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睡你的,一会儿不必起来送我。”陆玹说着合上眼睛。
纵使纪云栀今日不是这般紧张,陆玹也没打算与她圆房。两个时辰,时间太短了,来不及。
一对喜烛在屋内燃着温馨的光。
良久,纪云栀悄悄转眸望向陆玹。
直到这一刻,纪云栀才真切地感受到她与他从此有了断不了的关系。
夫妻关系是那样微妙,没有血缘的两个人从此相伴一生,比有血缘的亲人还要相伴更长久。
这世间有琴瑟和鸣的眷侣也有两看生厌的怨侣。
纪云栀奢求不多,倘若能相敬如宾做一对体面的夫妻,已经是极好了。
她从小就明白好运不会平白无故眷顾一个人,想要的东西,总要自己去争取。
纪云栀慢慢伸手,主动去握了陆玹的手。
陆玹很惊讶,他立刻将纪云栀探来的小手反握在掌中。
纪云栀指尖微僵,却并没有收回来。她问:“二爷什么时候回来?”
“蓑州不远,最短十天半个月,年前一定回来。”
“二爷有什么要交代的吗?”纪云栀温声细语地请教。
她与他是截然不同的人,纪云栀已经略略领教了一些人的巴结奉承。她还没有做好准备,从一个懵懂的闺阁女儿成为一个这样的男人的妻子。
“对我有什么要求?我怕我做不好……”她虚心地低语。
陆玹睁开眼。
他转头看向身侧的妻子,看出她拼命隐藏笨拙的稚气,努力装出来的从容端庄。他年长她十二岁,她对他而言,简单得一眼可看透。
他说:“没有任何要求。”
纪云栀抬眸,澄润的眸子晃动着望着陆玹。
陆玹唇角浮现一丝浅笑,未多解释。
第10章 010
突然嫁了人,与陌生男子同榻,让纪云栀根本睡不着。可是她想着陆玹一会儿要赶夜路,应该好好睡一会儿,她一动不动没有发出响动,不想吵醒了陆玹。
她就这样安静地侧躺在陆玹身侧,假装睡着了。
纪云栀悄悄睁开一只眼睛,望向两个人仍握在一起的手。
自陆玹反握住她的手,再没松开。
纪云栀闭上眼睛,将呼吸放得轻浅,迷迷糊糊陷入半睡半醒之间。
陆玹起身时,终于放开了纪云栀的手。
纪云栀迟疑了一下,跟着坐起身。
陆玹看了她一眼,问:“没睡着?”
“睡着了的。”纪云栀脱口而出地说了谎。
陆玹收回视线,低头解身上的衣服。睡前他穿着婚服未脱,此刻要换下这身喜服,换上常服。
纪云栀反应慢半拍,陆玹将婚服褪下了,她才站起身,走到陆玹面前,拿起一旁的衣服。
陆玹没拒绝她的帮忙。
他垂眼看着小妻子,立在他身前,眉眼温柔地给他整理衣襟、束腰。宽松的衣襟露出一片雪色,她自己恐怕还浑然不知。
他张开长臂,配合着她。
婢女听见屋内的人起了,在门外叩门,得到允声后,端着热水进来伺候。
纪云栀立在一边,她看见言溪和言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纪云栀疑惑地低头,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着陆玹的寝衣。
他身量高大,他的寝衣松垮挂在她身上,露出大片的锁骨,衣襟长出一大截。
言溪和言泉要怎么想呀!
纪云栀顿时脸一红,伸手拽了拽衣领,快步朝角落里的衣橱走过去,要找一件外衣。
陆玹瞥过来,道:“你回床上躺着。”
疆场二十余年,发号施令习惯了,陆玹有时候说话语气间不由自主带着些军令的威严。
纪云栀握着刚拿出的衣袍愣愣站在原地。
陆玹觉察出了自己语气的强势,他顿了顿,稍缓了语气:“去睡吧,不用你送。”
陆玹将帕子递给言溪,大步往外走。
在承风院外,青山与长河已经手握长剑,肃然等待。
纪云栀依了陆玹的话没有去送他。她立在门口,望着陆玹的身影走进萧瑟的寒风中。
下半夜了,外面的一道风溜进来,纪云栀便打了个寒颤。她顿时有些后悔,应该在陆玹走之前给他添一件绵袍的。
纪云栀回到床榻,软绵绵地打了个哈气,今日确实又忙又心神紧绷,现在陆玹不在身边,她放松下来,很快睡着了。
没有突然换床的不适,她睡得很沉,半宿好眠。
接下来的日子,纪云栀好像又回到了过去。那个陌生的夫君只在大婚之日短暂地相处了一下,又分别。
她闲时与陆家几个姐妹相伴,每日傍晚还是去陪老太太念佛经。隔三差五出去一趟,去云至坊看看。
日子好像没什么变化,又确实有了变化。
陆家的下人们瞧见她时,态度比以前更要亲切、敬重。在外遇到的人,也人人对她客客气气。
纪云栀盘腿坐在软塌上,手里抱着一盒薄脆饼,一块一块拿着吃。
屋内炭火烧得很足,不算冷。她开着窗户,正悠闲地欣赏着外面纷纷扬扬的大雪。
天地之间一片素白。
“二奶奶!”月牙儿开开心心地穿过院子,在门口跺了跺脚,跺去鞋底踩的积雪,才迈进屋内对纪云栀禀话:“齐叔送来好消息啦!”
月牙儿
将账本捧给纪云栀。
纪云栀赶忙把薄脆饼放在一旁,接过账本细瞧。
云至坊为静妃寿宴做糕点,不仅圆满完成没有出一丝纰漏,还得了夸赞、赏钱,甚至铺子又有了新的预定。
纪云栀看着账本上的数字,眼睛越来越亮。这些不动的数字仿佛变成了跳动的金子!
她欢喜地将账本贴在心口,笑着愉悦又满足。
“瞧您开心的!”月牙儿笑着说,“主子现在是府里的二奶奶,哪里还缺钱,这笔生意赚的钱,还能入主子的眼?”
“那怎么能一样!”纪云栀脸上一对小梨涡深陷,“自己赚的钱就是不一样的!”
她眯着眼望窗外的雪,道:“如果明儿个不下雪,咱们去云至坊一趟。”
这场雪,下午就停了。第二天一早晴空万里,暖如春日。纪云栀先去给老太太、苏氏请安,再带着月牙儿出府。
“又出府。”苏氏瞥着离去纪云栀的背影,面露不满之色,“以前闺阁里就不安分,现在这身份更应该端着些才是,哪能还像个小孩子似的乱跑!”
几个晚辈低着头,谁都没吭声。
老太太听了这话,脸上的慈笑收了收。“苏氏,”老太太敲打,“何为不安分,何为乱跑?还是用词恰当些。”
恰好陆老爷进来,苏氏脸色一变,立刻笑着说:“母亲说得对,是我用词不严谨了。”
说着,她款步朝陆老爷走去,主动帮他脱下外面沾了寒气的大氅。
陆善静看着母亲这做派,无语地把脸偏到一边去。
陆老爷看也没看苏氏一眼,笑着朝老太太走去,说起今年过年的事情。
“颂焉好几年没在家过年了,今年他在家,又成了亲。今年要好好热闹热闹。”陆老爷道。
老太太点头赞同。
陆善柔急忙问:“那今年的衣服首饰和票子是不是要多发些?”
老太太笑着答应。她看着屋内的孙子孙女们,心里感慨孩子们都大了,要不了两年陆续都要成家了。
她多看了一眼陆源和陆柯。陆源永远安静地立在一旁,存在感很低。而陆柯呢,蔫头耷脑没个精神。
老太太皱了下眉,收回视线。她和陆老爷说起今年给晚辈们的压岁礼,陆老爷不大关心这些,只是点头附和。
老太太今年准备的东西很多,陆柯和陆源不甚在意,三个姑娘却很欢喜。
苏氏心里不忿。
待散去,她和亲女儿一起往回走的时候忍不住抱怨:“谁家像咱家这样嫡庶吃穿用度完全一样?真是不像个样子!你听听,给你们裁衣裳做首饰居然数量都是一样的!”
“还好吧,我不缺东西。”陆善静随口说。
苏氏恨铁不成钢地用手戳陆善静的头,气声:“你这没心的样子,你吃的用的比善和、善柔好,那是因为母亲贴补你!”
“莫不是把你和你哥都当成庶出了!恐怕在老太太眼里,除了前头的,你们都是上不得台面的庶出!”
陆善静有些不爱听这话,小声嘀咕:“您是明媒正娶的继室,作何总低看自己?也……也没必要总和明霄长公主暗中较劲。活的人能比得上死人吗……”
苏氏脸色顿变。
陆善静亦觉得自己说了晚辈不该说的话,立刻闭了嘴。
苏氏伤心女儿不理解她的苦楚。
她刚嫁进陆家的时候,也曾和陆老爷蜜里调油了一阵子,那时候她每日沉浸在幸福里,心想果然传言不错陆正当真是世间难得的痴情温柔郎君。
然而好日子并不长。
她后来才明白,那时候陆正刚结束十年鳏夫日子,新婚燕尔蜜里调油实属正常。可新鲜劲儿过了,待她立刻就冷了下去。
明霄长公主生前,陆正与她生死与共守身如玉,在她死后又吃素守丧十年,成为可歌可泣的佳话。
可她呢?她嫁给陆正没几个月,他接连抬了两房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