以为她已经睡着的时候,他听见她些微含混的气音。
“云谏。”
黎梨轻声道:“我葵水结束了。”
第48章 狼崽
清晨的日光照入绮窗,卷起的珠帘轻轻晃着,发出悦耳的琳琅声响,唤醒了罗帏里的人。
黎梨散着及腰的青丝坐起了身。
身边床榻空着,一张半湿不干的软帕被囫囵丢在了脚踏上,她看了眼,不自觉就笑了。
一推开房门,萧玳的招呼声恰时传来:“迟迟,醒了?”
黎梨微微眯眼挡了下阳光,见萧玳正准备去练剑,便叫住了他:“五哥,送我去军营可好?”
“我送你?”
萧玳许久不被家里的白菜依赖,又喜又疑:“那只猪……那云谏呢?”
黎梨想起了什么,揉了揉肩头应道:“他昨日应该没有休息好,大概还未起身吧。”
“他会休息不好?”萧玳狐疑着,手上仍老实地收了剑,“那我去牵马来……”
“不必,我起身了。”
院外传来一道颇懒散的嗓音。
见二人望来,云谏翻身下了马,朝黎梨伸手:“我送你去。”
院子里的步伐又或散或聚地改了方向。
黎梨才上马坐稳,身后便是一沉。
方才还显得懒散的嗓音,眼下有些忿忿地挨到她的肩头,秋后算账似的:
“你也知道我休息不好?”
黎梨忍着笑推开他:“别,肩上还疼着。”
她想起今早起来,侧眼看见自己肩头的浅浅牙印,更是失笑:“你属狗的?”
昨夜她睡得迷糊了,依稀想起忘了同他说一声,便自觉疏松平常地同他说了那一句。
就那一句而已。
谁知她明显低估了月影香帐的氛围,也高估了他的冷静自持,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就感觉到了他的手指。
黎梨惊然睁开眼睛,仓促地想要并起腿,却被他按住。
云谏的额发垂落在她的耳边,温热的呼吸也拂到她的颈侧,指尖轻捻时低低笑了声。
“迟迟骗我。”
黎梨瞬间涨红了脸,
几乎想要躲起来:“我哪有骗你,你不是摸得清楚么……”
“摸不清楚。”
云谏说着不清楚,眼底笑意却分明,忽而将指腹的剑茧也覆了上去,缓缓蹭着。
“我再试试。”
黎梨一把握住他的手臂,呼吸也滞了瞬,只觉后脊骨酥得阵阵发麻。
秋夜静,人声寥寥,远处的码头仍点着星火烛光,船家仍在辛劳。
三两渔舟的停泊处,滩前鸬鹚惊起,乖巧闭合的河蚌被分开,船家的指尖滑入缝隙,摸寻着蚌肉里暗藏的珍珠。
河蚌平日躲藏得羞怯,没受过这样的惊扰,胆小又紧张地咬着船家的手。
云谏呼吸微重了些。
黎梨想往枕边埋脸,云谏却抵住了她的额,想要看清她的反应。
“喜欢这样吗?”
黎梨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纤长的眼睫低低垂下,再掀起时迷离的水光就漫上了眼眸。
云谏听见心底有道愉悦的声音在沸腾。
他低下头,细心亲去她眼尾的泪花,循循善诱着:“迟迟……”
“我摸不清,让我看看可以么?”
黎梨后悔得想死。
她抽抽泣泣,软硬磨着,好不容易才让他的视线留在她的脸上。
但也不妨碍长生仙家捻着柔润的玉,指尖一寸寸地轻揉,揉得玉里沉静的游鱼也有了灵气,终而欢快跃出玉涧,轻盈地甩出一尾清水。
黎梨彻底软了身子,连呼吸都觉得无力,既累又乏,闭上眼睛再也不愿意看他。
云谏却是兴头刚起,正想要伸手解下蹀躞带,一低头却发现她快要睡着了。
他好声好气地唤她,后者却始终不肯搭理。
他觉得委屈:“你又不想了么?”
黎梨更加委屈:“我本来就没想!”
云谏只觉如遭雷劈。
少年涉世未深,第一次感受到世间的险恶。
他白做了一番工夫,到头来只让自己憋得更加难受,又不能丢她在这里睡得糊涂,还得去拧帕子给她擦净。
越擦,又越燥热,最后气急败坏地将帕子丢在了脚踏上。
黎梨浑身清爽,舒舒服服滚进了被窝,转眼就睡得香甜,云谏终于忍不住了,捞起她就往她肩上咬了一口。
“到底谁欺负谁啊!”
翌日醒来,黎梨摸到自己肩头留存的浅浅牙印,总算想起他忿忿翻窗出去冲冷水的动静。
实在令人哭笑不得。
这边云谏已经勒马停在了军营门口。
黎梨被他抱下马,刚道了别想要入营,手腕就被拉住了。
回头望去,少年身量高挑,但低头看她时不显凌人,反倒显得可怜。
“那今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