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求饶若是带上似泣非泣的腔调,不仅不会让人怜惜,反而会引起人的恶劣心,只想让她哭得更为可怜。
他漫不经心地凝望摇晃的耳坠,舌尖抵在尖锐的犬齿上,微微的吃痛让他压抑住了,翻涌起的凶残。
从一年前开始,他便频繁做着一个梦,梦中他以后会爱上一女子,那女子本应该是属于他的,可在后来被一个苗疆少年在眼跟前抢走了。
梦中也有季则尘扶持太子,将权利掌握于自己的手上,后来更是将他做成没有意识的傀儡仆。
虽不知晓梦境真实,他绝对不能容忍梦中的季则尘所以便想将季则尘杀了,谁知反而被捕了险些真的成了傀儡仆。
也在那日,他看见了梦中出现无数次的女子。
所以确定他做的预知梦是真的。
既然梦境所发生的事是真实,那他应该早些将自己的人抢来,而不是放任她被别人抢走。
第30章 (加更)
也不在此吓她了,陆朝央转身,迎面正缓步而来的清雅青年。
陆朝央目光一顿,没想到竟会在这里碰上了季则尘。
慈悲驻留在青年那昳丽绝艳的脸上,周身气息平静随和。
想起在被季则尘在澜园抓住,险些被做成傀儡的侮辱,陆朝央的眼神凌厉。
年纪轻轻便占据一方为王,周身气息自不是寻常人能比的,强烈的压迫袭来,连周围的人全都神色慌张地以头抢地。
不远处刚打算要离去的夏笑和唐袅衣,见周围的人忽然齐齐跪下,两人也顺势跪俯在地上。
不知对面的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唐袅衣悄悄掀开偷觑。
但间隔得远,只隐约感受到一温一凉的两人之间,有剑拔弩张的意味。
陆朝央漫不经心地转着拇指玉板戒,矜贵浑天而成:“少师别来无恙,伤可好些了?”
季则尘掠过周围的跪拜的人,继而落在对面的陆朝央身上,“借王爷吉言,无大碍。”
陆朝央乜斜青年无辜的面容,移步上前错身停在他的身旁,侧首淡声:“本王希望季少师有朝一日,不要落在本王的手中的……”
他向来睚眦必报,谁伤他一分,必定都要还回去。
季则尘潋滟的眼中噙着细碎的温润,声徐如风:“自会铭记王爷忠言。”
从一年前开始,就有不同的人企图想要杀他,后来才得知是远在汴京之外的央王。
而他与央王之间从未有过接触,最初他以为是因为太子,但后来他发现陆朝央似乎并不是为了太子,而是为了一个,他可能连面都没有见过的女子。
像是早就知道唐袅衣这个人,甚至还去过南江找人,但那时候她已经被人带进了季府。
在陆朝央不知道她被人带进季府的情况下,还能会第一时间潜入澜园找人。
是真的很古怪。
季则尘望着眼前的陆朝央,眼中浮起一丝淡的笑。
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他等着陆朝央再来澜园。
陆朝央瞥了眼,干净得似玉白菩萨的青年,心中冷嗤。
季则尘心中想的什么,没有谁比他更清楚了。
至于谁先杀死谁,这倒是个未知数。
陆朝央阔步离去,身后的宫人疾步跟随。
待那道背影消失不见后,季则尘看向跪了满园的下人,温和的眉眼似在布施慈悲。
不少人见到他皆垂眸颔首,似对待敬重的神佛,姿态虔诚。
他衣不染尘,似踏云的谪仙,但凡是路过谁,她们都由内心深处升起一种被春日照身的舒心。
季则尘行至某一处时,脚步却蓦然顿下。
清淡的视线落在唐袅衣的头顶,她捏着花篮,头恨不得埋进胸口,又心虚又害怕。
那段时间她骗他的实在不少。
哪怕他现在看起来温和得半分生气都没有,还是给她一种被扼住喉咙的危险。
季则尘凝着眼前的女子,半阖的眸中蒙着一层看不透的雾。
她的头低垂,露出纤细的脖颈,而她不知晓后颈有道颜色暧昧的红痕,是被吮出来的,而且这么久了,还留着没有淡去淤青。
他看了良久,指尖不经意地微抬,然后便发现她紧张地往后退,似是怕极了他。
唐袅衣察觉面前的人要对她伸手,身体比意识的反应更快,提着花篮连连往后退,不慎踢到石板凸出的缝隙,身形不稳地往后仰。
出于惯性,她的手往上伸想抓什么稳住身形,然后抓了一捧空气,花篮中的花瓣全倒了出来。
洒出来的花瓣被风吹卷,眼前下了一场缤纷飞扬的雨。
她重重地跌坐在地上,倒吸一口凉气,来不及抚搁在小石板上的臀,慌乱地抬起蓄雾的眼。
看清眼前的场景,她俏丽的小脸惨白无色。
面前的青年雪白的袍、乌黑的发,连肩上也都落了不少鹅黄花瓣,使清冷也透散出几分温情。
而令她头皮阵阵发麻的是,周围的人目光聚在她的身上,不乏有怀疑、不满,似在无声呵斥她对慈悲的冒犯。
单是将花瓣洒在他的身上,这些人都觉得是玷污,她不敢想,倘若那些人知晓了。
眼前的季则尘曾被引诱,陷入在世俗的情慾中,像普通人一样疯狂,他们会不会将她捆在祭祀台上示众。
完了……
唐袅衣觉得自己可以安详地闭上眼了。
一旁的夏笑呆了,很快反应过来忙不迭地跪在唐袅衣的身边,声线微抖地道:“少师恕罪,奴婢们并非有意冒犯。”
青年垂睫,并未看夏笑。
他望着与跌坐在面前的少女:“认识陆朝央吗?”
央王?
唐袅衣不知道他怎么会忽然问这样的话,心中忐忑地想他是什么意思。
想到梦中这两人乃死对头,她不敢在他面前认识陆朝央,当即对他摇头。
季则尘得到回答,没有再问。
唐袅衣以为他要走了,然而等了片刻,余光看见雪白衣袍垂落在脚边。
她顺而抬头看去。
是季则尘蹲在面前。
青年清瘦的手指拾起倒在脚边的花篮,冷泽的手指让粗鄙的竹篮,都渡上了干净的柔光。
“都掉了,又要重新摘花瓣了。”他似遗憾地轻叹,将手中的篮子递到她的面前。
袖口花瓣被风吹在她的手腕上,像是落下一滴冰凉的水。
唐袅衣仰头凝望他,脑中有瞬间是空白的。
对视半晌,她才回过神,看见眼前的青年微倾头,似在询问她为何还不接过。
唐袅衣目光移开,匆忙落在递到面前的篮子上,颤着手接过,声线压得有些模糊:“多谢少师。”
季则尘盯着她似蝶翼扑闪的卷翘眼睫,轻‘嗯’一声,听不出其中情绪,倒是怀中的赤貂声音难听地吱叫了两声。
他松开篮子,手指压在它的后背,抑制乱叫的赤貂,淡声斥责:“别闹。”
赤貂蔫蔫地耷拉下尾巴,眼睛盯着唐袅衣,不解地慢晃着尾巴。
这人身上的味道,分明和主人身上是一样的,怎么主人没有将那东西弄出来,反而任由着留在里面。
季则尘没再看她,抱着赤貂站起身,越过她缓步离去。
待到那道竹清松瘦的背影渐行渐远至不见,众人才渐渐散去。
园中恢复初时的安静。
夏笑转去扶坐在地上臀被撞麻的唐袅衣,“姑娘没事吧。”
唐袅衣摇头,单手拎着篮子,捂着臀轻揉着缓和痛麻感。
一旁的人感叹:“少师果然是神仙人,对我们这些下人都这般好,只可惜了大夫人去世得早,让他至今不受家主待见。”
那人语气满是遗憾,没有人觉得刚才季则尘主动帮她有什么私心,皆理觉得所应当,甚至心中越发敬仰他。
只有唐袅衣遇见季则尘的心悸感犹在,尤其是被他用眼神打量许久的后颈。
那感觉就像是冰凉的霜花飘落进后颈的肌肤上,冻得她不管怎么搓,还是驱走不走那种被黏上的感觉。
两人摘的花洒了一半,唐袅衣让夏笑先提着回去,然后又继续去摘新鲜的花瓣。
典雅物件错落有致的精致堂厅中,眉秀似雪山的青年靴尖止下牌匾下,姿态恭敬地行礼。
季家主身着朱红官袍,初初用完早膳,身旁的下人正呈着一盅清茶,似并未注意到进来有一会的季则尘。
其实早在季则尘甫一进到大厅时,季家主余光便已经看见他了,但季家主还是淡定地端起清茶,慢条斯理地浅呷。
直到季则尘温和开口唤他:“父亲。”
季家主漱口后掩唇吐在青花瓷杯中,再执着素净白帕擦拭唇角的水渍,一系列雅致之事做完,他才瞥向立在朱红牌匾下的季则尘。
青年的衣襟被怀中的赤貂勾得微散开,露出略显病态苍白的颈项,青筋凸起清晰,并无任何轻浮反而增几分清淡。
哪怕他什么也没有做,季家主心情不悦时,总都能寻到碍眼之处。
季则尘轻垂下眼睑,温和得似波澜不惊的水。
季家主掀眼皮觑他立在大厅,随口问道:“这般早你守在此处是作何?”
季则尘抬头,见他似真的忘了,腔调斯文地提醒:“今日是父亲交给时奴钥匙的日子,父亲还没有派人送来。”
季家主从不记得哪日是给钥匙的日子,每月都是待季则尘按捺不住亲自前来,但究竟会不会给全凭季家主的当日的心情。
心情若是尚且还好,便会准许他拿着钥匙去见人。
显然近来季家主对他并不满意,甚至越发厌恶,以及莫名产生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