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云栀重新笑起来,点头说心里明白。
两个人又在车上闲聊了两句,陆善和下了车,登上自己的马车,回家。
陆善和回到家的时候,秦鹏程还在睡着。
“还没起?”陆善和叹了口气。
昨天晚上秦鹏程出去吃酒,熬了个通宵,今天天色大亮才醉醺醺地回来,回来之后一头栽进床里睡着。
陆善和想着这么一直睡也不是个事儿,总要起来吃些东西。她坐在床边轻轻地推了推秦鹏程,唤他起来。
秦鹏程被吵醒,不耐烦地嘀咕了两声,睁开眼瞥了陆善和一眼,又立马闭上了眼睛。
“起来吧。哪能总这样整夜去喝酒?”陆善和说着语气里便带着几分指责,“要是紧要应酬也就罢了,不要总去那些不干不净的地方了!”
秦鹏程不耐烦地甩开陆善和的手,抱怨:“谁刚成亲不能碰媳妇儿的?也不替我想想我的憋屈……”
陆善和心口发闷,又气又无奈红着眼睛嗔声:“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怀着孕……”
秦鹏程脱口而出:“谁知道谁的……”
陆善和瞠目结舌。她半张着嘴,缓了好半天,才慢慢吐出一口气来。
秦鹏程说了这话有些后悔
,转过头望向陆善和。
陆善和在眼泪掉下来之前迅速偏过脸去。又开始犯恶心了,她紧闭着嘴急忙起身,冲到净室里一阵干呕。
呕着呕着,倒是让憋了很久的眼泪一块涌了出来。
纪云栀与陆善和分别后,又去了一趟云至坊,傍晚才回陆府。
言溪脸上挂着笑迎上来禀话。
纪云栀这才知道母亲下午来过,还带了给她的礼物。纪云栀有点懵,她迈进房中,去看母亲送来的东西。
“夫人说是她亲手做的衣裳,昨天刚做好,今儿个就送来了。”言溪道。
黄连的对襟上衫,浅紫色的裙。绣着栀子的衣带工整叠好放在最上面。
纪云栀惊奇地摸着工整叠放在桌上的衣服,细软的料子入手,她摸了又摸,心里有一种不真实感。
“走多久了?”纪云栀问。
“又小半个时辰了。”言溪解释,“夫人坐了一会儿,不知道您什么时候回来,她就先走了。说下次再来看二奶奶,还说二爷如今去了军营,二奶奶若得闲,多回家看看,小住几日最好。”
纪云栀听着言溪的这些转述,心里的那份不真实感变得更浓了。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起陆善和的劝,也许真的只是十几年不见还太生疏感情需要处出来?
许氏回到纪家,纪英毅赶忙问:“还没带回来?”
“没看见人。不巧,她今日不在府上。”许氏坐下,心不在焉地给自己倒了杯水。
纪英毅说:“红玉,与女儿联络感情这事,母亲就是比父亲有优势。如今咱们都来了京城,日后少不了这个女儿的帮扶,你多多上心。”
这些话,纪英毅已经说了许多遍,许红玉早就听腻了。她皱了皱眉,不过也没反驳,而是问:“事情都办妥了,确定要留京了?”
“办妥了!也不枉这段时日四处走动,总算能留京了!”纪英毅一想到能够留在京城,心情顿时大好。
陆玹虽然没有亲自开口帮他走关系,可是纪英毅仗着陆玹岳丈的身份,自然沾了不少便宜,别人卖他几分颜面,这才能顺利留京。
不同于纪英毅的开怀,许红玉仍旧忧心忡忡,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她并不希望留京。
纪云栀在这里,这一点,就让她不想留在京城。
纪英毅瞥了她一眼,道:“别整天愁眉苦脸。云霄这次考试是没戏了,下一次要下考场又是三年。哪有那么多个三年蹉跎?你儿子前程今后可要靠他长姐走动。”
“再说了,就算是陆玹不能帮云霄弄个一官半职。日后云霄娶妻,也需要他长姐帮忙挑个高门贵女。我瞧着陆府不就有待嫁的贵女?”
纪英毅伸手指许红玉,笑嘻嘻地得出结论:“所以,你可要尽快把那个女儿哄好喽!”
许红玉心里窝火。当初恶人让她来当,如今哄人的事还要把她推出去!
许红玉看着纪英毅,突然觉得他这张笑脸面目可憎。
又隔了两日,纪云栀才去纪家。她带着一些补药,去看望云霄。
纪云栀前脚刚走,陆玹的马车就到了府门前。
陆玹回到房中,才知道纪云栀不在家。他提前归家,却没想到没见到人。
纪云霄将纪云栀带进屋里,纪云栀瞧一眼还没合上的书,道:“身体还没好,就开始看书了吗?”
纪云霄有些不好意思,道:“病得太不是时候了。”
纪云栀这才注意到站在墙角的妹妹。
妹妹盯着她的目光含着提防、戒备,甚至怀着敌意。
纪云栀愣了一下,冲她友好地笑,柔声唤:“幺幺。”
幺幺突然皱眉,眼里的敌意更浓。她紧抿着唇,恶狠狠地瞪了纪云栀一眼,什么也不说,转身跑出去。
纪云霄皱了下眉,似叹了口气,道:“姐,你别生气。她不懂事。我过后会教她道理的。”
纪云栀听出纪云霄对妹妹的维护。她笑笑,道:“小孩子而已。”
“还给你带了些零嘴。汤药都挺苦的,吃些糖好些。”纪云栀弯着眼晃了晃手里的糖盒。
“姐,你把我当小孩哄呢!”纪云霄哭笑不得。
他又感慨道:“姐,你还活着可真好。”
第49章 049
纪云栀听纪云霄这话好生奇怪。
纪云霄惊觉自己说错了话。可是纪云栀正盯着他瞧,他又不是个擅长说谎的。他犹豫了一下,实话实说:“小时候我总哭着找姐姐,母亲就骗我……”
“骗你什么?”纪云栀心里隐隐猜到了什么。
“骗我姐姐病逝了。”纪云霄很艰难地才说出来。
纪云栀一下子呆住。
所以……在家里,她早就死了吗?
纪云栀脸色变了又变,一时之间无法理解,脑子里也跟着乱起来。
纪云霄赶忙说:“母亲说,那个时候我病得厉害,非要回京找你。母亲担心我路上受不住,才随口编了这样的谎话。后来骗得久了,就将错就错,一直那么说了……”
纪云霄显然也觉得这事有些稀奇,稀奇到他说不出口。
“姐……”纪云霄苦恼地望着姐姐,想替父母解释些什么,可是他自己也一直不懂,无法辩解。
好半晌,纪云栀反应过来,她微笑着,温声道:“当时骗你也是为你身体着想。”
纪云栀打开手里的糖盒,从里面捏了一块糖放进自己的口中。
让糖块在口中迅速化开,让散开的糖甜,去补满口的苦。
她笑笑,心道也没什么大不了。可她忍不住想,若不是她阴错阳差嫁给了陆玹,是不是父母这辈子都不打算与她相见了?
“姐,我说错话了是不是?”纪云霄有些懊恼,“可是不想骗你……”
“没有,你没说错什么。我知道的。”
“你知道?”
纪云栀轻“嗯”,她不想唯一在意她的弟弟心里不好受,故意骗他:“还以为你要和我说什么呢。这事儿我知道呢。母亲家书里跟我提过,我忘了。”
纪云霄盯着纪云栀看,也不知道信了还是没信。
纪云栀立刻岔开话题,柔声道:“这次考场的事情别往心里去。正好多准备几年,下一次好好考就是了。眼下最重要的是养好身体,要健健康康的才好。”
许红玉过来的时候,就看见姐弟两个面对面笑着说话,一副手足情深其乐融融的画面。
她怅然望着这一幕,恍惚间想起来他们两个小时候。他们小时候就喜欢待在一块,把一个抱走了,另一个就要哭。两个人待在一块,拉拉手就能玩半天……
“母亲。”纪云霄先看见许红玉。
许红玉回过神,微笑着走进去。纪云栀和纪云霄都起身,待母亲入座,他们两个重新坐下。
许红玉望着纪云栀今日穿的衣裳,正是她前几日送过去的那套。她点点头,笑着说:“看来尺寸没错。你穿着很好看。”
纪云栀口中的糖还剩最后一点甜味儿,她心情有些复杂地望着许红玉,半晌,她垂下眼睛来,目之所及是腿上浅紫色的裙子,穿上这套衣服时的心悦仿佛就是前一刻,仍是那么清晰。
她轻声说:“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许红玉道,“刚刚我在拾弄花园。开春了正是种花的好时节,一会儿去瞧瞧?”
“好。”纪云栀点头,“母亲还是那么喜欢花草。我记得我小的时候,母亲就整日莳花弄草。”
许红玉愣了一下,惊讶问:“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情?”
“只
有一点点模糊的印象了。”
纪云霄在一旁接话:“看来母亲实在是太喜欢种花了,姐姐才会一直记得。”
纪云栀微笑着没吭声。可是在她遥远的记忆最深处,却是温暖柔和的黄昏下,母亲抱着她,一边哼唱着小调一边轻拍着她哄她入睡的情景。
遥远得,再也不可能重现。遥远得,仿佛是她幻想出来的。
傍晚,开始淅淅沥沥地下雨。
许红玉挽留纪云栀留宿,又说明日想在京城逛逛,想让纪云栀相伴、介绍。
纪云栀敏感地觉察出母亲待她与先前有些不同,似有意拉近关系。
晚上,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幺幺称病没来。
纪英毅尴尬地说:“天天往他哥那屋跑,被云霄传上风寒了。”
纪云栀低着头抿了一口热气腾腾的茶水,没接话。
“我去看看,也送一份饭过去。”许红玉站起身。